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垣风直起身子,微微笑道。
垣清垂眸一阵,“随你。白琰是不会答应你的。”
垣风微微一笑,并未说话,转身走了进去。白色披风随着轻轻旋起,纯白的影子一下子便隐在了屏风后。
宽大的水墨屏风后,却并未有白琰的身影。
寒冬清晨的空气干冷干冷的,比起雪夜时刺骨的冷又要好上不少。干冷的空气带着令人清醒的感觉。
雪后竹林,也是一派不一样的景色。竹自古就有岁寒三友之一的美称,而如今也不例外。满眼望去,便是一片翠绿,根根直立,枝丫上竹叶上挂着积雪,绿白相衬,格外清新。
白琰醒来后,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晚的缘故,还是方才被一阵急促扰人的敲门声吵醒,脑袋有些胀痛胀痛的,人也不大清明。她知道有事,垣清也出去了,只听到屏风后偶尔的三言两语,也没去细听,摇摇晃晃起身后,便往后院里去了。
她在竹林中慢慢走着,打算等清醒一些的时候再回去。白琰小时候便是这样,若是起床时不清醒,那她可是会发好一阵的脾气的。
竹林中带着白雪的冷冽和竹子素来的那种清中带甜的气息。
白琰自顾自走着,没注意到身后正飘飘而来的一个白色身影。
垣风在她身后,望着眼前黑发及腰,穿着宽大白色袍子的姑娘,慢慢地,顿住了脚步。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什么。那些深藏的记忆,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背影,像极了那一年,他在宫外遇见的另一个她。
自小得宠的垣风从刚生下来起,皇帝大笔一挥,靠近王宫,就在皇城之外,那清水国最最繁华之地,便已是他的领地。因为他生下来时是秋日,枫叶飘落,所以封号便取为:西枫王。
西枫王府的宫人都是皇帝亲自调去,个个都为亲信,个个把尚年少的垣风捧得上了天,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小西枫王要什么有什么,金银珠宝,最是不缺,可很快,他也厌倦了这种生活。
要钱有什么用,他一个小孩,花又花不完,也买不了什么东西,大多时候,那钱虽是送到他手中了,可再过一阵,不是打赏了宫人,就是莫名地不翼而飞。
他当然知道,那些钱,是被父皇派来的宫人收起来了。皇帝虽是宠爱他,也不希望他挥霍无度,至少,在那时,他一直是皇帝心中的继承人。
钱用不了,那咋办?这日子,怎么过?
年纪小小的垣风,却活得愈发空虚。时常也有宫人拿着诗书,小心翼翼到他面前,可据说,那些宫人最后也都去向不明了,多半是被赶了出去。后来皇帝听闻了此事,颇有些许愠怒,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允许自己的儿子,还是未来的继承人,如此不热衷学习?他当即选派太傅,送去了西枫王府。
那太傅的结局,自然也不大好听,听说也是被小西枫王折磨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跑了。从此以后,也再没有宫人拿诗书亦或是请夫子、太傅来教他了。
没有钱挥霍,没有夫子太傅可以整,这日子,真的,实在是太……无趣无味了。谁来陪他玩,谁来给他享乐?
当然,垣风的那张脸,也不是吃素的。十六岁,已是绝世男子的模样,不少名门之女前来求见,却最终不得而归。原因是,名门之女,不也是学诗书的?除了长得比那些夫子太傅好看点,还有什么别的了吗?我不需要女人来教我诗书。
听他此语,一个太监一脸献媚的笑,对垣风说,王,她们不仅可以教你诗书,还可以给您玩玩儿啊!累了就和她们玩一会儿,这多好哇!
那时垣风还小,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数不清,也没那个心情去数,西枫王府的生活醉生梦死,渐渐长大的垣风,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这“醉生梦死”里面,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是了,是女人。
他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
垣风十八岁的那个生辰宴上,众多从各地挑选的舞姬前来献舞,都渴望自己能被那刚刚成年的西枫王看上。生辰宴上,是前所未有的景观。
整个大殿,彩袖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他,坐在最高的宝座上,半支着身子,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手指轻轻一伸,那个女人,我要了。
众人皆愣了愣。
被点中的舞姬自然是乐得不能自己,认为自己便是那个幸运,却不知,自己只是悲剧的开始。
后来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宫人都清楚,却只装作不知道。
从此以后,越来越多的姑娘来到西枫王府,而垣风,也真正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生活,也会有一日厌烦。
逛青楼什么事情他都做了,偏偏得不到快乐。没有谁是真心对他的,只要他一挥手,一大堆女人争着往床上爬,可那又如何。
她们要的,不过是他的那个王妃之位,手中的权力。
姑娘们都认为,或许哪天,有哪个姑娘入了西枫王的眼,合了他的意,就可以成为他的王妃了,从此以后,再无忧虑。
当然,这一切,都是等价代换。失了一生清白,去侍奉一个极其不靠谱的王爷,或许真能换来那一生的荣耀,却不知,这种几率,相当于零。
没有人知道垣风那时的感受,没有人能理解他,只觉得,他做了一个王爷该做的一切事情,花钱、享乐、玩女人。
那一年,桃花盛开,锦绣千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离开王府出游,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她。
她也是穿着一身白衣,一双杏目,眉眼淡淡,似含着笑望着他。
两年醉生梦死的生活,垣风对任何女人,都已是见怪不怪,玩完了,自然就忘了。可不知为何,那张并不算很漂亮的脸庞,却深深印在了心底。
他停止了之后的游玩计划,返回去找到了她。
她看到垣风时,还是有些讶异的。后来,她笑着告诉他,她叫连汐。
连汐。
这是垣风除了他母妃的名字以外,记住的第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和他日渐相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却总是在一起。
王府里的人都说,王要娶王妃了。
那时,垣风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那一日,她哭着来找他。
她说她爹爹把她嫁给别的人了,她现在要走了。
垣风怔了怔,问她,去哪?
她说她要回去,回她的家。
垣风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想嫁人,她抹着眼睛,泪水仍止不住地往下落,那个男人我一点都不喜欢。
垣风沉默一阵,那如果是我,我要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愣了许久,才慢慢点头,我会愿意的。可是现在不行了,我要走了。我们……不可能的。她顿了顿,或许,你会找到更好的吧。
然后,她就那样走了,垣风也没有阻拦。她什么也没留下,只有她那一身白衣。
后来大约过了半个多月,他才听说,关于自己的三弟垣清和连燕国帝姬订婚的事情。
但垣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已发疯了似的在国内找她,派人四处寻找,却次次无果而终。
就像消失了一般。
清水国,真的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或许她已经嫁给了那个不爱的男人。
很快,垣风又过上了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曾常在西枫王身旁的女子,只不过和之前所有女子一样罢了,只不过一点懵懂的苗头。那些感情,都仿佛过眼烟云,即散。
后来有人说,垣风越来越像他母妃了。
像什么呢?别人不说,但垣风自己心里清楚。
残忍。
残忍,才以至于他后来曾想要杀掉白琰。
见到白琰的第一眼,他失神了。不仅像,还是很像,模样像,还神似。可转眼一看,白琰眼中那种愣愣的感觉,和他一直在寻找的她,还是完全不同的。
垣风最擅长的,便是掩饰。可掩饰,终究只能是外表,却掩饰不住心。
真的很像。
他不晓得自己对白琰已然动情,他厌恶这种感觉,他厌恶自己对白琰动情,他希望自己心里只有那个她。
垣风是想要杀掉白琰,他带着珠帘去兰地找垣清,珠帘本可以轻松让白琰消失,可他,却无法这么做。
黑衣人围住了垣清,即使他剑法再好,也难以突出重围。他放水了。
那一次,他救了白琰。
究竟是恨是爱,真的很难说清。
他还在想着她,即使有个相似的人,他也无法接受。更无法接受白琰和垣清的一切一切。
残忍,促使他想要拆散他们。
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等我找到那个女人,便是大赦天下之日。
可似乎一切都是空梦一场。
风轻轻吹过,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带来一阵白雪冷冽的气息。
眼前模糊的身影又慢慢清晰了起来,垣风慢慢抬眸,望着那个跳起抓住飘落竹叶的白色身影,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白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