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静竹虽然与秦尔思私交甚好,但也没有忘了自己的奴仆本分。

如今不过略退了秦尔思半步,既能与她说话,也不失规矩。

秦尔思显然是没发现这小小的差别,略微仰着白玉似的鹅蛋脸,面容清愁。

“静竹,我自小便知道母亲与父亲多不和睦。”

“但我知道祖母与祖父的感情是很好的。”

“自来也是想着,日后我自己也能如同祖父母那般的鹣鲽情深。”

“可我近些时候,想着以后的日子,便觉得莫名的害怕。”

丁静竹知道秦尔思这是产生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不确定,继而信念略有动摇。

“三姑娘莫要难受,婢子出身粗鄙,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姑娘想要的,是那最红的花,最好的人。”

“而这也是最难得的。”

秦尔思一时有些呆住了,凝神看望桂树下撒了一地的桂花瓣。

“朱颜辞镜花辞树。”

丁静竹瞧着秦尔思似乎有些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故而宽慰道:

“姑娘不必为着日后的事而伤忧,我说的不过是这世间大多夫妻而已。”

“旁人说的都做不得数,即使是老太太说的。”

“姑娘自己想做的事,想过的日子才重要。”

“无论读书也好、诗词也好、嫁人也罢,若是眼里只有别人,也活不出真趣来。”

秦尔思却被丁静竹的这话宽慰了好些,挽住丁静竹的手道:

“你倒是比起三叔来,活得更洒脱些,有些名士风范了。”

丁静竹被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

“姑娘谬赞了,婢子也不过是明白些粗浅道理罢了。”

秦尔思与丁静竹谈心之后,略微解开心结,这才一展之前的愁容。

两人说了会子话便分了开来,丁静竹也回了安寿堂后倒房内休息。

到了晚间,丁静竹还是跟着金枝一起伺候秦老太太的膳食。

今天是中秋家宴的第二日了,桌子上的螃蟹早就换了下去,摆的是平日里宴席惯常吃的菜。

螃蟹到底是寒凉之物,吃多了会伤脾胃,吃上一日便差不多了。

今日的布膳倒没有昨日使用“蟹八件”时那么麻烦,根据老太太的口味夹些莱也不难。

伺候着用了膳,再等夫人和姑娘们都各自散去,丁静竹终于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回了后倒房。

回到以前的屋子里,才坐下,便长吁短叹了一声。

丹红笑着把桌子上的螃蟹碟子给推了过来:“知道你这两日累了,快吃些螃蟹补补。”

丁静竹感谢到:“难为你给我留这螃蟹了,小厨房剩下的有数,我还以为没我的份了。”

丹红扯开嘴角的一个梨涡:“客气什么。”

昨日的螃蟹宴和以往不一样, 螃蟹都是论个的,主子们即使吃不了,也没有丫鬟愿意真的吃私筷动过的剩菜。

今日主子们吃够了,剩下的螃蟹便名正言顺的进了安寿堂丫鬟们的肚子。

不仅吃的螃蟹和主子们一样,连配的姜醋也是一样的。

丁静竹直接上手扳开螃蟹的外壳,黄橙橙的蟹黄像橙粒一样,蘸了姜醋直接当入口中。

自己早就馋这一口了。

到了第三日,那戏子们虽然还在卖力唱着,众人的热情也消退了不少。

连听了两天戏,哪怕是惯来爱偷看戏本子的秦尔思也有些受不住。

恰巧这次中秋宴会姐妹们都在,便提议大家以月为题目来行雅令。

不过不同于以往的以座次轮流赋诗,这次以一人蒙眼击鼓传花,鼓声落则花停,花主必须赋诗一首。

秦尔思原本想着自己作为东道主也是发起者,这蒙眼击鼓的事情理应由自己来。

一旁的玉叶笑盈盈的折了一支品相最好的桂花,递给秦尔思后换了她手里的金杆小锤:

“三姑娘快去席上坐着,蒙眼击鼓的事不用劳动你,婢子便做了。”

秦尔思见此只好道:“谢过玉叶姐姐了。”

玉叶蒙着眼敲了一会儿,然后扯开蒙眼布带,发现秦尔颜手里正捧着那束桂花。

秦尔颜笑了笑:“今日我年纪在姊妹中最大,这花又认准了我,我便开个头。”

见众姊妹低笑一声,秦尔颜才想出了自己的诗句。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这算是闺怨的句子,也与昨日《嫦娥奔月》的戏勉强对上了。

众姊妹笑闹一番,都觉得虽然凄切,但也合了题目。

便让秦尔颜自饮一杯桂花蜜酒,便再次传花。

随着玉叶的击鼓声音减小,直至鼓停,这花竟然落在了秦尔思手里。

秦尔颜双手轻轻一拍,笑道:“今日真是奇怪,这花难道知道长幼有序不成,我之后便轮到了思姐儿。”

大家纷纷笑这花有灵性,秦尔思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句子。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秦尔姝笑了笑:“这句子倒失了三姐姐以往的痴憨了,只一味的求相和与无风了。”

秦尔思饮了一杯桂花蜜酒,与秦尔姝笑道:“我往日怎么痴憨了,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要罚你喝三杯。”

姐妹两好生嬉笑了一番,直到秦尔颜开口才停了下来。

这第三次传花传到了秦尔明的手里,作为三房唯一的嫡女,她年纪渐长又遗传了父亲的聪慧,也很明白些诗词了。

小小女童歪头想了一会儿,却是说出了一句与她天真浪漫孩童气质毫不符合的句子。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秦尔明自小便跟在三夫人齐氏身边看些佛道书籍,小小年纪不仅安静少言,喜欢的意象也是“无色”和“孤月”之类的。

见众人皆瞧她,连忙害羞的躲在了秦尔媛的身后。

秦尔颜开口道:“明姐儿这诗很好,就是太空了些。”

随后便是再次击鼓穿花,众人各自言诗。

玉叶也不知在那里敲了多久的鼓,直到秦时曦从外院男戏台那边溜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那用来当指令的桂花枝拿在手里。

“那边尽是哥哥们与老大人谈论科举官场,我不耐烦。”

“你们在行什么令,我也来赋一句。”

秦时曦固然年小就贪花好色,但那只是对丫鬟们动手脚,有血缘关系的姊妹们还是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