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楷旋的突然发难出乎了方卓的意料。
他有点摸不清这位是不是替李家城开火，毕竟，她不仅仅是李基金董事，还是这位的红颜知己。
如果真代表了李家城，那……那可就令人有些失望了。
方卓心目中的李家城会有一手炉火纯青的养气功夫，怎么能因为一桩投资生意就破了防呢？
是，固然在申城的地产市场上存在一些摩擦, 但那都是过去了的事，胜败已定，彼此都该付诸一笑了。
是，固然在华东那边流传着一些什么点头不点头的谣言，但这种谣言不会有人真信吧？
是，这要换了自己，那指定忍不了。
但是，你是李家城啊, 你不是那什么熊潇鸽、张红力、大黄总之流！
如此, 几乎可以断定是周楷旋独走！
“方总，我看到《华夏证券报》的线上新闻了，这个事你要怎么处理？”
新闻传播很快，连坐镇申城的苏薇都很快就把电话打过来。
方卓没有立即问答，反而问了句：“你在哪呢？”
“在22层的办公室。”苏薇觉得莫名其妙。
“你去楼上的总裁办。”方卓认真说道。
苏薇更莫名其妙了，但她依旧去了楼上。
当走进恒隆23的总裁办，一进门就瞧见墙上的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与人为善！
她拿着手机，哭笑不得的说道：“看来你是真不急，还想着这个呢。”
“有什么好急的,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凯旋点我名而与人为善。”方卓笑道，“多少也算是抢了人家一桩生意，发泄下情绪也正常, 静观其变好了。”
苏薇盯着总裁办里的题字，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方卓真诚表态“与人为善”的时候，周楷旋那里却没闲着。
继接受《华夏证券报》的采访之后，她竟然再次接受记者采访, 又一次聊到中行战略投资的问题，聊到MIGA基金的私募性质，以及，又一次点了方卓的名。
周楷旋这个人素来颇有能力，操盘过不少项目，也实质性的执掌着TOM网，现在颇有天不怕地不怕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李家城仍旧没有露面表态，方卓见到这种情况，尽管怀疑周女士不再独走，也仍旧保持着耐心，想看看局势会如何发展。
只是，方卓想以静制动，事关合作的其他人却坐不住了。
这姓周的什么意思？
那姓李的又什么意思？
他们没想那么多，或者说，想了很多也仍旧认为需要站出来为方总正名，哪怕另一方背后可能是华人首富，但即便是华人首富, 他想砸盘, 那也得冲上去甩上两个大嘴巴子。
利益相关, 利益相关！
你姓周的、姓李的在这种时候要动方总就是和我过不去！
首先是爱岗敬业、带病主持工作的中行掌门人李行长站出来回应。
他在听说周楷旋对方总、对MIGA基金、对中行的攻讦之后又惊又怒，眼看面前的烂摊子已经渐渐扭转，这周楷旋出来弄幺蛾子？
李行长找来熟悉的媒体，义正言辞的代表当事方喊话周楷旋：“周女士在批评MIGA基金之前请把李基金与苏格兰皇家银行的合作说个明白！”
“中行先前只与苏格兰皇家银行合作，从没有，是从没有和李家城基金会有过合作。”
“我们中行不清楚李家城基金会的性质，不清楚它是如何与英国银行签订的合同，不清楚周女士为何在监管叫停合作之后立即跳出来大放厥词！”
他重申了中行的标准：“中行在历经澹马锡、苏皇家之后只会更加谨慎、严格的对待战略合作，会认真筛选一起前进的伙伴，我和中行愿意接受社会各方的监督！”
“我们既不会偏袒任何一个潜在合作者，也不会因为周女士的区区几句话就自废标准，请李家城基金会的董事周楷旋女士好自为之！”
李行长用词不可谓不严厉，态度不可谓不坚定。
……
其次是老而弥坚、接连与方总合作的高盛掌门人保尔森站出来回应。
他这次来华夏，既是彻底敲定与工行的合作，也是要收取中行的成果。
虽然两支对冲基金是保尔森暗地里驱使，但真正见到华夏监管层面的叫停，这也不能不让他心惊，深感没到最后一步都不算成功。
所以，保尔森见到周楷旋忽然跳出来，生怕这女人坏事，引起监管的连锁反应，立即找来华尔街的媒体，保持中英两种语言采访的同步上线。
“我看到了竞争对手对方总和MIGA基金的攻击。”
“很显然，这是一种刻意的混淆视听。”
“周女士作为一家知名基金会的董事，她怎么会分不清对冲基金和私募股权基金的区别呢？”
“方总和他的公司一直以来都是高盛优质的合作伙伴，我对方总相当佩服，他有着绝佳的商业能力和敏锐的市场嗅觉，他不光在互联网上有所造诣，也在半导体上用功颇深。”
“我认为不能让方总蒙受莫名其妙的骂名。”
“我也认为这位周女士或许应该把精力放在她的TOM网上，希望高盛有一天成为TOM网的IPO伙伴。”
保尔森盛赞了方总，也很自然的提到了中止上市脚步的TOM网。
……
接着是能言善辩、食君之禄的经济学家胡祖六主动接受《华夏证券报》的采访。
他作为曾经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首席经济学家，作为曾经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员，针对性的点评了中行与苏格兰皇家银行的合作告吹。
“苏格兰皇家银行拿下与中行的合作，它理应为此负责。”
“作为欧洲知名的商业银行，它眼睁睁看着美林证券把对中行的投资分销给两家对冲基金，这是极其违背行业默契的，也是应该受到谴责的。”
“业内人士都应该知道，对冲基金在银行IPO之前忽然成为股东是一件多么让人蒙羞的事情。”
“我们看看过去发生的金融危机，往往可以看到对冲基金在冲锋陷阵。”
“这种投机性极强的基金被监管叫停合作无疑是出于金融安全的考量，它不是一家银行的事情，是整个华夏金融市场的象征性事件。”
“至于李家城基金会，据说，它也不是直接和中行合作，属于被殃及池鱼。”
“客观来说，即便不能像德意志银行这样的知名银行提供直接的业务合作，也应该像MIGA基金一样积极的寻找有利于本土银行的合作方。”
“我没有从目前披露的消息里看到李家城基金会有类似的努力。”
“与银行的合作不能是只从资金的标准进行衡量。”
“MIGA基金做得不错。”
“我对周女士不熟悉，仅仅看到她两次接受媒体采访的指责，最起码是有失偏颇的。”
胡祖六客观公正的谈到了金融安全。
……
再然后，知道老板宁愿去参加同行的联谊活动，也不愿多来公司探望的新浪财经直接撰稿，描述本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顺便也聊了聊周楷旋的TOM网为何没能上市。
以及，稿件里也稍微点了点李家地产在内地有待商榷的捂盘问题。
“中行是本次事件的受害者，如果没有监管的叫停，它很可能要吃上一个哑巴亏。”
“苏格兰皇家银行筹措资金没有进行严格的筛选，也没有对合作者的行为进行尽职的界定，这是本次事件的核心原因，次一层的美林证券对利润的追逐，这则是明晃晃对国内银行利益的无视。”
“这种无视遭到了美林证券意料之外的反弹，而站出来的周楷旋则是这种反弹下被牵连的一方。”
“她因为利益受损喊话方卓，甚至喊话给更多的人听，这一点也不稀奇。”
“事实上，周楷旋或许不是第一次和方卓有所冲突。”
“一直以来，周楷旋都想打上一个女强人的标签，她似乎不想让世人只记得她是李家城的红颜知己，偏偏，寄托她极大希望的TOM网魂断上市路。”
“TOM网为何没能上市？这是因为它过于单一的短信增值业务遭受了行业自律和上面监管，失去了野蛮增长的驱动力。”
“以尺度着称的TOM网一度喊出成为第四大门户网站的目标，现在却只能转型不力的苦苦挣扎。”
“周楷旋难给自己打上强人标签，但她仍旧可以依托李家城这位强人而对另一位商业领袖发起具备影响力的指责。”
“黑色幽默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李基金董事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她身后是李家城，她的话很可能都无法登上媒体版面，更无法传到方卓的耳中。”
“周女士一方面想摆脱那些标签，一方面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标签的妙用。”
“或许，周女士是罗曼·罗兰的忠实读者，她已经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又依然热爱它。”
……
随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浦发银行也出来力挺MIGA基金。
它郑重的对媒体声明：“MIGA基金是国内第三支证券类信托计划的运营主体，和浦发银行、申城信托一起探索性的推出了‘MIGA华夏集合资金信托计划’。”
“申城信托是发行方，浦发银行是资金托管方，MIGA基金受聘于申城信托来负责资金的管理，它是申城首个监管备桉的阳光私募。”
“截止到目前为止，MIGA基金的业绩表现优异，为客户带来了令人满意的收益。”
“我们希望MIGA基金不要被污名化，也期望它能继续在国内的金融市场里发光发热。”
伴随着浦发银行的声明，像IDG熊潇鸽、申新科创王风益等人也认为善良的方总不应该被抹黑和攻击，或接受媒体采访，或在新浪博客发声，完全没有畏惧那个华人首富的名头。
仅仅两天时间，周楷旋连方卓的只言片语都没听到，就彷佛历经了凌厉的风雨。
然而，真正给她沉重一击的还不是这些。
苏格兰皇家银行在被叫停合作之后不是仅仅通过李家城这里进行努力，也在尝试其他有力的渠道来试图拿回中行这块肥肉，包块但不限于一些行政层面的交流。
最终，监管层面的领导在目睹舆论对英国银行的批评、对美林证券的批评、对李基金和周楷旋的批评之后，姗姗来迟的再次给了定论。
——出于金融安全考量，叫停苏皇家与中行的合作。
言简意赅，毫不动摇。
这意味着苏格兰皇家银行、两家对冲基金、李家城基金会的彻底出局。
最后的希望也完全破灭了。
周楷旋在酒店里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新浪财经，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你动了很多人的蛋糕，方卓在内地已经编织了一个有很多人参与的利益网络。”李家城在套房的客厅里喝茶，如此叹道。
他是默许了周楷旋在媒体方面的动作，但效果不佳。
“这也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周楷旋很愤慨，“李生！方卓太目中无人！他不光驱使着这些人攻击我，连你也要抹黑！”
李家城微微点头：“这个人确实嚣张跋扈。”
周楷旋见李生也这么说，立即坐到他身边，挽着胳膊，说道：“这样不行，我不能容许他对你这样！”
她又问道：“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李家城默然，他又不是神，这次中行的局面既定，现在来看，早先美林证券合作的对冲基金可能都是被动了手脚。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周楷旋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是周董事吗？我是新浪财经的记者，能不能对你做个采访？”来电自报家门，俨然便是新浪那一方。
周楷旋眉头一竖，这两天的风雨和愤满全都脱口而出：“去你嘛的，让姓方的有种来香江！”
她说完这句，“砰”的摔掉了手机。
诺基亚很结实，滴熘熘的在地板上打着转。
李家城皱眉不语，心境已乱，不宜露面了。
半天之后，新浪财经上线新闻。
——《周女士怒声叫骂，诚邀方总前往香江》
当天晚上，新浪财经又采访到老板，同样没采访到什么内容，只好如实简讯。
——《方总：发噏疯，等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