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穿越小说 > 望族贵妻 > 第二十四章 惜红颜全文阅读

那日晚上宁辰风仍旧从背后抱着方可卿入睡,她在对方入睡之后微微侧过身来打量这睡着的男子,有时顽劣,有时桀骜,有时潇洒,有时落魄,但睡着的时候却宛如稚子。月光之下,她看他的脸,只觉得自己心里溢满了温柔。

原来我爱着他啊。

她又背过身去,却没有很快地睡着,只是不断地回忆起来扬州梅山之下,娘亲浆洗着衣服,眉眼间有温润的笑。那种笑容真的很温暖,放佛她不是在浆洗爱人的衣服,而是在享受对方的拥抱。但是方可卿看着那笑容一点点瓦解,然后将自己的心敛藏起来,从此成为没有心的女子。

没有心,虽然凉薄,但是至少不会被伤害。

直到刚刚她才明白,心藏得再深,有的终归是有的。她以为凉薄是自己的保护,却忘记了再是凉薄,终究抵不过绕指柔。她曾经也犹如竹子一般,刷刷地从地底长起,笔直地,欢快地,以为天地宽广,自己可以热热闹闹地长大。却不想才长到一半,便被母亲一生的薄凉吓到,根深深地扎到地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今她感觉自己停滞许久的血液再次开始在血脉中奔腾起来,停滞了那么久的生长重新回到这副躯壳。也许是血液被麻木了太久的时间,这样的流动,她觉得畅快又疼痛。月色这么好,透过窗缝就可以看到,在这月色之下,某一处屋顶之下,有一女子,她素未谋面,但却已经成为她爱的死穴。

月湄,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心里清晰起来。

第一次,方可卿对这个女子感兴趣,她想知道是怎样的桃之夭夭,才留得住宁辰风这样的陌上少年。

她想娘亲,离这么近,她这么想。

第二日方可卿几乎是破例般地起了大早,当然是相对于自己而言,加之昨夜她和宁辰风被撞破的暧昧,云烟和小蝶看自己的目光明显有些不对。她也懒得去解释,尤其是这种你说破了天也没人会听的解释。

不过,宁辰风更早就已经不在床边。

方可卿也不觉得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那种密密麻麻的痛,她更多地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种血液和心脏复苏的快乐。在那花树之下,他轻轻揩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她猛然顿悟自己的爱,却在顿悟之前的更久,就明白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

他早已心有所属,他承诺过对自己好,却从未说过爱自己。那字,太过隐秘,只能留给具体的某个人,比如凝翠楼的那位。因此,自己也同样可以秘而不宣,她可以爱一个人,甚至可以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但她绝对输不起骄傲。

在云烟的错愕之下,方可卿自己执起眉笔画了眉,她只会这么一种,去见母亲那日画的,青黛不用在眉毛上,而是眼皮,浅浅深深,衬得整个眼更为狭长妖媚。太美而近乎妖,这双眼,她小的时候看着母亲便下过这样的定义,然而眼下她不怕。

云烟却不知道这些,她只听到昨夜小蝶添油加醋的描述,又亲眼见着宁辰风一路抱着方可卿回来,自家小姐的面容半掩在发丝里,看不真切,但却也显得柔和。

于是便觉得这真的就是水到渠成,莫要说凝翠楼的那位月湄,就算找遍天下女子,云烟对自家小姐的姿色还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

怎么会?怎么会有男子不喜欢自家小姐?如果她肯放得下那一身防备。

两个丫头都在心里这样暗自思忖着,直接导致了整个屋子的气氛不对,放佛沾染着桃红色一样,一切细微的动作都被放大,赋予新的意义,倒让安心吃饭的两个人感觉到有些不适应。

“我……”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都尴尬地收了回来。隔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宁辰风才接着说:“你有时间去看看娘,昨日她和母亲说要回方家。虽然身体已经大好,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方可卿原本想说的是同一件事,宁辰风开口之后自己一时倒也找不到别的话题,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继续吃着饭。幸好对方也没有多问。

她其实知道,虽然说病去如抽丝,但是有弄玉的妙手回春之术,加上之前之所以病重只是因为将寒症当作热症用药不对导致的,娘亲的病很快就去了大半。但是眉眼间的愁绪始终不曾消减,那一幅彼岸花绣了许久,开的热闹,红得热热烈烈,端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灼眼。

方可卿懂得,比起身体,母亲更需要医的是心病。只可惜越是通透,站在母亲院门外面的她,就越是不愿意进去。

虽说不见面,但是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安心。而她更明白的是,她们相见之时便是再次分离之时。说到底,母亲的愁绪只和一个人相关,若非要为了自己活下去,恐怕连方府的大门都不愿意迈出来一步。眼下一日日健康起来,虽然不说,方可卿也知道她是想要离开了。

再痛苦的生活,若是当事人甘之若饴,外人也无话可说。

她只是对于生离死别,一个都不喜欢。

“怎么站在这里?晚上天气微凉,我是神医,小病可是不管的。”刚一拐弯,便看到直直地立在云娘院子门口的方可卿,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也就显得更为清瘦。

弄玉记得,最初,她似乎就是很瘦的,总是清清淡淡的。似乎想要将自己整个淡入到人群中去,但偏偏无论站在哪里都是让人挪不开眼光的一道风景。

那无可挑剔的五官,单论美貌便可倾城。加上那双眼,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自己的灼灼韶华的。

他们的相遇,其实在更早之前,那时候宁辰风随父亲拜访方府,他亦在附近,只是没有在正式场合露面。那日听到琴音,悠远漫长,干净而又淡薄,他便忍不住觅着琴音寻来。

却不想,一曲终了,但和寻常的余音袅袅不同,那琴声分明不该在那个时候停止。心下失望,正欲离开,却在走了不远之后再次听到琴声,和之前的音色相同,意境却更为随意,然后他便看到桃花掩映之中,弹琴的绝美女子。不自觉地拿出萧与之相和。

后来才知,这女子便要嫁给宁辰风,成为自己的嫂嫂。他比谁都清楚,宁辰风是真的心有所属,而这段婚姻又原本就掺杂过多。心下怜惜,可怜了那琴音。

那时候,怜取的是琴音,但后来这女子却慢慢地比琴音更加清晰起来,她不寻常,不会因为宁辰风夜夜不归而自怨自艾或者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最讨厌俗套的故事,偏偏她一点都没有,也找不到做作的痕迹。

然后他又担心,这女子莫不是心机足够深,懂得慢慢地迂回,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后来又忍不住自嘲,自己何时开始这样去揣度人心?

尤其是对于一个有着那样干净的琴音的女子,他哪里来的资格?

渐渐地,开始怜取这个女子,难得佳人,错付他人。好在宁辰风对她是极好的,也许无关感情,但至少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如此收尾的话,虽算不得好,但也总好得过她的母亲。弄玉是医生,即使别人不说,也看得出之所以寒症可以将一个人的身体拖得这么垮,更多的原因在于病人无心调养。

那女子竟也极美,即使已经年近四十,却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尤其是和方可卿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因为有了世事沧桑,反而更多了几分味道。

想想也是,若不是这样的母亲,怎生得出那样一个方可卿?

开始他觉得微妙的可能是方可卿和云娘之间的母女之情,即使那日亲眼所见方可卿因为母亲的病重而表现出来的失态,但搬到宁府之后,方可卿却极少前来探望,云娘也从不问及。

后来,也暗暗地感觉到那也许只是默契,因为云娘在看着宁辰风的时候的感激分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谢谢你医好我娘。”弄玉被方可卿的话打断思绪,心里不禁苦叹一声,怎么天底下他遇见的女子,都可以这样轻轻巧巧地忽略掉自己的问题,再随便地来上一句道谢,让你反而不知如何自处。

若枚是,月湄也是,现在就连自家兄弟的女人都是。

“辰风和我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小事,嫂子何以言谢?”对方偏要客气,他便也说不说其他的花样来。

方可卿看着眼下这情景,自己就算想要不进去怕也是不能了,轻轻地推开院门,放佛生怕吵醒一个梦一般。

云娘早就醒了,越是上了年纪睡眠也就越少,换了更好的环境,却找不到过去好不容易给自己寻到的一种自处的方式,睡眠就更是吃力了。此时她正在绣着那副巨大的彼岸花,已经到了收尾的地方,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红色。

这是一种奇异的花,正如宁辰风之前所说,一到九月,整个扬州的梅山,全都是这种花,开的热热闹闹。

花开不见叶,花落叶才发。花花叶叶,永不相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