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夏迟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辛焰回答,“是我。”
门开了。
辛焰见到了夏迟,眼前的人看起来很憔悴,屋内也是狼藉一片,见是辛焰,夏迟还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夏迟,你还好吗?”
对上辛焰担忧的眼,夏迟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清圆告诉我的。”
听到陆清圆三个字,夏迟瞳孔微震,很快又恢复了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倒是清楚怎么找我。”
“进来吧。”
辛焰进了屋,才发现刚才的乱只是冰山一角,里面几乎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她问,“那天,你爸爸对你说什么了吗,你也不来学校,快艺考了,我很……”
“我没事。”夏迟打断了她,他第一次见辛焰絮絮叨叨的样子,有些不适应。
从夏意风走的时候算起,夏迟这两天不想见任何人,经纪人丹姐跟他说的许多话,说的很委婉,但就是一个字,夏迟,夏总说了,你不能出道。
夏意风说到做到,一个电话就再次断了他的路。
这一次,夏迟竟然觉得夏意风说得很对,他恨父权蛮横专制,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和夏意风抗衡。
夏迟每天窝在这个小公寓里打游戏,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去学校。
辛焰从没有见过如此颓废的夏迟。
他握着游戏手柄,坐在电视机前,面前是绚丽的射击打斗画面,夏迟选择了逃避现实。
“夏迟,你还有两周,就要去A市参加考试了。”
“我知道。”
“你好歹准备一下吧。”
“嗯。”
“你不回家,林阿姨会不会担心你?”辛焰本想说,你父亲会不会担心,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唔,没人管我,你要不要陪我玩几局?”夏迟把辛焰扯到地毯上坐下,塞了一个游戏手柄在她手里,辛焰本可以拒绝,但是看着他憔悴的侧脸,又鬼使神差握紧了手柄。
辛焰不会玩,夏迟和她打了几把,觉得没意思,辛焰抿唇道,“吃点东西?”
夏迟扔下手柄,拿出手机来点外卖。
辛焰道,“我给你做吧,你想吃什么。”
夏迟之前吃过辛焰做的饭,平时没少缠着她做东西,但没什么机会。
现在辛焰说给他做饭,若是平时,夏迟一定是舔着脸说他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但这次夏迟什么都没说,又拿回游戏手柄,“好吧,随便做。”
她叹了口气,出门买了点东西,做了三菜一汤出来。
“我回去了,夏迟,你不要一直坐在那里打游戏,记得吃东西。”
天已经彻底黑了,室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暗压抑,夏迟坐在游戏前,没动,手指按得噼里啪啦响,甚至没看辛焰,只说,“好。”
等第二天辛焰过来,菜原封不动的摆在餐桌上。
夏迟躺在沙发上,地上散落着几包零食袋子,还有烟头。胡茬浅浅地冒出一层,黑眼圈能掉到下巴,辛焰什么也没说,把菜又热了一遍。
夏迟醒了就看到厨房里的身影,他还不太清醒,揉了揉眼,等看清是辛焰后,又闭上了眼。
辛焰端着饭碗站在沙发前踢了夏迟一脚。
“起来吃饭。”
夏迟第一次被女人踹,劈手就朝辛焰挥过去,那碗饭被他打翻在地,辛焰气得浑身发抖,但她没说话。
就这么看着夏迟,死死地盯着他。
“你傻吗,不知道躲?”夏迟喊了一句,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把地上的碎掉的碗踢到一边。
“吃饭。”
“不用你管,辛焰,你回去吧。”夏迟冷漠的样子辛焰不是第一次见,但她最讨厌别人一蹶不振。
辛焰有点内疚,从夏迟父亲戳破家教,到夏迟离家出走,或许夏迟和夏父的父子关系差由来已久,但辛焰就是于心不忍。
夏迟应该是痛痛快快的活着的。
她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夏迟一看,不由得又生了气,“别弄了,我一会儿叫人过来收拾,辛焰,这不关你的事。”
“夏迟,你一定要这样下去吗?”
夏迟抬手遮住眼睛,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我怎么了?不就逃了几天课,我不会怎么样的,我爹还惦记着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呢。”
辛焰一语不发地回家了。
辛母看她比平时回来的晚,紧张地问,“辛焰,要考试了,你去哪了。”
“没去哪,我去写作业了。”辛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泛黄的墙皮,一页作业都没写。
家里的房子是父母结婚时买的,本来就是二手房,现在也有快二十年了,老房子夏天热冬天冷,各方面性能都不好。
江城很潮湿,有些墙面已经鼓起来,墙皮吸饱了水,摇摇欲坠,处处都显露着主人的局促。
辛焰想,她还要怎么做呢,夏迟或许根本也不需要她的劝告吧。
正当辛焰重新拿起笔要写作业的时候,林珊给她发了条信息,“有人在滨江大桥那边,看到夏迟了,他和一堆男男女女,像是要飙车。”
滨江大桥那边有条赛道,江城区还没划成区的时候,很多人在那边飙车,都是些钱烧得慌的有钱人。
辛焰回,“随他去吧。”
林珊:“他真不打算参加考试啦?下周一高中毕业会考,他还来吗,毕业证能不能拿到都成问题。”
辛焰:“不关我们的事。”
眼见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辛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一边劝着自己,不用管夏迟,一边又止不住内疚,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和父亲闹成这个样子。
*
滨江大桥。
夏迟被叫出来的时候,眼睛看着游戏界面太久,已经有点花了,他揉着酸疼的眼睛,答应了彭力。
彭力就是那个把家教肚子搞大的小公子。
他听说夏迟离家出走,是为了个女孩,而且那女孩也是家教,对这种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彭力对夏迟的八卦非常好奇。
“你爸爸气坏了吧,当年我可是差点被打断腿。”
夏迟指尖捏着一只蓝莓爆珠,靠在那辆雅马哈上,沉着脸没接彭力的话,眼里都是不屑,那是从骨子里带来的高傲矜贵,他是有这个资本的。
彭力习惯性赔笑,“瞧我,说这些干什么,夏迟,跑两圈?”
这辆YamahaYZR-R1是俱乐部刚到的,上赶着就让夏迟来了。
夏迟摸了摸车头,问,“改了吗?”
“没呢,您没说话,我们不敢动。”
只见夏迟颔首,抬腿坐了上去,引擎的声音响起来,他扣上了头盔,眼里暗芒闪过,夏迟俯低身体,流线型的车身和夏迟融为一体。
江城地形不好,弯道多,坡度也大,夏迟带着头盔,寒风从衣领处灌进来,进入吊诡的隧道,路灯一盏连着一盏,胸中郁结久久不散。
即使是这样高速的,直接的发泄,他也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一切都是苍白的,滨江是,大桥也是,山岭也是。
到了终点,头盔上凝了不少白气,还有撞死的虫尸,夏迟摘掉了头盔,看到了任宇。
“你怎么来了?”
“迟哥,要不是彭力说你来了,我还真找不到你。下周毕业会考,迟哥,真不回学校去上课啦?”
“不想回去。”
任宇看他这个样子,“迟哥,你说你老是跟我借钱,也不是办法,夏叔叔停了你的卡,就是等你服软呢。”
夏迟是在和夏意风耗,他想出道,想唱歌,一开始或许是在和夏意风反抗,不想被人决定自己的一生。
但做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这个目的。
“我得让他答应。”
夏迟看着天幕,那与江水的交接处,城市的霓虹照的天边透出斑驳的白,江天一色,纤尘不染,他脸上颓色尽显,任宇却没看见,他接着问,“迟哥,夏叔叔为什么又不让你出道了啊,是不是,因为辛焰啊?”
旁边的彭力看着两人的表情,疑惑道,“谁?”
“是辛焰,迟哥女朋友,一定是被夏叔叔发现了吧。”任宇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说,“迟哥,分了就行了,这有什么的。”
像他们圈子里的这群人,没有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大部分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将来一定会和某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来巩固一代代的势力。所以对谈恋爱一般都是抱着享受当下的态度,任宇也不例外。
“而且,那个赌约,现在不正好是兑现的时候?”
任宇想起来这件有趣的事情冲彭力使了个眼色,彭力骂了一声,“原来就是她啊。”
彭力也在那个群里,也听说了陆清圆回来那天,夏迟在白日梦打的赌,当时他还后悔怎么没去现场,不然也要压上辆车看好戏。
“我说了我没追到她。”夏迟沉着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还说没有?你不是因为在家里和人亲热,被夏叔叔逮到的?”任宇挤眉弄眼,彭力露出个佩服的表情,“迟哥,会玩儿啊,那个家教就是辛焰啊?”
夏迟听不得辛焰二字被人如此调侃,他本就心情很差,此刻更是烦躁,他给了任宇一掌,“滚,别瞎说啊。”
“迟哥,你别谦虚啊,你不来上课,人辛焰特别担心,还主动找我问你在哪里呢,这还不叫追到?”
“迟哥,你还在犹豫什么,清圆姐也知道你交了女朋友,好像很快就走了,你正好跟夏叔叔说清楚,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只要说清楚,夏叔叔他……”
“任宇,你给我闭嘴啊,我现在……”
夏迟不知道,在自己还没和任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辛焰和陆清圆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
“夏迟!”这是陆清圆怒不可遏的声音。
那天的江风很冷,夏迟回头却看见辛焰的脸,如月光般惨白如霜,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嘴唇抖动了几下,却只吐出几个字,“辛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