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露实在不愿意和凌静琪他们一起，我只好拉着她来到周家姐弟那一桌。
周家老三、寇彪的老婆周芳正拉着二姐周萍抹眼泪呢，“二姐，你咋老成这样啊？”
周冬和周夏也都两眼通红。
周萍只是呆呆的不说话，见我坐下，忽然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我身后，按住我双肩，附在我耳边呼吸急促的小声说：“你带回来的不是兰子，她是我大姐周婷，对不对？”
我点点头，“你先回座位。”
周夏和周冬把她搀了回去。
我回头向场中扫了一眼，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之所以把周家姐弟安排在远离其它桌的犄角旮旯，就是为了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可到头来，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周萍有些神经质的盯着我，“你有把握斗得过他们吗？”
“二姐，你说什么呢？”周芳和周冬都疑惑的看着她。周夏对个中缘由一知半解，愣愣的看着我不说话。
看着满头稀落花发的周萍，我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一定斗得过。”
周萍点点头，惨然一笑，“那就好，有你照顾我爸他们，我可以放心的下去见儿子了。”
“周恨没死。”白露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口误。
周萍抹了抹眼角，“我不是疯婆子，所以我知道，小恨死了，而且以某人的狠辣，他都未必能够投胎。”
我微微摇头，“你说的没错，小恨死了，可他还没有去鬼门关报到。他告诉我，如果可以，他想陪伴母亲，侍奉母亲终老，然后再和母亲一起去轮回。”
周萍浑身剧震。
周芳和周冬把疑惑的目光转向我，“妹夫（姐夫），你说什么呢？周恨是谁啊？”
我不理他们，直视周萍，轻声道：“寿宴结束后，告诉金太炎，你要跟着兰子去我家住几天，这一走，你就不用回到他身边了。小周恨在我家等你呢。”
“真的？”
“真的。”我点点头。
周萍抹了把眼泪，带着无比的恨意向远处的金太炎瞪了一眼，抓起桌上的点心塞进嘴里，使劲的咬着。
见开始上菜，我站起身，招呼周夏去各桌照应。
周冬想要跟着，被我摁了回去，我看向白露，“替我跟他们说清楚吧。”
白露点点头。
农村的宴席不像城市里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却要热闹的多。
菜一上桌，宾客就动起了筷子。
满面红光的周老头站起来，端着酒杯大步走上事先搭好的台子，高高举起杯子，大声道：“今天我老周……又过生日啦！”
“哈哈哈……”村民们一阵哄笑。
显然周老头一年过一次寿，他们都习惯了，只是周老头这么一说，听上去不免有些滑稽。
“今天没往年那么累赘，咱老少爷们儿放开肚皮吃，敞开嗓子喝，我四姑爷请了杂耍班子和戏班子，咱们边吃边看表演！”
“好！”众人跟着起哄。
“来，走一个！”周老头仰脖干了杯中酒。
台下一片嘈杂：
“老周哥，今儿真豪气啊。”
“周叔，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爷爷生日快乐。”
……
喧嚣声中，金太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周老头的异样。
杂耍班子和戏班子是老万找来的，虽然是草台班子，但很适合眼下的氛围。
杂耍艺人上台，棚中的小孩儿立刻欢声一片。
我冲金太炎微微一笑，以主家的身份，带着周夏招呼各桌宾客吃好喝好。
以前这些事都是由金太炎的手下来做的，现在我亲自招待，同样是周家女婿，金太炎不得不跟着。
像这种场合，主家自然不会从主桌开始招呼，而是从末席往前招待。
前几桌的孩子都好哄，到了第五桌就开始咋呼了。
“金老板，吃了你们家这么些年的寿宴，我都没跟你喝过酒呢，我们大家伙敬你一个！”一个村里的愣头青带头，桌上其余人都站了起来。
我和周夏一左一右站在金太炎身后，背着手，手里捏着空酒杯仰面看天。
金太炎‘盛情难却’，只好酒到杯干。
带头的愣头青抹了抹嘴，刚转眼看向我，他旁边的一个青年就把他摁回了凳子，“别耽误人家金老板敬酒，咱哥俩划两拳，输了不喝是王八蛋！”
“哎哟我艹，怕你啊？”
“五魁首啊，八匹马啊……”
划了没几拳，愣头青就输了。
那个青年冲我眨眨眼，得意的笑了。
唉，马脸庆的这帮少爷党，干别的不行，吃喝玩乐可是他们的‘正职’啊。
王庆这趟把所有少爷党都招来，除了正桌几席，其余都安插了暗桩，起哄架秧子是这帮哥们儿的拿手好戏，还怕金太炎没苦头吃嘛。
“你们……你们怎么不跟他喝，他也是周家女婿！”十几桌喝下来，金太炎终于挡不住了，指着我，大着舌头鸣不平。
桌上一人一愣，“呃……我……我还以为他是你的保镖呢。”
这桌埋伏的‘暗桩’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把酒杯往我手里一塞，“金老板不说我们都忘了，你……四姑爷关哥是吧？我跟你说，今天你老丈人过寿，你要不喝这酒……好！”
没等他说完，我就一口气把二两‘酒’干了，谦逊的向众人点点头：“咳咳，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大爷，大家吃好喝好。”
寿宴不同于喜宴，没必要每一桌都敬酒，但必须每桌都打好招呼。
暗柱们起哄，酒不喝都不行，当然，每到一桌，暗桩给我的酒都是假的，而金太炎的酒却是货真价实。
等到村客们这头喝完，金太炎的眼珠子都喝红了。
他的两个手下本来想过来帮主子挡酒，洪老大头一偏，“你们两个娃娃想喝酒了？过来，跟我喝。”
刀疤和麻子跟着瞪眼过去，两个家伙哪里还敢动弹。
受金太炎邀请来的那些富商中不乏和他交情不错的，尤其瓯海船运的老齐，已经站起来准备往这边走了。
李东尼忽地站了起来，“诸位，咱们在座的虽然有俩钱，但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出身，不瞒各位，今天这顿饭，我吃的爽！我们今天不醉不归，酒醒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兄弟的，一句话！可谁要是半路找借口离席……哈哈……”
富商中不乏豪客，立刻起身端起酒杯，“少喝一杯罚三杯，来！”
老齐刚走出一步，闻言咽了口唾沫，乖乖回了座位。
来到这桌旁，金太炎向桌上众‘友人’作了个罗圈揖：“都是老朋友了，见天在一块儿喝酒，今儿就饶了我吧。”
李东尼再次起身，“南洋一带跑船的人有句谚语：醉死在哪里，就淹没在哪片海里。我李东尼和金先生是初次见面，我先干为敬，你随意。”说着，一仰脖干了杯中酒。
眼见金太炎不得不陪着干杯，我都替他叹了口气，李东尼虽然酒色赌兼具，但不失为一条直爽的汉子，在这样的人面前实在很难逃酒。
“关笙，陪我喝一杯吧。”洪老大呵呵一笑。
我连忙走过去，从周敏手里接过酒杯，“老爷子，我敬您。”
两人碰了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洪老大抬手捏了捏锤子瘦削的肩膀，说道：“本来我是想找到小霞以后再退休的，哪知道你又给我送了个闺女，这丫头，真好，知道疼人。”
“啥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锤子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笙哥，干爹已经认我当干女儿了。”
我又惊又喜，连忙又敬了洪老大一个。
洪老大喝完酒，抹抹嘴，指了指周敏，“找时间回去一趟，咱们开香堂，你正式接掌堂主之位。”
霍四眼霍然起身，向周敏一抱拳，“堂主。”
刀疤和麻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再次向周敏道喜，并说开香堂那天二人一定到场，以后还请周堂主多多照顾。
周敏微微点头，“闵四哥，赵哥，客套的话咱们留到那天再说，今天我有一事相求。”
刀疤和麻子齐声道：“请吩咐。”
周敏眼波转动，落在金太炎身上，“请两位敬我这好姐夫一杯，谢谢他这么些年对我周家的照顾！”
刀疤和麻子能混成黑道魁首，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见周敏面带微笑，眼睛里却满满都是恨意，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两人端起酒杯，转身面向金太炎。
金太炎忙也把酒倒满。
“金老板，咱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了。”刀疤语无波澜的说了一句，仰面把酒喝了。
麻子端着酒杯在金太炎杯子上碰了碰，“金老板，好自为之吧。”
后来我才知道，洪老大把驷马堂传给周敏，并非没有情由。而是堂中师爷盘山鹰早已算到，堂主之位花落谁家……
一圈招呼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
“关笙，彪子……彪子在下边还好吗？”周芳抹着眼角问道。
我看了白露一眼，知道道爷也有细心的一面，没把寇彪灰飞烟灭的事告诉她。
于是我避而不回答，只说寇彪临终前托我照顾她们母子。
周冬咬牙看向我，“姐夫，白姐说的都是真的？”
“嗯。”我点点头。
“我他妈杀了他狗日的！”周冬抓起个可乐瓶就往上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