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晚上十一点。
客厅里摆了一张圆餐桌，桌上放满了各种菜和主食。由于放置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原本冒着腾腾热气的菜都已经凉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思早已不在饭菜上，毕竟早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电视里的春晚节目还在继续，两个相声演员说个不停，时不时便引起一阵响亮的笑声。电视里的欢声笑语和窗外的鞭炮声相混杂，营造出了典型的阖家过春节的热闹气氛。虽然客厅里只有四个人，但一点也不显得冷清……等等，四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王哲忽然注意到，客厅里除了自己就只有老妈和爷爷奶奶。那个娇小而总是异常冷淡的女孩，则不见了踪影。
于是他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爷爷和奶奶还忙着争论——这两位老人的性格颇有不合之处，但感情倒是不错，所以总有种打是亲骂是爱的感觉。而老妈也在一旁微笑作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忽然从闲聊中脱身的儿子。
王哲推门而入。
米莉又坐在了书桌前。卧室里的灯没开，于是这房间里主要的光源就是那台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幽冷的光照在女孩的脸上，映得格外苍白。
她并不是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双腿缩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这个姿势，让他莫名地有些心疼。
王哲轻轻关上门，打开了房间里的顶灯。
米莉忽然说道：“太亮了，关掉。”
王哲耸了耸肩，照做了。于是整个房间又暗了下来。
然后米莉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想看看，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是给自己续命，”米莉缓缓地眨了眨眼，“你问这有什么意义？”
王哲稍稍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我注意到你今天晚上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说话。除非是长辈主动问你，不然你几乎一个字都不说。是因为心情不好么？”
米莉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会主动说话？在你的印象中，我什么时候活泼外向过？”
王哲不由一怔，然后苦笑道：“说的也是，你好像一直都是典型的三无啊……”
米莉却又问道：“你为什么主动问我现在的想法？”
“呃，这个……”王哲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应该说，是对于队友的关怀吧。”
“那还真是多谢了。但我现在很好，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关心的。”
“但今天是除夕啊，而且再过一会就到零点了。”
“所以说呢？”米莉瞪大了眼睛，“这意味着什么？”
“唔……”
王哲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了。和家人团聚才是除夕夜的正确打开方式？但米莉早就和他说过了，她父母早已离婚，而且她甚至和父母都断绝了联系。虽然没有详细叙述，但这个女孩对于父母的回忆想必也不会有多么温馨，冷漠和创伤倒更有可能是主旋律。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推门进来就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不论米莉与父母关系如何，在除夕夜旁观他和家人有说有笑的，恐怕都不会是什么值得愉快的事情吧？既然如此，放任米莉独自待在卧室里，恐怕才是更好的选择……
米莉盯着王哲的脸，忽然说道：“我可能需要强调一个事实。”
“呃，什么？”
女孩竖起食指，指了指她自己的胸口：“从小时候到现在，我始终都很喜欢一个人独处。旁边没有人的环境让我很自在，很享受。我和寻常的庸人不同，不需要浪费时间在互相寻找感情寄托上。我之所以在春节这种时候跟你过来，就是因为我并不觉得这种节日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含义。所以，在这方面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就是这么简单。”
王哲迎着静静地注视着女孩的脸庞，注视着那双漂亮却格外冷淡漠然的眸子。
“那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会不会……”王哲犹豫了一下，“也不自在？”
米莉用食指支着腮帮，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然后小声道：“那倒不至于。我说过了，你算是伙伴。而且你这人还不错，很有分寸，至少不会像我那位亲生母亲那样令人厌烦，所以……”
王哲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就好。”
米莉也随之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那我先出去了，你早点睡吧。”王哲转过身，拉开了卧室门。
米莉淡淡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带着些许鼻音，听起来格外娇憨——但王哲已经不会因此而产生错觉了。不管外表如何，他背后的那个女孩都不是所谓的呆萌萝莉，而是个可能有着很坎坷的经历、心理年龄或许比他还大的少女。
王哲耸了耸肩，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卧室门关上之后，米莉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回到电脑上。正相反，她一把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为了不让外面炮仗的光亮传进来，她早已拉上了窗帘。于是此刻，房间里陷入了真正的黑暗。
忽然，王哲又打开房门探头进来。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话说到一半，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借着门外照进来的灯光，他分明看到女孩依旧是那样缩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蜷起来的双腿。但她的笔记本电脑却被合了起来。
米莉总算是放下了双腿，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还要干嘛？”
“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喜欢听音乐么？”
“哈？”米莉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王哲解释道：“因为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就戴着耳机，平时出门的时候也是……就是有点好奇，所以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很喜欢听音乐？”
米莉微微皱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呃……好吧，我就是心血来潮想问一下而已，你不用在意。”
“问完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再等一下。我其实主要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再过几天，我们就出发回帝都。我刚才已经跟我妈商量过了，寒假剩下的时间不在家里呆。”
“哦，我没问题，随时都能出发。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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