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里，人流攒动，家家户户门前都用木板搭着一个简单的台面，上面铺着一些书簿，有的纸张泛黄，有的纸张白净。有《策林》，《素书》等兵法典籍，也不乏《老》，《庄》等经典书籍。
苏挽言从其中一家门前的书堆中拣起一本《断肠集》，捧在手心里，翻了两页，终是叹了口气，又放回原处。
“怎么？没有看到喜欢的吗？”李修终是见不得苏挽言唉声叹气的模样，没止住冲动，张口又是关心她的话语。
苏挽言摇了摇头，只是沉默着往另一家走去。她如此冷漠李修，倒不是因为又怕惹上什么纠缠，只是单纯的心不在焉而已。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进来洛阳城后，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注视着自己。一开始，以为是李修派人在背后跟踪自己，可李修明目张胆的站在她面前时，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仍旧如影随形。
李修这次来寻苏挽言唯一的目的便是想知道她一个人过的是否安好，别的心思却是不敢藏的。只怕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成了陌路之人。这般自寻烦恼，原只因一个‘情’字！这感情就好比秋中的萋草，即使枯了，烧了，也还是会再次生长，再次繁荣。
就这样的相互沉默中，已不知不觉走完了一条街道。李修再次凝视苏挽言，流露出缱绻深情，然而，语气却平淡地道：“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可还好？”
该怎么说呢？好或不好，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漆黑的眼睛满含着萧索的笑意，苏挽言转身展开白色的衣袂，沐浴在阳光下的她，恍若云中仙子。“你说，我能有什么不好！”她盈盈一笑。再怎么变，也只能这样了吧！最多一条命做了黄土淤泥罢……
李修被那双眸子中的满不在乎吓了一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果然，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境的。只是何时，他才能做到如此的洒脱。
“毅儿怎么样了？那孩子该是很乖巧的吧！”毅儿是贝拉的遗子，自从过继给纳兰若空后，苏挽言便没有再见过他。说起那孩子，想来已经该是能下地的年纪了。苏挽言还是很喜欢毅儿的，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强自出头，但愿那孩子能是清心寡欲的性子，才能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一方天地。万不要像他母亲，还有她这般执着。
“你该不是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冷落了吧！”苏挽言嘴边噙着个笑。这般戏谑的话语听在李修耳中确实极为讽刺的。正如苏挽言的戏言所述，自从她离宫后，李修统筹也没有去见过那孩子几次，更别说什么关心呵护了。
生母已逝，即使生活在皇后的羽翼下，也难免会招一些闲言碎语的。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将他放在心上过，想来他确实是愧对那孩子。李修暗暗将自己数落了一番，下定决心，待回宫后，一定要好好补偿那孩子。然而，对着苏挽言，他却是不想承认他的粗心。不是怕招她一通谩骂，而是担心再次污染自己的形象。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远了啊！
沉呤了片刻，李修在苏挽言期许的目光中不自然地低下头，“毅儿很好，就是吵闹了些。”
“小孩子吵闹是很正常的。”苏挽言不疑有他，笑着点头，又道：“我爹娘可好？”自打上次分别后，她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也不知过的是好是坏？她这个做女儿的，还真是够失败啊！就连这次，都只是因为看到李修后才突然想起他们二老的。难道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苏挽言惶恐不已。
“还好吧！他们二老应该仍在苏州盼着你回去。”这一点李修倒是没有忽视的，即使被苏挽言伤的身无完肤，他也不愿将怒气发在一双年迈的老人身上。他看着苏挽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恢复淡定，心，不由地有些惘然。
“哦，这样就好。”苏挽言淡淡地付之一笑。请原谅她的自私吧！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拥有。
“你没想过要回去吗？”李修继续追问。想起在那座无名山谷外看到苏挽言的单薄的身子出现时，他就忍不住心疼。是什么让她如此坚持要呆在那里，宁愿一个人独生独死？他是真的很困惑。
当然想啊！只是她不能，如果非要选择，她宁肯一个人黯然死去，也不想再惹亲人伤心。她是个自私的人，亦是个固执的人，这一点一直没有改变。
不知不觉中，苏挽言已走到了护城河边，站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她痴痴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河面，眼睛里泪光一闪而过，垂下视线，她轻声地道：“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无法再愈合。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修哑然失言。他怎么会不懂！就是因为太懂苏挽言的心思了，所以他才伤的遍体鳞伤。从来，她的世界，都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过路人，恰逢其会地当了一回配角。也许他们更适合做知己。从相识的那一刻起，这个身份便已定格，只是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如今恍然醒悟后，却是人事皆非。
“我明白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活着，便是他最大的幸福。李修蓦地扯出一抹苦笑，将手指滑过苏挽言耳后飘扬的白发，“你是如此神奇的女子！是朕不知浅薄，朕早就该明白了，你是不属于我这种人的。”他得到的太多，所以注定是要失去一些东西的，譬如爱情。
一个‘朕’字彻底将李修和苏挽言的之间的关系划清。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每个人都属于自己的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足音踏碎草叶，苏挽言看着李修离去的背影，脸上绽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这一刻，或者以后都如此罢……聚散终有序，她也该回去了呢！
白色的衣袂随着微风柔柔地飘动着，恍若天边飘着的一抹云彩。在暮霭中，苏挽言沉默着亦坚定地踏上了回相思涧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