第二天一早,吴三桂不顾昨日劳累,早早起了床,用过餐后,去北京城里闲逛。

这几年他在辽东东征西战,难得有一天的宁静,虽然博了功名,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军队,但边关苦困,其实也没过上几天舒服日子,此次再到北京,难得忙里偷闲,当然要好好逛逛。

他一人一骑,自宅院里出来,一路闲绕,东走西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德胜门附近。此处多酒肆商铺,非常繁华,他将马拴好,漫无目的徒步游赏,正走着走着,突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叫道:

“吴兄,你也到了北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两人正看着自己嬉笑。却正是吴梅村与了空和尚。

虽然只时隔一天,但突然与这两人相遇,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吴三桂又惊又喜,急步走上前去,拱手道:“没想到在这里得遇两位,真是天造之福。不知两位几时到的北京?”

吴梅村道:“得蒙大师相助脱险后,我们昨晚进的城。今天在北京闲绕,原指望着能与吴兄一见,没想到老天有眼,真的让我们找到了你。”

“吴兄你的伤又如何了?”吴三桂关心地问。

吴梅村笑道:“幸得了空大师随身带有常备的解毒之药,这才解了我的毒,否则小弟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了空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就别说这些事了,找个地方坐坐,大家再叙。”

三人寻了一个酒楼,上得楼来,叫了些酒菜。坐定之后,吴梅村道:“昨天真是惊险到极致,要不是大师和吴兄相助,我焉有命在?今天就由我做东,敬两位一杯。”

吴三桂道:“你二人后来怎么脱的险?”

了空道:“我挟着小吴公子,趁乱杀了出去,好在那四个老者武功高强,替咱们分担了那些强人,要不,这些鹰爪子手硬得狠,还真不容易杀将出去的。”

吴梅村道:“没错。杀出去之后我们就来到了京师,直接见了咱复社的领袖钱谦益大人。”

吴三桂道:“那也就是说,吴兄这次也顺利完成使命了?”

吴梅村道:“对,小弟将带着的奏书已经交给钱大人了,相信用不了几日,那幕后真凶就要遭受报应了。”

了空道:“我看也未必,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了。魏藻德贵为内阁首辅,一两封奏书就想扳倒他,谈何容易?”

吴三桂听他们说起朝中之事,不愿插话,环顾左右,道:“今日兄弟相会,喝个痛快,国事莫谈,小心隔墙有耳。”

吴梅村道:“好的,我到了北京,见到了钱大人,就已经完成任务了,并将兄台与大师的高义,均说给大人听,只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咱复社中人,一定会对两位义举大力宣扬。”

吴三桂道:“如此太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梅村兄如此,倒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吴梅村笑道:“这个不劳两位费心。咱复社中人最喜欢英雄好汉,能与两位相交,也是咱复社人士的荣幸。相比之下,这些朝中的勾心斗角,我玩不来,也不想玩,今日一聚,小弟明日就回去了。”

吴三桂道:“吴兄这就要走?下一站要去何方?”

吴梅村笑道:“哈哈,兄弟下一站去的是南京,我与复社的陈贞慧、冒辟疆两位兄弟有约,要去秦淮河畔,参加一场盛事。”

吴三桂道:“看来兄台还是不能忘怀那陈圆圆的美貌,想去秦淮河找她吧?”

吴梅村正色道:“这次可不是了。我这次去是参加我复社一位兄弟的婚事。一位是名动天下的才子,一个是色艺俱绝的佳人,在秦淮河畔结下秦晋之好,这是今年咱复社的第一盛事啊。”

吴三桂道:“不知又是哪位兄台要娶亲?娶的又是何方的佳人?”

“你可曾听说过秦淮八艳里有一位才艺最绝的李香君吗?她就要嫁给我复社四大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了。同为复社四大公子,我们当然要去凑个热闹。他们相知多年,历经坎坷,今日突破重重障碍,结为夫妻,我这个做兄长的为他们高兴得了不得,这北京城中的是是非非,当然可以全部放下了。恰逢其时,也正好顺便去看一看美人陈圆圆。”吴梅村说得眉飞色舞,憨态可掬。

吴三桂微微摇头,心中不以为然,想现在国事颓废,这些复社子弟却还执迷风月,也难怪成不了大事。

吴三桂不愿与他多谈这些风月之事,于是转而问了空:“大师,你又有什么打算?若无大事,倒可以在小弟宅中留得几日。”

了空笑道:“贫僧习惯四海为家,多谢吴兄好意。我接下来会随同小吴公子去南京。”

吴三桂笑道:“大师也想去见一见那天下第一美女吗?”

了空道:“贫僧四大皆空,什么天下第一美女,在眼中不过如红粉骷髅而已,贫僧是担心小吴公子,这次得罪了魏首辅,别再出什么乱子,贫僧会护送小吴公子抵达南京,等他安全到达后,我也马上就走了。”

吴梅村感动地道:“大师恩情,在下没齿难忘,这次还要劳烦大师相送,实不敢当。我看你也别四处走了,就和我在南京多留几天。岂不是好?”

了空道:“贫僧是个散漫人,又不通文墨,和公子在一起,也辱没了公子的名声。贫僧早年作恶多端,后得遇贵人相助,始归正途,出家后一心想要济世扶贫,替天行道。送公子到达南京后,贫僧会去陕西,继续做行侠仗义之事,只盼能赎回前世的罪孽就好了。”

吴三桂听了一惊,道:“陕西流寇作乱,正是兵马纷争之地,大师要去那里吗?那可是险地啊!”

了空笑道:“贫僧本来就是陕西人,回老家一趟,不过是叶落归根而已。陕西流民作乱,实因官府欺压太狠所致,在那里不平之事尤胜中原各地,贫僧去了那里,希望可以为穷苦百姓做些事情,也就不枉此生了。”

吴梅村击节叹道:“大师慈悲心肠,令在下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吴三桂听他说了这些话,再看这和尚眼神中充满锐气,突然心念一动,只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一人,暗道:“难道是他?”

了空也看着吴三桂,举起杯来,慷慨激昂地说道:“你我三人,其实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之人,但难得昨夜大雨碰到一起,又都能路见不同拔刀相助,可见咱们虽身在江湖庙宇,但全是血性汉子,今日能够相识,实在是缘分。只不知今日一别,何时再能相见?就让我们干了这杯!他日天高海阔,自有咱们驰骋之地。”

吴梅村激动地道:“能与大师、吴兄相遇,实在是在下的福分,来,干了这杯!”

吴三桂举起杯来,道:“我也干了,只盼两位若还能来京,一定不要忘了通知兄弟。”

三人碰杯,满饮杯中酒。豪气充溢心间,执手相握,开怀大笑。

三人边喝边谈,不觉时光飞逝,喝光了一坛酒,都有了些醉意。吴梅村与了空就要起程,吴三桂执意送出城外,两人不肯,只要他送到楼下即可。吴三桂看看天色已晚,想起晚间还要去田弘遇那里相见,便不再坚持。一日之内,三人共患难,又复相聚,都有惺惺相惜之感,未免难舍难分。

吴梅村道:“兄弟去南京,若能见到那天下第一美女,一定会把吴兄风采尽说于她听,告诉她,世间虽多狂蜂浪蝶,凡夫俗子,但仍有吴兄这样的奇男子。”

吴三桂道:“世间奇男子惟公子一人耳,我又怎敢妄称?盼兄台这次去了,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做兄弟的,一定为你大大地庆贺一番。”

了空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请吴兄回去吧。兄台身系国家重任,前程远大,贫僧有一事相告,只盼将来封妻荫子、功成名就之时,能够心存黎民百姓,不负天下苍生,就是贫僧所愿看到的了。”

吴三桂道:“大师之言,三桂铭记于心。”想到就要与他远离,不知何日再见,又想起他与自己曾见过一人如此相似,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大师说你出家以前是陕西人士,陕西曾有一位侠盗名叫南山一枝梅,不知大师可曾听说过?”

了空一愣,看了吴三桂一眼,哈哈笑道:“什么南山一枝梅北山一枝梅,不能为天下百姓济危扶贫,除恶务尽,那都只是井底之蛙、黄口小儿是也!今日咱们就在此分手吧,他日相见,再喝个痛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