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其它小说 > 戴眼镜的道士穿靴子的猫 > 六十四章 夏虫语冰(四)全文阅读

我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有当演员的天赋,即便自己心中动荡不安,也没有表现在脸面上。即便心中有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感,也可以尽量的保持稳定,也不会干扰到正常的思考。我忍住了逃跑的冲动,跟随叶焱走了一路,来到了这个和校园只有一街之隔的小酒馆。这里在地图上没有标识,但是看着这个没有空间去唱跳的小小酒吧,我知道,这是一个只为带着故事而来的人营业的小小空间。

叶焱坐在我的对面,他看上去很颓丧,但是也很平静。这次,我能够看出来,他是真的平静,而不是等待他人来给予解脱时的那种自我放弃。可能无论如何,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虽然尚还不是云淡风轻,可是已经不用忍受犹豫不决时辗转反侧所带来的压力。但是这样就有了新的问题,如果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又何必来买醉?还要叫上我一起?

等到酒上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个酒馆只有一种酒,也就是摆在我面前的水酒。没有多少酒味,度数也不高。很多时候,来喝这个都目的都不是买醉,只是借着微醺的势头说一些自己想要说的话。大多数人的目的目的只是聊天,只不过打着以酒会友的名号。

可是第一次到这里的我怎么会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看着面前的水酒,没有闻到太多的酒精味,更何况自己心情也不好,端起来就是一仰脖。叶焱可能是被我这样反常的举动吓到了,端起酒碗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但是他可能把我放碗的动作当成了让他开口的信号,咽下一口之后就开始了倾诉。

“我今天去找她了,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在学校,而且手机号码和各种联系方式都换掉了。我猜,她要么是怕我纠缠,要么是真的没有把这四年当成一回事。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爱上了一个无情的人,我为她浪费了很多很多的感情,也付出了太多。”

说到这里,叶焱原本沙哑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他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不过这口酒喝下去之后,酒碗就已经空了,他招手示意,很快,两碗酒就又放在了桌上。

“我割舍不掉,我想要再见她最后一面,不论她愿不愿意。或许在假期里她能避着我,但是等到开学,我一定要再见她一面。我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她,这么多天我一直压在心里。我知道自己颓唐了,但是那么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就在心里压着,我怎么能昂扬起来。我早就准备好了今年七夕送她的礼物,但是没有用了,现在只能放在抽屉里。我准备好了五年的时候请个长假,带她去那个她最想去的地方,可是四年的时间就够长了。断在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这段话说到一半,桌子的上空就开始有水滴自由落体,敲击在桌面上,溅的星星点点,还有几滴落进了碗里,让本就不浓的酒变得更加稀释,甚至还多了点咸味。我不知道这样的酒是什么口感,但是叶焱这次一仰脖就干掉了这碗水酒,可能到了嘴里的酒是苦的吧,他的眼泪变得更加稀里哗啦,就像是瀑布从悬崖上倾泻下来一样,只要泪腺里还有水分,就永远不会断流。

“我承认,之前想要做道士只是一时冲动,只是觉得有了这个身份的约束,我会更快的走出来,更快的忘掉她。可是在观里的几天里,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没有了俗事缠身的日子,多了太多的时间。而每分空余的时间,我总是忍不住要想她。我的心本就是以她为地基建起来的一座城,她走了之后,本来就是摇摇欲坠的,可笑我居然还在记忆里捕捉她的影子,以为填充上了就可以重新稳固起来。其实我只是不愿意放手,你说的没错,她已经走远了,但是我还留在原地打转,甚至想要回到一切发生以前。可是现在,不光是过去没有办法回去,就连我曾经的记忆都在变得模糊。可能,她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吧,还是能够忘掉的。”

叶焱又端起了酒碗,不过这一次,他连我面前的也拿走了。

“我给你填了蛮多麻烦的,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不耐。虽然你比我小,但是你是个智者,你甚至比我都要更早的看清了我的方向,比我姐都要更早。你说的没错,不管背后有什么隐情,她走了就是走了,趁早分开,要比晚些时候更好。可能时间再长点,我就真的放不开手了。总之,要谢谢你,我不后悔去了那个小观,如果没有那里,我可能还要好久才能走出来。我现在看到了自己的方向,也不想要当一个道士了。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只能敬你一杯酒,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我和叶焱都端起了小二刚上的两碗酒,相视一眼,仰脖一饮而尽。只是叶焱没有发觉,我的手在颤抖,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可能吧,我是看到了叶焱的未来,可是我自己呢?对于我自己的未来,我居然产生了误判。可能我就是活在不醒梦之中的那个人吗?构造着一个智者的形象,构造着自己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理解的形象。可是事实上,我只是他们生活的局外人,我能看清太正常了。身在自己的剧中,反而迷失方向偏离航道,直到到了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也没有办法弥补。

夏虫不可以语冰,但是叶焱就是那只已经从冰封中挣扎而出的虫子。他告诉我这只渺小的虫子说,冰是那种寒冷的,即便站在里面也可以看到外面的东西。他在里面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我,看到了我指手画脚引领他逃脱。可是他根本没有发现,他和我对话时,也隔着一层冰。我并没有引领他,他看到的在舞动着四肢的我,其实只是自己在挣扎,试图破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