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其它小说 > 噩梦边境的猎巫人 > 第九十四章 死亡追忆(一)全文阅读

自称将在回归之旅里揭晓他真实来历的家伙说,每个经历这段旅程的人,不管是在睡觉之前,亦或是在醒来不久之后,都会沉迷于相似的幻想。他们总是会看着那段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情绪,就像蒙扎看着灵魂中希尼娅的记忆,然后满怀困惑地思索:这个人会怎样想呢?

记忆中的叙述表明,这个历史中未留下名性的人出身于北方王国鲁勉采夫伯爵家族,似乎在很久以前,这个家族曾经显赫于一时,但早已随着王国兴衰破败没落。希尼娅是独生女,是家族最后幸存的血裔。她的父亲是炮兵部队的首领,兄长也在部队服役,后来他们一起参与了反对北方王国的摄政者——也即年轻的宰执瓦西里·奥特列庇耶夫——的叛乱。其中,父亲和兄长站在先王的兄弟一方,拥护旧的教派信仰和旧的北方王国秩序,企图恢复家族曾经的辉煌。

于是在旧历一四五七年,作为叛乱失败的结果,宰执代替年幼的国王起草谕令,命令对溃败的军队进行大搜捕,她的兄长和父亲是第一批被抓获的人,在寒鸦水牢里受到审讯,不久之后,将在圣凯利苏斯宫前进行集体处决。

蒙扎试图追忆,这人为什么会来所谓的圣凯利苏斯宫目睹她至亲的刑罚,还要冒着被牵连的风险。不过很快就有其它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她在沥青铺就的街道旁遇见十多辆军用货车组成的车队,只见上面满满地装着被处决掉的尸体。

在希尼娅的记忆中,北方王国虽然拥有近现代的技术,习俗制度却野蛮残酷,这些半裸的尸体都是随随便便扔到货车上给运载过来的,像极了从屠宰场杀死之后拉出来的牲畜尸骸。目睹此情此景,这位年轻的少女往她这儿传来一股股悲哀和恐慌的心绪,她的情绪伤心至极,有种想要哭泣的欲望,然而这种欲望却无法挽回地越来越微弱,直至无法感觉得到,然后,竟然连记忆本身也开始逐渐褪色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杜恩要对她说:“你最好先努力追忆你附身者的感觉,有些人的自我意志太过强烈,会扼杀不属于他们的思想。”

蒙扎注视了一阵缓慢驶过的尸体货车,然后歪了一下脑袋:“虽然我很想对这个人说抱歉,不过,所谓的回归之旅,都会从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场面开始吗?”

“这段时期确实比较残酷,”杜恩回答,同时压低帽檐,“若要说的实际点,——旧世的最后一个百年比思想瘟疫以来的任何一段历史都危险。”

没有下过雨,但黎明时分的空气是潮湿的,冲淡了弥漫的血腥味。天色阴暗,雾气灰蒙蒙的,不过对没见过太阳的蒙扎来说,已经算是明媚至极了,尽管没有灯光闪烁,她也能看得清很遥远的事物:电线、公路和铁道纷纷往圣凯利苏斯宫延伸过去,越来越密集。这里是线路纵横交错的地区,也是交通枢纽,一条条线路把深秋时节的大地、天空和晨雾切割成大小不一的矩形。

火车司机漫不经心地把尸体往屠宰坑里运,或者说就是把这些尸体跟一切脏东西一起一股脑倾倒进去,——谕令就是这样吩咐的。从圣凯利苏斯宫的古代城墙的炮孔里,伸出很多长铁杆,上面悬挂着叛军领袖的尸体,以示告诫,这些尸体像是黑海捕捞的咸鱼那样一捆捆挂在太阳底下晾晒,成了一道怪异的风景。

街道两旁有很多钢筋混凝土搭出的塔楼,还有架着探照灯的高架,和这个叫希尼娅的少女不同,蒙扎可以敏锐察觉到,塔楼上都有士兵守在旋转式机枪两旁。民众们聚集在街道和附近的建筑中,不敢走到刑场近处,却很有兴致在远方观望。她和杜恩挤过人群,挤到附近的高处,从远方可以看到那座民众口中的“血坑”,死囚们相互拥挤,一货车的人列为一批,砍头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响,鲜血不断相互融汇,头颅滚落坑洞,混杂着嘈杂刺耳的汽笛声和教堂晨祷的宏伟钟声,显得分外怪异。

腐败的臭味几乎弥漫了几十米远,乌鸦一群一群地在血坑上空盘旋。

这时蒙扎看到货车队列的末端有轿车行驶,两旁列队走过数列全副武装的士兵。最后一辆货车押解的死囚刚刚下车,还未行刑,得以让蒙扎看清他们穿着的白色囚服,看到送葬的牧师们手执的经文蜡烛。当轿车里那个神色平静的军官下来时,在人群中,分明传来一股敬畏和狂热皆有的情绪。

阿普菲尔·尤洛夫公爵,希尼娅的记忆里立刻泛起对此人的回忆,——军事重城克里兰的内卫军首领,也是效忠瓦西里宰执的旧贵族大军官里最著名的一位,年轻英俊,受许多民众和贵族小姐的爱慕。然而就在蒙扎想要打量这人的这一瞬间,杜恩拉着她后退了一步,退到人群的汪洋之中。

“怎么了?”

他抱住她的肩膀往人群深处穿梭,行进间几乎不受任何阻碍,仿佛拥挤的人潮不过是水流。“有其他人来到了这个时代,我不确定是不是维里亚家族的人。”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让她耳朵发痒,“但我能确定的是,阿普菲尔的卫兵是被附身者,——那面孔是陌生的,我不认识他。”

这话说的可谓明白无误,其中还有很多令人深思的含义。

蒙扎侧脸看着他,忽然又多出几分兴致来:“我是不是应该说,‘你回到了你本来所在的地方?’”

“没太大错误。”

“能见到另一个你吗?”

“我不清楚,不过这个时间点......我还在学派里当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他说。

“啧,我还想把年幼时期的你拿来戏弄一下。”

“那只是往昔的幻影,没有任何意义。”

“当着你的面就有意义了!”她小声喊道。

“你......算了,现在该关心的不是这种事。我不确定有哪些人来到了这个往昔的历史中,这段记忆太近了,实在太近了。一千年的跨度代表它诞生不久,这通常意味着尚未被发掘的真知。我认为一定不止依扎兰的人在探询其中的秘密。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落脚,确定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决策和事项。”

“你说......‘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只是一种主观感受而已,特别是在记忆和梦中,他们没教过你这方面的理论吗?”

“没有,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