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很生气。
行，你说我随便摆摊被罚款是活该，我认了。
但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摘的野果，就等着靠这野果撑几天呢，你丫忽然带人闯进来给我逛吃逛吃吃完了几个意思？
吃完了也就算了，回头还拍拍肚子，说这野果不怎么好吃啊，有些塞牙，还发涩，还不顶饱。
关键是既然这么难吃，既然这么不顶饱，你丫的别给我一口气都吃完啊！
你吃个肚圆是几个意思？
Emmmmm……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好像就是因为不顶饱才一口气吃了那么多，吃到肚圆……
但你这也太狠了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知不知道，嗯？
老头儿就很生气，当下吆喝出来：“那他把我的野果都吃光了，我冬天那几天差点给饿死，你咋说？”
这一刻，刚才还在对刘牧之有了些许赞扬的百姓，再次脸色一变。
“对啊，人家老爷子摘点野果容易吗？”
“这老爷子还是五保户呢，儿子战死沙场，自己孤独无依的活着，衣服都买不起了，你还去人家那里吃……好吧，就算是体察民情，但你也不能这么狠啊，都给人吃完了啊！！”
“就是，人家老爷子差点饿死在冬天啊，还是我家和几个邻居接济才熬到开春啊。”
百姓们越说，心里的气愤越浓郁。
其实很多人在一起讨论聊天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明明是一个小事，几个人一讨论，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就心里越来越气。
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你说一句坏话，他说一句坏话，每个人说一句坏话，情绪累加起来就爆炸了。
而精通和普通百姓打交道的刘老板，自然知道这条道理。
他可不会给这些百姓留下充足的时间去讨论，坐视这件事情发酵成为不可挽回的舆论危机。
处理这种舆论，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刚刚出现的时候给连根斩断！
“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也知道大家在心里想什么。”刘老板拍了拍巴掌，让众人安静下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凝聚到自己身上，咳嗽一声，“但我有一句话想说。”
“有什么话，说！”老头儿一副兴师问罪要讨个说法的模样。
“那我就说了。”刘老板深呼口气，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大爷您是五保户吧？”
“对啊！”老头儿理直气壮，脸上还带着悲伤和骄傲的复杂神色，“我儿子参军，被调到西域，死在了魔人手里！”
“嗯。我对您儿子这种人十分敬佩。”刘老板点点头，声音诚挚，“在场的应该也有不少儿子被抽调到西域战场的家庭，甚至也有不少儿子已经牺牲在西域战场的家庭吧。”
“是。”
一些家属零零碎碎的回答道，脸上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西域魔人战场的凶险程度和残酷，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城里适龄的青年男子几乎有四分之一都去参军了，自然也有不少战死的。
甚至刘老板自己就认识不少中年丧子老年丧子的家庭，平日里人家乐乐呵呵的，但都知道，这是他们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疤。
这还多亏他们镇南王城离着西域还算挺远的，听说临近西域的几个州郡里，所有百姓都已经从城池里撤出来了，高大的城池已经被军人填满，改造成了高大的军营，矗立在西域，成为抵御魔人的一道防线。
那里的青年男子，几乎一大半都去参了军。
甚至都不需要动员，他们只是看到那些魔人和士兵的战斗，再看看身后的父母亲人，自己就从一个战死的士兵身上扒下战甲，提起兵刃就红着眼珠子杀入阵中了。
刘老板这几句话一说，全场的气氛都有些凝重。
刘老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深沉，长呼口气，声音惆怅道：“各个家属，我们也知道你们的悲伤。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就算做什么都不能弥补你们的丧子之痛和丧夫之痛，他们和你们都是英雄。但是，说句实在的，他们的离开也意味着你们的生活变少了，毕竟一个壮年男人，才是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对吧。”
“对。”
那些经历过丧子和丧夫的亲人全都脸带悲伤的点点头，但神色中没有任何不悦。
因为刘老板说的是实话，而且他们从刘老板的语气中也能感受到，刘老板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嘲笑他们讽刺她们，而是发自肺腑的为他们悲伤。
“嗯。可是你们也没有吃不起饭吧，至少，吃饭能顿顿吃肉，还有余钱买衣服对吧。”刘老板叹道，“甚至生了病之后，还能按照额度报销，虽说也有花费，但花费已经很少了，对吧。”
“对。”
一些百姓点点头。
“这是为什么？”刘老板循序渐进的把话题引导到自己想说的方向，“这是因为刘牧之大人颁布了扶持五保户的法令，凡是家人去当兵的，都能领取每个月五两银子的补贴，当然，现在已经涨到了五十两，毕竟经济在最近几个月快速发展了。”
“而家人牺牲在战场上，更是能每个月领取两倍的补贴，医药费也都能报销，这是真正实现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而不是因为一个人的突然离去而让整个家庭崩溃。”
说到这里，刘老板眼眶微红，“这是多么感人的政策啊，这是多么体贴民情的父母官啊！”
百姓们的感情也终于被积累到了最高峰，水满而崩溃，当下一个个都两眼通红道：“州牧大人英明！”
“州牧大人万岁！”
“州牧大人，我们错怪你了！”
“州牧大人，谢谢你！”
见到所有百姓的感情都释放了出来，刘老板心中留露出阴谋得逞的喜悦，但随即压了压双手，示意先安静一下，冷静一下。
全场的带着哭腔的喊声渐渐平静下来。
“州牧大人其实也很痛苦，他为了感受到每个人的生活状态，这才不提前告知推门而入，而且不让自己挑食，全面感受我们的生活。和我们融为一体。”
“但这样，依旧被我们所误会，被我们嫌弃！”
“但州牧大人他说过吗？不，他虽然苦，但他不说，他虽然被误会被嫌弃，但她把这些痛苦全都默默咽下，一个人在孤独的夜晚中承受！”
全场再次响起啜泣声。
所有人都被刘老板的话感动了。
也被刘牧之感动了。
在刘老板的条理明晰的分析下，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家州牧大人的苦衷！
这是多么伟大啊！！
多么感人啊！！
承受着所有人的误会和曲解，独自一人默默承受在深夜中流泪，却将好处都留给他们！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人！”
“是我们错了！”
所有人都抽泣不已，尤其是那些五保户家属。
站在刘老板身后的刘牧之愣了愣，被这个场面弄得半天才缓过来……
这是在夸自己吗……
自己这么伟大的吗……
你这小嘴是抹过蜜还是开过光啊？我真的没这么伟大啊！你听我解释啊。
你在这儿带着一群人为我感动为我哭，我很尴尬的啊。
刘牧之老脸通红的拽拽刘老板的袖子，小声道：“那个，你说的有些夸张了，事实情况是……”
“你闭嘴！”刘老板转身小声叱骂：“我说话的时候你就负责配合我装【哔~】。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千万别说话就完事了！”
刘牧之：“……”
这咋还训起自己来了呢？
不是在夸我吗……
刘牧之感觉今天很玄幻，尤其是当刘老板来了之后。
曾经自己的冤家，竟然在帮自己说话……而且这嘴就跟开过光一样，愣是把自己说成了伟人好吗，这些刚才还在骂自己的百姓现在都留下了后悔的泪水！
刘牧之小声道：“刘老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我们上次没抓到的那个传销头子？”
“滚蛋，还没说正事呢。”刘老板小声道。
说完，刘老板继续道：“知道大人为什么那么严厉的执法罚款吗？他罚款是为了自己吗？当然不是，他是为了我们啊！你们真以为这些五保户的拨款是朝廷拨下来的吗，你们出去打听打听，除了我们冀州福利这么好，还有哪个州郡比得上？”
“这些钱，都是大人一笔一笔罚出来的啊！”
“大人不辞辛劳，为了我们，为了五保户，为了百姓，风雨不误的在街上罚款，而我们竟然还因此咒骂大人！这……”
刘老板说到这里，语气一顿。
百姓们十分配合的再次哭了起来。
“刘大人太伟大了！”
“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目光短浅，错怪了你！”
“你们以为刘大人是在罚款嘛？不，他这是为了那些被战争残害的家庭在筹款啊！他是在做好事啊！他是在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啊！”
“对啊，恶名都让他背了，好处却让我们得了！我们还骂他，而他则担下了所有的骂名和误会，独自一人在孤独的夜色中默默流泪。”
这一刻，刘牧之在百姓之中的声誉，直线上升。
刘牧之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连忙小声道：“那个，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先后顺序错了。我是先大力罚款，然后发现财政收入太多了花不出去，也不能在那么多人眼下揣到自己兜里，才弄了扶持个五保户的政策……”
“你闭嘴！”刘老板直接一巴掌捂住刘牧之的嘴，紧张道：“现在是让你说话的地吗？你这张嘴说啥毁啥，你快别说话了老实站在这里就行了！算我求你！”
刘牧之：“……”
“对了，我不是让你配合我演戏吗？你现在倒是给我哭出来啊，跟他们一起哭啊！”刘老板忽然道。
刘牧之：“？？？”
“啊？”刘牧之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张大嘴巴，疑惑道：“我为啥要哭啊，再说了，我也哭不出来啊！”
刘老板点点头：“那好办！”
一记膝撞，直接顶向刘牧之不可描述的部位。
十分用力。
亲密接触。
这一刻，刘牧之甚至感觉有种鸡蛋破碎的感觉……好吧，是夸张手法。
总之，刘牧之当时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