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心，他才唤来云烟和小蝶，小蝶一早就按照吩咐准备好了软骄，好接方可卿回去。直到她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宁辰风才转过脸，刚才的温柔一丝也看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弄玉和月湄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明白了，宁辰风生气了。
“有什么线索？”三人坐下来，宁辰风开门见山地问道。
“只有汤里面被煨了药，是和食材浸泡在一起慢慢渗透进去的，因此量是足够的。从食材到最后端上来，一共也没有经过几个人的手，这些人我现在都已经分别看押了起来，随时都可以问。”弄玉一一说道。
“你们觉得这次是冲着谁来得？”
这个问题，又一次被问起。当一个院子里有了两个怀孕之人之后，这件事情的复杂度一下子就增加了不少。尤其是之前弄玉和自己提到过的瑛栗，这个着实让人有些想不通。如果是对付月湄的话，的确犯不着费上这样的周折。
但如果是对着方可卿的话，可卿不可能和谁结怨啊。就算针对宁辰风，也实在是没必要对一个只不过是他的正室，却不是他爱的人下手。
“我们也不能确定。不过如果想着嫂子那边的话，还可能有一个理由就是威慑。”弄玉斟酌了一下，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威慑？”月湄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宁辰风却很快地就领悟到了，他一点点分析说：“如果是威慑的话，倒真的是针对于我了，可卿好歹是我的正室，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也算是给我一个威胁。只不过对方又是如何得知她怀有身孕的呢？”
“我们这样推测也不是办法，为什么不直接审？”月湄觉得现在他们已经陷入到了一个怪圈之中，无论怎样都是死结，根本无法解开。
“我总是觉得即使找出来的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真相。”宁辰风说的拗口，但是月湄和弄玉两个人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神色也多少有些黯淡。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审的，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宁辰风侧过头对月湄说，“不过湄儿你就不要管这件事情了。弄玉也说，你多少受了些惊吓。最近好不容易你肚子里的那位安慰了些，你也难得能吃下些东西，还是不要为这些事情分心比较好。”
“但是事情发生在我这里……”她一直不说，但其实心里还是有内疚的。如果过去自己没有怀孕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至多就是觉得有些同情罢了。但是现在，看到方可卿失去孩子之后的样子，她却格外能够感同身受。月湄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那绝对不是凭着想象可以知道的。所以那痛苦，必然也是。她方才一直注视着方可卿的脸，那种悲戚，不被写在脸上，月湄却知道很可能正在向心中疯狂生长。
“你不要自责，湄儿。和你无关的。”宁辰风安抚道。
月湄一直自视自己绝对不是需要安慰的女子，那些女子的矫情和做作她一直都极为不屑，并且尽量避免有相似的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此时慌乱的她听到宁辰风如此坚定的一句话，却猛然间觉得自己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有时候，不是矫情也不是做作，只是真的需要有一个人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那不是你的错。这比一切的推断和利弊衡量都让自己觉得实在。
点了点头，月湄走过来，将宁辰风和弄玉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手指交接的地方微微泛出了青白色，力道之大可想而知。她几乎是有些恳求地说：“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是真的喜欢可卿姐姐，虽然有时候想要捉弄一下。但是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想看见，尤其是，我现在也是一个母亲。”
她说着母亲这个词的时候，眼光微微下移，停留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面容上有万千温柔。其中没有任何风情，这样的月湄，不能算是妖艳的，但却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放心，湄儿，可卿是我的妻。我失去的是我和她共同的孩子，这件事情绝对不会不了了之。”宁辰风言之凿凿，眉宇之间的傲气一览无余。一旁的弄玉也同样点了点头。
得到了这两个自己最为信任的男子的承诺，月湄也不再有所犹豫，这一夜的时间她已经太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她懂得如何去照顾自己，因为这样便是照顾另外一个生命。
即使这个生命，也许并不受欢迎。
见月湄安定了下来，宁辰风和弄玉又嘱咐轻容好生照顾，毕竟是从凝翠楼那里带出来的人，对于月湄总是要比宁府中的其他人来的亲近一些，所以宁辰风和弄玉也更为放心，这才离开了西厢院，准备好好地将这个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但是事情的顺利几乎超乎了所有人的预计。虽然之前弄玉也曾经说过，存在嫌疑的人很少，排查自然是十分容易。两个人几乎只是询问了一会儿当晚的相关人员就很自然地将目光锁定到了新来的厨子身上。
在事情发生之后，弄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人困在宁府之中，所以这厨子眼下也无法走脱。被带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脸青白，看来就算不是主使也绝对脱离不了嫌疑。宁辰风的眼睛里有阴影闪过，这厨子来自于凝翠楼之中，又是那里的老人了，所以自己才会将他请来。
没想到竟然会和他有关。凝翠楼那里怎么说也是月湄的娘家，虽然这娘家的确是不一般，但是自己也未能多加思考，说到底也是自己疏于防范了。
“我也不需要和你罗嗦了，湄儿的汤里面竟然出现了堕胎药，这汤是你拿手的。想来你也不会傻到直接和我说和你没有关系吧？”几乎是接近零度的声音，饶是屋子中几个宁府的老人，听到自家少爷这个声音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向来温和的少爷，这次是真的被触到了逆鳞。
“真的不关小人的事情……”厨子的面部肌肉都因为紧张而出现痉挛，但仍旧坚持着抵死不认。
“我提醒你。”宁辰风打断他，声音骤然下降了几度，“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字吧？比较在凝翠楼中混了那么久，我都湄儿的感情你也清楚吧？”
看到那厨子点了点头，宁辰风的声音又沉了沉：“那我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要知道，今日出事的不是湄儿，所以你才会有这般温和的待遇。如果是湄儿的话，恐怕现在就是你的亲生父母在你面前也定然认不出你来了。”
声音轻轻地，却让地上的厨子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哪里还是平日里在凝翠楼中风流倜傥，谈笑风生的宁公子，现在眼前这个人脸上所浮现出来的阴狠让他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
同时，他的心里也在庆幸，听宁辰风话中的意思，幸好这一次出事的不是月湄，而是那个并不受宁辰风喜爱的正室。看来这一次，自己是可以逃过一劫的，只要自己和盘托出的话。
但是转瞬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副更加阴冷，更加狠辣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个人要比眼前这个人更加可怕啊。
“好……我……我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厨子的面部表情几番变换之后，终究还是颓唐了下来，带有挫败感地说。
“很好，你最好不要忘记任何一个细节，否则。”宁辰风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踱步过来，两根手指看似轻柔地拎起厨子的手腕，“我不介意帮你想起来。”
看似轻柔，但是那厨子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变得发青，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和鬓角上滚落下来，一看就知道在隐忍着巨大的疼痛。但即使大家都能够感觉到那厨子的痛苦，也不及当事人能够感觉到的十万分之一。
那厨子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的骨骼似乎被人一点点捣碎一般，剧烈的疼痛绵绵不绝，连呼痛都无法做到。
弄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以宁辰风的武功，恐怕这力道还只是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看了看厨子的神色，宁辰风不在意地松开了手，淡淡地说：“我想，你明白了，对吗？”那声音格外轻柔，却无端地让人觉得更加可怕。虽然疼痛仍然还在持续，但是厨子却拼命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进行得格外顺利了，在宁辰风的淫威之下，厨子似乎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一一招认，事无巨细。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周折，那幕后的黑手确实是和月湄有过过节之人——梦璃。
在厨子颤抖地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宁辰风有些想不起来，询问般地看向弄玉。
“是被湄儿当众羞辱的那个，也是凝翠楼原来的花魁，不过现在已经过气了。”弄玉却是一下子就回忆了起来，“那还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湄儿的时候。”
经他这样提醒，宁辰风也想起来了这么个人，只是眉目都记不清了。当时的事情倒是还记得的，当时原本是梦璃找月湄的麻烦，却不想造就了机会成就了月湄，而她自己也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陆续失去了许多客人，不但失去了花魁的名头，就连在普通的青楼女子之中也的确是称得上是过气的了。
想想她的年龄，应该还正值芳龄。她的过气，的确来的太早，却是也与月湄有脱不了的干系。就如同月湄的丰盛，也亏了当时的她的成全。
但是以月湄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在之后再去找这个女子耀武扬威或者落井下石的，两人也应该相安无事才对。难怪说最毒妇人心，看来这嫉妒当真可怕。
但是宁辰风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狠狠地凝视着跪在下面的人，厉声问道：“当真只是那梦璃指使你？没有其他原因？如果你想不起来的话，我不介意帮忙。”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那梦璃姑娘也同样美艳动人，她不但给了我钱财，还许我在事成之后可献身于我，我才心动的。况且，她说，那药只不过是吓吓月湄姑娘，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会闹下这么大的事情。”厨子浑身都在颤抖着，汗水流的更快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的话，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啊。”
“带他下去。”宁辰风又细细地端详了许久，确认对方似乎没有说谎之后，才狠狠地吩咐道。
直到人都散去，他才放任自己的身体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带着有点挫败的声音对弄玉说：“弄玉，这一次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弄玉没有立即作答，许久，他听到自己兄弟压抑的哽咽声：“那是我和可卿的孩子。”
“你爱她吗？”弄玉想问，但是这句话却只是徘徊在心中，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比谁都知道，这些年，在宁辰风的心底，种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女孩，一直是他心口的朱砂痣。
但到底，对方可卿还是有着情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