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响起哄笑声，孙如玉才从如梦初醒。
一袭雪色的罗裙，冬瑟踩着娉婷的步子穿过大堂，站在楼梯口，倚着阑干嘻笑道：“如玉姐姐，难道你也认识那个疯子不成？”
“谁会认识一个疯子，你不要胡说八道！”孙如玉瞠怪一眼，扬起绣帕擦着额角的汗，借此来掩饰掉眼底的惊慌。赵采萱的警告犹在耳边回响，在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前，她是万万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那你干嘛一副看见鬼的样子？”秋裳瞪着杏眼，对孙如玉心虚的表情嗤之以鼻。她早就想找机会好好讽刺孙如玉一番。没办法，在这烟花之地，都是靠皮相吃饭的，谁比较出色，敌人自然也就越多。
“是啊，姐姐你看起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呢！”夏雪不经意的一句话，把众人好不容易分散掉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孙如玉身上。
“姐姐如果有心事，可要告诉我们哦，不然积郁成病，可是很容易会导致容色衰退的，到时姐姐可就真的成了昨日黄花了。”捧着一柄铜镜，春瑶正小心翼翼地弄粉调朱，往头上贴翠拈花，朱唇里却溢出一长串轻笑。
孙如玉在百花楼待的不是一两日，心里很明白她们是借机在讽刺自己。可是这会子她心烦意乱的很，也就不想跟她们逞口舌之功。宽大的袖袍甩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孙如玉扭动腰肢，一手撑着头顶的双髻，盈盈笑道：“妹妹们无聊，姐姐我可是忙的很，就先回房间了。”
说是回房间，其实孙如玉却在中途拐了个弯从后面的一条小门绕到了另一侧。
嘴角噙着浅笑，赵采萱推着李翌走到床边坐下，然后走到锦屏一侧把窗户关上，等确定外面的人见不到里面的状况后，才舒了口气。当她转过身之际，眼睛里不由地腾起一片水雾。
“言儿呢？把我的言儿给我。”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蓦地在房间里响起。
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哭的冲动，赵采萱走到李翌身旁，用手梳理着他异常脏乱的头发，勉强挤出笑容道：“我会把言儿给你的，但在这之前你要好好梳洗一下，这样言儿见到你才会高兴啊！”
“真的？那我听你的。”李翌咧开嘴笑了笑，表情天真而茫然。
赵采萱脸上却是一片惨白，她淡淡的笑了笑，转身走到门口，正要叫人去准备热水，才一开门便见孙如玉正倚在廊边的凭栏上，笑容里兴趣盎然。
“他是承王李翌，我肯定！”孙如玉口吻笃定，也不看赵采萱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自顾自道：“我很好奇，一个本该是已经死去的人，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据她所知，承王早在一年前便战死疆场了，总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吧！所以她断定，其中必有很大的阴谋。
“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的太多，否则结果绝对是你承受不起的！”红色的衣袍间，一柄三寸的小剑，正在赵采萱的手上不停地旋转着，幻散着冷冷的白光。不用怀疑，只要孙如玉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把剑插进她的喉咙。
孙如玉一激灵，犹豫了半晌，抬起如白玉般盈润的下巴，忽而低声道：“如果你还是尊贵的萱妃娘娘，我自然会对你三分尊敬，但可惜不是，你现在只不过是跟我一样卖弄皮相的风尘女子罢了。”
“但有一样我跟你不同。”赵采萱忽然拿手掩住唇，咯咯笑道：“我敢杀人，你不敢！”
一股凉意，直透心间。孙如玉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额间又开始不断的往外渗着冷汗，她掏出已经湿了半片的手帕抹了抹，希望能找回一点镇静。
“我今天心情不错，所以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赵采萱微笑着道。然后捉着孙如玉有些颤抖的手，把那柄三寸小剑放到她手中。
“对了，死人可是不会说话的！”赵采萱娇媚的笑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孙如玉纤细白皙的颈项，手指来回在颈项间滑动，似乎是在测量哪个位置下去是最能一刀致命的。
“你..你..”孙如玉愣愣地站在那里，牙齿打着颤。虽然是夏天，但她却感觉浑身冷飕飕的。尤其是被赵采萱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更是冷的彻骨。
“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同样的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赵采萱叹息着，一双大眼睛明亮而锐利，如刀片般，在孙如玉苍白的脸颊上来回扫射。
赵采萱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会把孙如玉放在眼里。虽然沦落青楼，但她一点也不担心，反而觉得如鱼得水般惬意。论才智，论相貌，百花楼里无人可及。什么身份在那些只懂得纵情声色之中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对她来说，人生就是一场戏，玩的尽兴就可以了。
这茫茫尘世，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孙如玉不懂她的悲哀，她的世界里只有男人，不分容貌，不在乎年纪。每日的辗转承欢都只是在重复着同一个悲剧而已，所以她只能看到自己，自然也只看到赵采萱眼里的狠毒。
赵采萱早已走了多时，孙如玉却仍站在原地，心悸不已。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她终于碰到比她更嚣张跋扈的人物，恐怕最近一段时间里脸睡觉都会噩梦连连。
猛地扔掉手中的剑，孙如玉连瞅一眼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抱着双臂快速的跑开。
站在走廊上，赵采萱手里拿着一套青色的绸布长衫，看到孙如玉狼狈的身影，脸上浮起淡淡的嘲弄。
她的对手从来都只有一个。而且很快连这个唯一的对手也会消失。想到这里，赵采萱积累了一晚上的郁闷才稍稍得到稀释。
她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呢！理了理有些倾斜的云鬓，赵采萱推开半掩的门，苍白的脸定定地对住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