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华彩，贵宾满座。她一个人长身而立，看着眼前的人。她背身而站，手上的折扇缓缓打开，轻轻摇曳。冬天，本就寒冷，她却是打开了折扇，那一刻于靳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收紧。她的眼神温和没有一丝的温度。她没有开口却不自然的释放出一种肃杀的气息。静静的，所有人似乎都有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嚓——”折扇合起，发出一丝声响，她笑声爽朗。大笑一声，她手上的折扇指向了他。“于大人，这玄清殿可是八皇子的寝宫。没有八皇子的批准，在这玄清殿，乱走一步都是会出人命的。你的侍卫呢？怎么没来？”
“先生，我的侍从不知所踪。”于靳侧眸看的人却是昀若。八皇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对这件事似乎漠不关心。
舜华深吸一口气，朝在座的所有人作揖。“今夜接风宴，各位能来是给木某面子。接下来槿在樱城的日子里，还希望各位多多捧场。我是个教书先生，开堂讲课才是我的本分。今夜让大家扫兴，改日木某定当一一登门谢罪。”
“木先生言重。既然木先生还有事，我等就先告辞了。”有人率先站了起来，辞别。舜华侧眸看了一眼昀若。他倒是一声不吭，周宇上前。“先生，送客的事就交给奴才了。”
“多谢周管事。”舜华依旧是彬彬有礼。似乎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礼貌。她回身看了一眼昀若。“殿下，不知可否将于大人交由在下处理？”
“木先生何必同本宫如此客套。先生想要的人，本宫何时拒绝过？”当着所有人的面，没走的，走到一半的都稍稍侧目，却又赶紧扭头走。只这一夜，樱城的人都知道了八皇子身边出现了一个高人。能让八皇子都臣服的人。话说回来，在昀若答应的同时。于靳拔剑。那一刻，昀若猛地站起身，挡在她的身前。
舜华微愣，看着眼前的于靳，目光漠然。“于大人，三思。”
他却突然将剑一横，上前一步将剑递上前，“今日，是臣的失职，管教属下不利。殿下若要惩罚就惩罚臣吧。请绕了臣的属下。”
昀若伸手摸了一下耳垂。这一个小动作没有逃过舜华的眼睛。他在思虑，至于是什么，舜华猜不出来。她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回过头，“说好把他交给你的。我不会擅自处理。”
舜华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殿堂，轻笑，“我刚刚都是装的，我对于大人根本就不了解，何谈审讯？我只是帮你把人请走而已。”
“你想了解于大人？”昀若挑眉，夺了于靳手上的剑，始终是怕一不小心会伤到她。剑掷地的声音铿锵有力，舜华蹲下身捡起了剑。“我不想了解于大人，因为我觉得你了解就够了，我不需要了解。”
手指拂过那剑身，冰凉凉的。那打磨得发亮的剑倒影出她不甚清晰的脸。她低头看着自己，明亮的烛光在摇曳，她的黑发垂落覆盖着整个剑。她只看见一片苍白。
昀若叹息着，伸手想要扯着她起身。“今夜的事，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了。”在这重重戒备的玄清殿都会发生命案。他愈发担心，她住的雨轩，是不是真的十分安全。
她回头看着他，依旧蹲着不想起身。“昀若，你才搬来玄清殿，自然是戒备不及以前的住处，更可能在选人的时候就加进了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她坚信一定是玄清殿内的人做的，今夜带了侍卫的就于靳一人，风流名士带的随从多是书童。这么想来，就只可能是玄清殿内之人所为。
“你说的没错，今日还没来得及嘱咐周管事。明天我让他拿份名单给你。你盘问盘问？”
蹲着久了，脚有些酸，头也有些晕，她的手无力的搭着扶手，声音淡淡的，仿佛风吹就散。“为何是我？为何是明天？”
他笑，牵起了她的手。“因为你累了。”
舜华才想反驳，他却是吩咐人将于靳押入天牢，候审。回身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吩咐道：“跟我回衡庑殿，这里要肃清。”
被拖着走，步伐比平日里快了许多。她的裙摆在风中摇曳，伸手覆着口鼻。走在那清冷宫道，青石铺就的平坦的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身边只有他一人，回头可以看见远远跟着的宫人。
他手抓着宫灯，为她照亮前路。他的大掌温暖，脚步的幅度很大。就这样跟着他走，抬头看着他。“衡庑殿？哪里？为什么？”
“我要你安然无恙。”他更加握紧了他的手，一点点收紧，直到她纤细的手腕泛出了一圈红色。他松开了手。舜华右手扯了扯左袖，盖住了小手。她好瘦，比那一次在忻城相见时瘦弱了许多。因为瘦了，整个人的神采也大不如前，只是眸光一就睿智犀利。回头看着两个人一起走过的宫道，昀若低低一笑。“坐软轿吧。改日我一定要带你走遍这皇城。”
“为什么要走遍？”舜华按着心口，不停喘气。手扶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收紧。昀若伸手将她抱起，她的手痉挛，根本无法动弹。着寒风凛冽。昀若看着她苍白的脸，殷红得不自然的唇，心生不舍。“今后我要带着你四处走，锻炼体魄。两个月后我们可能要去边疆。”
正在挣扎着要跳下来的舜华突然地抬头。“去边疆，做什么？”
“去巡视。这些年来我一年有一半的日子是在外的。”
“那你是怎样让京城的官员依旧对你忠心耿耿。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替你掌权？”
昀若侧头看了周宇一眼，瞬间所有人退开了百步之外。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这是需要日积月累的。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建立了控制他们的禁卫军。你以为我一个人在外会放心让他们为所欲为？这京都的两万禁卫军，都是我的心腹。”
心里一阵揪紧，她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这样岂不是所有人都在他的监视之内。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桑植名存实亡的王。坐在那个王位上会不会是在颤抖？
她的神情让他不知所以，心里一阵慌乱。“舜华是觉得我的手段太过铁血？”
“不，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即使给我十年也未必可以。因为人心不受控制，我看的出来那一帮臣子对你是心悦诚服的。”她的眸光在黑夜里一阵闪亮，月色冰冷，却被她的眸光给熨热融化。得到她的肯定原来竟是会欢欣雀跃，以前他一直不懂一直不会。
就这样抱着她走着，衡庑殿在遥远处，他抱着她从心跳平稳一直到喘气，终于到了那道宫门前。那四四方方的宫门，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少了些雅致多了份庄严。长长的一道宫墙将里头完全遮住。门缓缓打开，在她的眼前呈现了一条笔直的大道。他踏进门，两旁的宫灯骤亮。听见他隐忍的喘息声，舜华暗笑，“你放我下来吧，不是说要让我锻炼锻炼体质的？”
昀若滴汗，逞强不肯松手。
“昀若，这里才是你一直以来住的地方，是吧？”
“恩……”他答应着抬头望向这条道尽头那一处殿宇。一座庞大的殿宇处在正中央。还有四散的小殿宇，众星拱月一般的设计。应该是他的嫔妃所居住的地方。想至此，舜华抬眸看他，她已经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他要待她如此。他总爱牵着她的手走，总是会在她走不动的时候抱她，也总会时不时地偷吻。而自己是怎么了，似乎是有意要忽略他的所作所为，又或许每每看见他的笑容就会被迷惑。是女子，应该都会爱上他。因为他是这般的高贵美丽无双……
舜华慌张垂眸，只是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她不知所措。她伸手按着心口，她只知道对于昀若，绝对不是爱，因为曾经的她，心太小容不下另一个人，而今的她没有心，怎么可能爱上他。也许只是知道在桑植她不能没有他的支持。所以总是会纵容他的亲昵。只是她又分明是不由自主地依赖着他。
她好恨这样的自己，居然无耻地选择暧昧。只是她该如何是好？昀若，他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怎么可能不明白她要什么？却依旧沉默地让两人的关系晦明晦暗。舜华知道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这样，不该利用他的滥情。她感觉自己是在可耻地诱惑着他。
突然她发现远处有座庭院的阁楼亮起了一盏灯。在这漆黑的夜里尤其的突兀。她回过神，“昀若，我想下来走走。”
他放下她，牵着她朝主殿走去。渐渐的接近，舜华在殿前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稍远一些，她看见女人身着红色的罗裙，纯白色的裘衣。
再走近些，灯火通明处依门而站的人，正是来过玄清殿的翁郁。殿前的人下阶迎来，看见他牵着的人，又生生顿住了脚步。四目相对，舜华看见了她眼眶中隐约闪烁的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