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说的言简意赅，我看了看抱着我的无头女鬼，忍不住叹息：“唉，不管她生前是怎样的人，弄成这样也实在太惨了。道爷，快送她走吧。”
白露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鬼，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能算是鬼！”白露说了句让人厥倒的话。
“你是说她也魂魄不齐？”老万试着问。
白露抓了抓短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说呢，所谓的采生折割，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将完人致残，砍掉一个人的手或者脚，这个人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就可以去街头博取人们的同情，去乞讨……”
老万也跟着挠头，“不对啊，折割是为了谋求利益，把头砍了，留下个身子，怎么去乞讨牟利？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脸太丑，姓金的不求财只贪色，只想要她的身子啊？”
我汗了一个，这个货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正经老处男。
白露猛一怔，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的说：“谋求利益是一定的，但姓金的不缺钱。她不是被砍掉了头，而是被砍掉了身子。”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重重一拍脑门：“靠！”
王庆抱着膀子说：“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啊？”
我按了按太阳穴，“白露的意思是，姓金的要的是她的头，身体被做成囚禁阴魂的器皿，只不过是废物利用。”
老万问：“什么意思？”
“在南海市会所那一次，只有我和道爷去过那间地下室，寇彪戴了面具，和一帮纸人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当时法台上就摆着一个女人的头，那人头能飞起来伤人，可吓死爹了。现在想想，它和无头女还真是很搭啊。”
“麻痹，这帮鸟人就不应该活在世上！”王庆骂道。
“那她到底是什么？干嘛总缠着我啊？”我苦着脸看着白露。
“我真的不知道啊！”白露跺脚。
“你说……你和万奇看到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割腕？”周敏问。
老万点头，“嗯，割一会儿就出去跑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嗯，这就对了。”周敏托着腮帮说：“大胆猜测，她是在活着的时候、清醒的状态下被割了头，无论换了谁都不会甘心，她浑身上下一定都充满了不甘心和怨恨。头没了，怨念留存在身子里，既想恢复完整，又想尽早解脱，所以才会矛盾的一面找，一面自杀。”
我听得直发毛，看着身边的无头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寇三彪子说她生前贪财、喜欢名车大屋，扪心自问，谁不贪？
她至于死后还被连身子带魂魄这样的糟践吗？
老万像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她一直想解脱，可解脱不了，只能任凭那帮混蛋欺负。大圣把她从煞魂皿里吸了出来，她虽然没脑子，可凭感觉认得大圣，所以把他当恩公了。”
王庆托着下巴走了过来，想近距离看看无头鬼的样子，哪知道刚一凑近，无头鬼就猛然松开我，挥舞着两只手向他一阵狂挠。
挠完了，就又抱住我不撒手了。
我哭笑不得，看看周敏，再看看白露，“你们谁想个法子送她一程吧，总这么缠着我……换位思考一下，换了你们是我，被一个没脑袋的女人抱着胳膊会是什么感觉？”
众人相视无语。
只有老万两眼放光的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儿，“这种感觉，爽翻了！”
揭过这篇不说，我再次把左手搭在八角灯笼上，只感到稍许凉意。
“剩的不多了，都一起出来吧！”
一个毛头小鬼现身，就地绕了一圈，飞快的逃到我身前，仰着头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往身后看了一眼，不禁失笑：“你倒是机灵，知道拿我挡太阳。小朋友，你几岁了？”
毛头小鬼也不认生，大声回答道：“六岁！”
见他模样调皮，我忍不住伸手挠了挠他的头发，“病死的？”
小鬼摇摇头：“被我妈砍死的。”
“什么？”白露竖着眉毛走了过来。
小鬼忙摇着手说：“你们不要怪我妈妈，她有病，姥爷说她脑子不好。”
周敏问：“你姥爷为什么不拦着她？”
小鬼居然露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悲凉神态，“唉，姥爷更可怜，明知道上了贼船，却还要装疯卖傻。姥爷说妈妈有病，其实我知道，妈妈砍死我是为了我好，她想让我少受点罪。可是……可是爸爸太狠了，我死了，他也不肯放过我。”
周敏垂首看了他一阵，忽然问道：“你死了多少年了？”
小鬼站在我的阴影里，把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吕祖爷的雕像，怅然的说：“很久了，可惜我不会算数，记不清多少年了。”
“妈妈是疯子、姥爷装疯、爸爸不放过你……这一家子还真复杂。”王庆念叨了一句，用力甩了甩头，问：“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还在世吗？”
小鬼扭过脸来，大眼睛忽闪了两下，“我叫金无休，姥爷还给我起过一个名字，叫周恨，我比较喜欢这个名字。爸爸、妈妈和姥爷都活着，只有我死了！”
“金无休……周恨？”周敏身子一晃，蹲下身看着他：“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姥爷是谁？”
“我妈妈叫周晶，姥爷叫周存凡，爸爸……爸爸叫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没等小鬼说完，周敏的身子就像暴风中的小舟般剧烈的摇摆了两下，向地上瘫去。
我连忙甩开无头鬼把她扶在怀里，“这是咋了？”
周敏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哭道：“周晶是我二妹，周存凡是我爸……”
我如遭电噬，老万等人也都呆立当场。
周晶是周家次女……那不就是金太炎的老婆？
我托起小鬼的下巴，“你爸爸是不是叫金太炎？”
小鬼茫然的摇摇头：“男人和女人睡觉才能生宝宝，和妈妈睡的男人有两个，一个……”
小鬼左右看了看，指了指王庆说：“一个和他一样老，另外一个和你一样年轻，但是比你个子大。”
“喂，小鬼，说话小心点，什么叫和我一样老？”王庆急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用力点头，都说孩子的眼睛比大人亮，原来是真的。
老万阴沉着脸说：“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老的是金太炎，年轻的……”
小鬼抢着说道：“老的叫年轻的父亲！”
我右手背拍左手心，“没错了，金磊就是金良玉！”
周敏靠在我怀里抹了把眼泪，重又蹲在小鬼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颤声说：“孩子，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叫周恨！我是你大姨，我叫周敏。”
“我是你大姨夫。”我抚着小鬼的脑袋，拉起周敏，沉声说：“周恨，你虽然看上去只有六岁，但真正算起来，可能比我小不了多少，你应该明白很多道理。你……你想去投胎转世吗？”
“当然想。”周恨仰起脸，又恢复了小大人的神态，把手往身后一背，纠结的说：“可在那之前，我想再看看妈妈，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我冲老万打了个眼色。
老万会意的点点头，打开百宝袋，丁欢和高乐立刻跳了出来。
我冲二鬼抱拳拱手：“麻烦两位替我照看这个孩子。”
高乐笑道：“哪里话，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丁欢一把抱起小周恨，像摇婴儿似的摇了摇，尖着嗓子道：“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这样也好，我死了还能过一把当爹的瘾。”
老万看了看二鬼，凑上前小声问了句神逻辑的话：“你们俩当年都没睡过赵小姐？没给她肚里留个种？”
丁欢和高乐对视一眼，忽然同时仰天大笑。
丁欢说：“就是因为知道老高和赵小姐睡了，我才想杀了这个王八蛋！”
高乐呵呵笑道：“彼此彼此。”
我汗，那时候的男女都这么开放吗？
丁欢面带微笑的看着吕祖像，云淡风轻的说道：“人世间的情愫千头万絮，谁能理的清楚？说的明白？我和老高本来是想单独决斗，可后来想了想，不划算啊！我们两个从小玩到大，都喜欢赌，不如临死前再赌一把，看看谁杀的汉奸和鬼子多！”
白露在漠河听我说过五鬼的事，现在听正主谈论，不禁有些神往，忍不住问：“谁赌赢了？”
高乐长臂一挥：“哈哈哈……杀得兴起，忘了数了！”
是啊，没亲眼见过那次赌场杀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热血澎湃、什么叫豪情盖天。
奋勇绝杀，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以我命夺红颜芳心永系……
“大姨夫，里面还有一个阿姨，和我妈长得很像，但是傻傻的，还没穿衣服。”周恨指了指八角灯笼。
王庆和老万一听，同时往吕祖像前凑。
“滚蛋！”我一脚一个把两个色鬼蹬了出去。
靠，周兰几乎就是周敏的翻版，她没穿衣服的样子被这两个二百五看见，不就等于我的脑门子绿了？
整整半个月，我和周敏都衣不解带的守候在周兰的病床前。
“姐夫，我四姐一定不是被你推下楼的，我相信你。”周冬擤了把鼻涕，抱着我的肩膀说：“我会慢慢和咱爸说清楚的。”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周老头……周存凡，他不是老糊涂啊。
听周恨说，他早就发现自己上了贼船，只不过形势所迫，他不得不装疯卖傻委曲求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