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吓了一跳, 坐起来往床里头挪：“你要做什么？”
楼尽欢摇了摇头，去拽她的被子：“困。”直接滚到床中间，呈四仰八叉状。
如意瞪他：“不行！你出去！”
不知楼尽欢是耍无赖还是怎么的，他已经闭上眼，随即胸腔起伏呼吸绵长。
如意看到他的手, 脏兮兮的, 右手虎口处还受了伤, 干涸的血渍混合些许黑色污泥。她很是无奈, 只得用脚踹他，又说了遍：“下去！”
楼尽欢依然未动分毫。
如意没辙，自己沿着床尾处下了床，回望凌乱的床榻, 也不管他没盖被子。
她去到厨房, 麦冬正在切白菜末, 准备喂鸡，见如意过来，问：“郡主不睡了么？”
如意倒了杯茶喝：“楼尽欢占了我的床。”
麦冬举着手中的菜刀愤愤不平道：“真不要脸, 奴婢说他去。”
如意看麦冬那表情，以为她要砍楼尽欢呢，连忙拦住她：“算了, 随他。”
·
楼尽欢睡了两个多时辰，觉得身上冷，蜷缩一下发现没盖被子，这才将棉被扯到身上, 却又彻底醒了。
他稍微整理衣裳和头发走到外面。
此时斜阳将坠不坠，有群雁飞过。如意和麦冬坐在靠墙根的椅子上绣花，黑炭追着母鸡满院子跑，梧桐树边栓了匹枣红色的骏马，许是累了，趴在地上休息。
楼尽欢冲如意打招呼：“郡主进来，在下有话说。”
如意不想同他待在屋子里，总算知晓避嫌：“你在这儿说，我听着。”
楼尽欢靠着门框问她：“郡主前段时间有没有做奇怪的梦，梦里有惊恐有喜悦的那种。”
如意哪能记得那么多：“我很久没做梦了，即便梦见什么，醒后不久我也会忘记，有事？”
楼尽欢沉声道：“郡主中了蜃花毒，本来蜃花是引人入梦魇的东西，解毒的唯一法子是再闻一次。”
如意蹙眉道：“是不是闻了会令人产生幻觉，能看到你所畏惧和期冀之事？”
楼尽欢眉头微挑：“郡主知晓？”
如意仔细想了想：“七夕，在皇后娘娘那。”
楼尽欢打了个响指：“那便对了。”而后他靠近如意，“不知郡主那晚梦见什么？”
如意瞟他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
楼尽欢拨了下头发：“解毒的法子，除了要闻蜃花之外，还要知晓怎么应付郡主的梦魇，若不然郡主只能被心魔所控，变成疯子。”他怕如意不信，举了个先例，“知晓皇后娘娘的生父么？他原本是终南山古剑山庄的庄主，因痴迷剑道，而后中了蜃花之毒，不得解，最后走火入魔而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如意，“郡主若是不信，在下也没有法子。”
如意想起来同陆西墨逛夜市时，看到那个绿眼睛的胡人，明显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呼吸不免急促起来，她起身走到楼尽欢身边：“你进来！”
如意进屋喝了两杯水，勉强平复心情，然后仔细回忆：“七夕那晚，当时根本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记得我明明是坐在毓庆殿的廊檐下，然后便看到……”她顿了顿，才道，“有人带我出宫去放河灯，后来……”如意抿唇看了楼尽欢一眼，“后来，遇见你过来要杀我。”
楼尽欢一怔，难以置信道：“梦里，我杀了你？”
如意点了点头：“嗯，你将我杀了。”
楼尽欢沉默半晌后，双唇微启道：“对不起。”
如意若无其事地说：“只是梦而已，你又没真的对我动手。”
楼尽欢眼眸低垂，勉强一笑：“终于明白郡主为何讨厌在下了。”他看着如意，还是说出他所知晓的，“闻到蜃花后，梦中不算，若是清醒状态下看见的幻觉，必定是发生过的。”
如意仍旧不愿承认：“说了是梦！”
楼尽欢轻声哄她：“那郡主可不可以告诉在下，是于什么样的情况下被在下所杀？”
如意非要狡辩那是梦境：“梦见我去突厥和亲，途径大漠，你半夜里出现，将我杀了。”她耸耸肩道，“我问过皇爷爷了，宫里还有两位姑姑呢，不会让我去突厥和亲的。”她十分肯定道，“我又不傻，为何放着长安的公子哥不要，非要跑去突厥，呵呵……”她干笑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楼尽欢看着如意，这一次没有拆穿她——因为陆西墨死了，你心灰意冷，所以才去突厥和亲的。
——你究竟有多喜欢他？
如意被楼尽欢盯着看，越发心虚，连忙扯开话题：“你说有法子应对梦魇的，是何办法？”
楼尽欢收回目光，看向房子横梁上早已废弃的燕子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郡主睡着时再被梦魇，无论梦里的人有多可怕，顺着他的意思便好。”
如意睁大双眼道：“这么简单？”
楼尽欢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能控制自己的梦不是易事，在下教郡主一个法子，若是分辨不了是梦还是真实，便努力睁开双眼，假如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便继续睡，继续做梦。”他对如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可往往人们一睁开眼梦便醒了，极少有人可以继续将梦做下去，最安逸的法子还是闻蜃花，再睡觉。”
如意问他：“你寻到蜃花了么？”
楼尽欢摇了摇头，不过也算宽慰她：“再等两个月，终南山的蜃花便会盛开，到那时便可给郡主解毒。在此期间，郡主无论梦见什么，都不要反抗梦里的人便好。”
随后，楼尽欢起身离开，对门外的麦冬道：“我暂住在西面的房子里，若是有事，叫我一声。”
如意对于楼尽欢的话语半信半疑，她虽然知晓蜃花让人出现幻觉，可根本没想到七夕那日，是因为蜃花才做那样的梦，或者是看到那样的幻觉。
皇后原本只是好意，想让如意知晓她心中所想，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蜃花不算毒，顶多是梦魇，是心魔。
楼尽欢刻意说的严重些，说是毒。倘若处理不好的话，人真的会失心疯，久而久之，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德阳年轻时曾经闻过蜃花，同时看到喻太师和皇帝，后来再做梦时，她顺着梦里皇帝的意思，梦魇轻而易举的解除。
不知如意能不能将问题看得简单些。
·
傍晚时分，陆西墨下职后，又过来找如意，他劈叉生火，淘米煮饭，动作颇为娴熟。
如意抱着黑炭看她：“你为何会做这些？”
陆西墨往灶肚里添柴：“来之前在府里练习了两日，学起来不算难事。”
如意很是不解：“你怎知晓会用上这些？”她想了想，“你是知道我在这儿，才提前学做饭的吧？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西墨手中一顿，没敢看她：“那日在你房里睡觉，接着杨御侍说你不见了，差点将静园给翻过来，后来皇上又派人过来传话，说将你送到终南山去了——怕你有危险。”
如意才不信：“若是皇爷爷要送我过来，为何还要杨慕贞传旨，大可直接送我过来，而不是将我弄晕了。”
“什么！”陆西墨还不知有这样一出，原本皇帝通知他的时候，说是已经安排楼尽欢送如意去到四风村，要他几日再过来，“楼尽欢做的？”
如意更加费解：“你怎知是他？”她眉头紧蹙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陆西墨只挑重点来说：“皇上派兵去四川镇压成都王，怕留在朝中的党羽对你不利，所以才想着让你避险。”
如意哪有那么好骗：“奇怪，若是避险，我可以去落华宫，为何送我来这穷乡僻岭，分明想让我吃苦。”
陆西墨连忙安慰她：“不是有我陪着么，不会让你受累的。”
横竖如意上辈子来过这里，并不觉得有异样：“算啦，便当是体验民间疾苦好了。”
陆西墨松了口气，若是被如意知晓是他提议的，肯定会非常生气：“你去堂屋坐着，这里烟大，没得熏了眼。”
如意只往他那边靠：“二表舅，你真好。”
陆西墨指尖沾有炭印，抬手在她脸上画了猫胡子：“去洗把脸。”
左边的锅灶煮着饭，他在右边炒菜，下手游刃有余，不一会儿便做了三菜一汤，那边饭也熟了。
夕阳西下，将院子里的树影拉的老长。
将将开饭，外面来了个信使，陆西墨打开信笺，不免瞠目结舌。
宫里写来的，大抵便是要陆西墨和如意在四风村过上两个月，且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资助，所有的用度要他自行想办法。
如意倒是不担心，毕竟体验过。
陆西墨却是犯了难，生怕亏待了如意。
——早知应该提议去庐州。
陆西墨发现信封里还夹带了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那颗已经缺了一小块的药丸，便嘱咐如意睡觉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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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陆西墨依旧回四合院安置。
如意和麦冬在茅草屋休息。
两边距离不到一里地，不算远。
陆西墨有时很想留下来陪如意，可屋里只有一张床榻，被褥和棉被也只有一床，不太方便。
每日只能见她两次，也叫他分外想念，他盼着这两个月快些过去，又担心时间过得太快。
如意睡前着温水吞了楼尽欢做的“解药”，不觉得身子有多大变化。
现在蜡烛都开始要省着用，吹灭后，如意和麦冬在床上聊天。
说来说去，都是在回忆往事。
不一会儿，如意便睡着了。
——如意走在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提着花灯，似是过节。
她左右张望，没有她熟悉的面孔，便想去往壹招仙，人太多，直接将她挤上仙麓桥。
她看着水中的花灯，似曾相识，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要放河灯么？”
如意去看他，那人戴了张昆仑奴面具，露出一双碧眸，她先是一惊，而后竟是告诉自己——我一定是在做梦。
面具男抬手掀开如意脸上的面具，她也没拦着，心里一直在想楼尽欢的话：即便是梦，也要顺从梦中人。
面具男看到如意的脸，面露欣喜：“不知姑娘芳名，年龄几何，可有许配人家？”
如意特别想笑，然后也掀开他的面具，果然是楼尽欢的样子，却不再害怕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楼尽欢满脸的失望，俄而笑得张狂：“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是么？”如意想了想，“按理说，我还有个未婚夫婿，是突厥的王子，可是我不喜欢他，我也好生苦恼。”
楼尽欢牵起如意的手，沉声道：“一起死吧，这样我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说着抱起如意跳进白锦河中。
如意不会凫水，既然知晓是梦，她开始努力控制梦境，让自己能在水里呼吸。
——我的梦，我可以的。
如意被楼尽欢拥着浮出水面，她大口地呼吸，眼泪都给呛出来。
楼尽欢歪着头看她，然后贴身靠近，想去吻她的泪。
如意心跳的极快，想躲避，却又不停告诉自己——是梦，没关系，亲一下不会有事。
可楼尽欢顺着她的脸颊，直接吻上她的唇。
如意只觉得越发呼吸不过来，吻得太过逼真，她忍不住去推他，却怎么都推不动，只能张口咬他。
楼尽欢轻抚唇角破了的地方，对如意诡异一笑：“我亲了你，你说——”他摸向如意的小腹，“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如意这才惊恐地尖叫，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想醒，也怎么都醒不来。
“郡主——郡主——”麦冬去推晃如意，急得不知所措。
如意梦魇了，好像很痛苦。
梦还在继续。
梦里的如意疯了一样地捶打自己的肚子：“不要，我不要给你生孩子。”
楼尽欢抓住她的手：“郡主好狠心，怎能打掉自己的孩子？”
如意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直接刺向自己的小腹，然后便看见湖水给染红一片，她这才笑出声来：“血流了这样多，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陆西墨，端端没有了。
·
楼尽欢给如意施针，如意只觉额前钝痛，终是醒了过来，屋子里很暗，她还未分辨眼前的人，泪眼朦胧道：“我流血了……端端……肚子好疼……”
楼尽欢一脸惊讶，再去探她的脉搏，须臾后道：“郡主，你来葵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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