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京晶并没有立即招呼李壮，而是先往边上走。到一个基本无人注意的角落之后，再次观察李壮。
两天前石京晶被请到工安局。因为属于抢夺受害者，敬察们以礼相待。但李壮在审问自己的时候很不客气。当时石京晶的确是有点不高兴的，因而才跟李壮胡扯。不过，冷静下来之后，石京晶自己也觉得，那次事件，不能称为案件了；觉得那次事件从头至尾都透着蹊跷。觉得李壮并非凭空而发，故意针对自己。因而石京晶对李壮并没有心生怨气。
此时，石京晶猜想李壮正在办什么案子，出于好奇，故而偷偷打量。但是，石京晶很快就发现，那李壮就只是一般地徘徊。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拿定主意的那种徘徊。其特征，就是双目无神，长时间望着地面；偶尔望向人群，也是一片漠然之色。
恐怕，见丈母娘之前就是这样的表现吧。石京晶正胡思乱想，忽然就看见李壮大踏步走向入口的楼梯。这是……要应聘工作？太不可思议了。石京晶立即奔上两步，拦住了李壮：“喂！”
“啊，那个啥，是你呀！”李壮倒是很快认出了石京晶，“怎么你也会在这儿？”
石京晶先把李壮拉到旁边，以免挡住应聘者的人流；然后应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呢？倒是你在这儿有点奇怪。是来招人的吧？你看我行吗？照顾一下罗。”
到边上站定之后，李壮先不答话，而是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抽了两口，再叹息了一声，才说：“甭提了，我被停职了。”“啊，你**啦？”石京晶道，“可如果你**了，也犯不着这么急就来找工作呀？”
“**？你若这么看人的话，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壮说罢，抬脚便走。石京晶知道李壮必回，就没有出声挽留。果然，不一会儿李壮就回来了。石京晶笑道：“我就不信了，你抽着烟还能让你上楼？！”
“我发觉你到是有做侦察员的潜质，”李壮讪笑了一下，又道，“上次的事情，是个误会。我是执行公务，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石京晶亦赔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怪你。上次的事情，我都觉得是别有内情的。嗯，你是不是没有机会再调查了？”
李壮吁了口长气，道：“是啊。那次，我算是栽了。之前还有一次大行动，我也栽了。两次失误凑一块，所以就被停职了。”石京晶道：“只是停职而已。只要你遵纪守法，不出啥事儿，不久就会有机会重返岗位的。”
“谢谢你的宽慰，”李壮道，“其实我也是这么的。只是要命的是，工资也停了。所以我不得不上这儿来了。”石京晶道：“今日相遇，我们也算有缘。呆会门票，你请客怎么样？”
……
“石京晶！”石京晶扭头一望，居然是前日抢自己拎包那个老太婆在叫自己。连忙将小包护于胸前，待老太婆走近，石京晶问道：“喂，这位大妈，你到底谁呀？我跟你素不相识的。今天不又是来抢我的包的吧？”
“哪能呢？”老太婆说，“我老婆子先向你赔个不是。上次的事情，咱就甭提了。我且问你，是不是想找工作？”石京晶跟这年代大多数年青人一样，拿得起放得下，闻言即问：“是啊。莫非您老有好的介绍？对了，还未请教您老人家贵姓呢。”
“我姓阎，叫我阎妈就行了，”随即阎妈向李壮一指，“他是敬察，不可能也是来找工作的。他是送你来的吧？”阎妈怎么知道李壮是敬察呢？哦，石京晶想起，上次阎妈也同时被抓了。李壮审问过自己，很可能也审问过阎妈。
李壮当然不是送石京晶来的。两人之间一点交情都没有，离那个“送”字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如果否认了阎妈的这个问题，就不好解释李壮为何会出现在此了。李壮被停职的事情，如果此时说出来，那就由事实变成了借口，带有欲盖弥彰的意味了。因此，石京晶说：“哦，忘了向阎妈介绍了，他是我男朋友。”
李壮听了此言，大吃一惊，但却没有否认。阎妈说：“哦，小伙子挺壮的啊。叫什么名字？”石京晶并不知道李壮的名字，闻言只得含笑望向李壮。李壮就硬着头皮应道：“李壮，就是壮实的壮。”
“真是人如其名哪，就是壮，”阎妈道，“其实要我说，那敬察有什么好干的。不如请个长假，跟小石一起找份轻松的工作吧。”李壮一听，真是打瞌睡就来了枕头，当即答道：“好啊。就听阎妈的。”
阎妈反而怔住了，哪有一个敬察随随便便说不干就不干的道理。石京晶连忙圆场道：“啊，就上次那事儿之后，我劝了他几天。好不容易他才请了长假。今儿个说是送我来，实际上他自己也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事做。”
“原来是这样啊，”阎妈释然了，“小石，你期望多高的薪水？”石京晶想了想道：“交五险一金的话，每月三千吧。”阎妈道：“那好。小石每月三千，小李每月两千九百九十九。”李壮道：“干嘛我要少一块啊？”石京晶道：“阎妈你说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在什么地方呢？”
阎妈道：“公司马上就办，房子马上就租。至于做什么好，大家一块商量吧。”石京晶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公司？”阎妈道：“不收你押金，不扣你证件。你要再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先付你薪水。”石京晶道：“放心、放心。那我们什么时候上班呀？”
“现在就上班，”阎妈说：“来，我带你们去见老板。马上付你们一个月的薪水。”
……
石京晶提的三千元月薪听起来不算高，但实际上有点高。无论石京晶水平如何，没有文凭，却是事实。高中毕业的学历，通常只能找到前台接待或服务员之类的工作。其薪金一般都在两千以下。
李壮倒是大学毕业，但专业面却有点狭窄。这方便的人才，一般企业需要的就是保安。保安的工资同样在两千以下。保安队长工资稍高，但一般都从工龄较长的保安里面提拔，不会向外招聘。
因此，石京晶每月三千、李壮每月两千九百九十九的薪水，二人都是喜出望外的。石京晶甚至觉得，假如自己再多要些，说不定阎妈也会答应。不过呢，往往又是一分钱一分货的。人家凭什么白给自己钱哪？工资越高，就意味着工作任务越重。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阎妈又没说清楚。可千万别是个色狼老板啊。想到这儿，石京晶突然觉得，有了李壮这么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就算真的遇上色狼老板，似乎也能抵挡一阵。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老板就站在马路边，一个人。那是一个少女，一个花痴少女。怎么这么说呢？是因为那个少女一脸花痴模样，目光随着人群之中的某个帅哥而动，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还恍若未觉。如果阎妈不说的话，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什么老板。
“小姐，石京晶来了。”阎妈上前道。“小姐，石京晶来了。”阎妈再次说道。那个老板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末了，阎妈一抬手，抓住老板少女的肩膀摇了一下，老板少女这才醒过神来。嗲声嗲气地问道：“啊，阎妈呀，什么事啊？”
阎妈道：“小姐，我把石京晶带来了，还有他的男朋友。”老板少女闻言，望向石京晶，道：“喂，石京晶，上次谢谢你啊。今后你得帮我。”这话说得咔嘣脆。很难与刚才的嗲声嗲气挂上勾。
石京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板少女，根本就不明白对方感谢自己什么。正纳闷呢，老板少女又说：“男朋友不错啊，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阎妈插言道：“他叫李壮，以前是个敬察。”“哎呀，怎么阎妈你……”“小姐，阎妈不会对小姐不利的。阎妈年纪大了，过几天小郑回来，阎妈得回老爷那边去。有了这个李壮，小姐就不用担心小郑了。”
“嗯，还是阎妈体贴我啊。说来也是，我走正路，我不应该怕敬察的呀，”老板少女一跟阎妈说话，就又变回了嗲声嗲气，“阎妈呀，你能不能不叫我小姐呀？这年头还这么叫，外人误会了可就糟糕了呀。”阎妈道：“叫惯了，改不过来了。哦，对了，石京晶每月三千、李壮每月两千九百九十九。这头一月的薪水，小姐你看，是不是现在就给了。”
“哦，阎妈说给，我哪能说不给呢，”老板少女转头道，“石京晶、李壮，现在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看见那边那两个人没有？女的穿的是男人足球衫的。你们把他俩招来，这月的薪水加倍给。没有招来，扣一半。”
这个老板少女，倒也不是千变女郎，就是在嗲声嗲气与干脆利落之间切换而已。现在她发话了，又与经济收入挂了勾，那她的话，也就相当于圣旨了。石京晶、李壮在确认了目标之后，立即就开始了行动。
……
目标人物是一男一女，上身都穿着足球衫。想必衣服都是那个男人的。从背影看，那个男人身材相对瘦削，应该只是观看足球的爱好者。此时，这两人已经上了楼梯。
民权路的招聘会每周三、六各开一次，今日是星期三。近年来，虽然失业的人没有，但待业和再次择业的人多，因而非常拥挤。石京晶、李壮也随着人群上楼。石京晶扯了一下李壮的胳膊，道：“喂，靠你了，别跟丢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石京晶的高度只有一米六六，容易受人群的阻挡。而李壮则有一米八。再加上李壮多半接受过跟踪的训练。所以石京晶寄希望于李壮。
李壮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这点事，在李壮看来，真还是属于小事。招聘会场设在四楼。上到四楼的时候，目标人物已经进入了招聘会场。因而石京晶和李壮就得买票入场。石京晶准备掏钱，但李壮先一步掏了钱出来。要放在平时，石京晶也许就强调AA制了。但石京晶要依仗李壮，所以就没有再掏。正直的女人就是这样。用你的钱，就表示对你好。如果讨厌你，肯定不会用你的钱。
招聘会场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石京晶和李壮约定分头寻找。无论找着找不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到门口会合一次。然后就开始行动了。
“女士请留步，”一位中年女人拦住了石京晶，“啧啧啧，人才，真是人才啊。敝公司正需要女士这样的人才。过来填个表吧。辉煌的明天，就从填表开始。”
石京晶道：“对不起，我不做保险。”中年女人悻悻而退。石京晶继续往里面走。走了大半圈，石京晶见着了那两个目标人物。不过，就跟前面对待李壮一样，石京晶并没有立即上前打招呼。这两个人，可是老板少女看重的人哪。石京晶就跟在两个目标人物的后面观察，想要多了解些第一手情况。
跟了一段路之后，石京晶也看清了两个目标人物的长相。男的，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居然长得很清秀，文质彬彬的。放在古代那就是小白脸，放在现代就叫做有师奶杀手的潜质。真没想到，老板少女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
那个女的，石京晶也瞧清楚了。石京晶自己，够慈眉善目的了，那个女人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基本上，无论心里有什么怒气，看她一眼，怒气就平息了。不过，那个女人年龄比较大，看上去应该接近三十岁了。
这一男一女两个人显明以男青年为主。男青年不停地浏览招聘启事，女青年则无所事事的样子。男青年偶尔向用人单位发问。多问几次之后，石京晶发觉，那个男青年跟自己一样没有文凭。不过，自己咨询的时候，就问一些低级职务。而那个男青年则普遍询问的是相对高级的职务。
那当然是难以命中的了。相比之下，那个年纪较大的女青年就比较吃香了。甚至比石京晶还要吃香。反过来询问石京晶的用人单位，就只有保险公司。而询问那个女青年的就多了。石京晶想了很久，才想通了，原来，自己这个年纪叫做“不着急”；那个女青年的年纪就叫做“着急了”。着急了，就有可能忙中出错，供人混水摸鱼。
……
有人拍了一下石京晶的肩膀。石京晶扭头一瞧，是李壮。李壮努了一下嘴，示意石京晶找那对目标人物说话。是的，石京晶是女人；搭讪这活儿，由石京晶干比较合适。于是，石京晶就挤上前去，抬脚往那个男青年的脚面踩了下去。
石京晶打的主意，很一般。也就是踩了男青年的脚，再道歉，继而就以弥补为由，甩出招聘的法宝。可是，石京晶一脚踩下，却被那个年纪较大的女青年给拦住了。女青年伸了一脚，悬于男青年脚面之上。石京晶踩到了那个女青年，没有踩到男青年。
石京晶不由得抬头向那个女青年望了一眼。女青年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敌意。石京晶见那女青年一笑，立即就再加了一脚，直接踏向女青年的脚面。同时左手一抬，以手肘向那个男青年击去。
但是，石京晶的左肩被那个女青年按住了，左手没能抬起来。感觉压力很大，单脚不能支撑，因而下面的一脚也被迫取消了。那个女青年居然是传说中的武术绝顶高手。
女青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收回去了。石京晶醒了一下神，不找男青年了。直接问女青年道：“你们是找工作的吧？”女青年答道：“是啊。你也是吧？”石京晶道：“我不是。我是来招人的。就招你这样的人。”女青年道：“请问你能不能录用他呢？”一把拉过那个男青年，“他是我兄弟。如果你录用他，我才在你那儿干。”
“行，”石京晶道，“那边人少。我们到那边去商量谈一下细节。”
到了边上。李壮也过来了。石京晶介绍了李壮的名字。然后说：“为了打消你们的顾虑，我先声明，不收你们押金，不扣你们证件。你们如果再不放心的话，可以先付你们薪水。怎么样？”这当然是照搬阎妈的承诺了。
男青年道：“可是，你会安排我们干什么职务呢？”前面，石京晶关心的是公司的经营范围和营业地址，此时男青年关心的却是自己的职务。为此石京晶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对方。
石京晶道：“职务嘛，无非就是一个名称。叫什么不重要，干什么才重要对不对？你们要干的事情，就是一起想想筹备公司的事。”女青年问：“原来公司还没开办啊？”
“是啊，所以你们就是公司的元老了。公司的构架，就由你们参与决定。”石京晶道。这“参与决定”四字，重在参与，基本上并没有决定权，但听上去却有。果然那个男青年就激动了，当即表示：“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把公司搞好。”石京晶问那个女青年：“你呢？”女青年道：“如果你愿意用我，我就干。”
石京晶朝李壮看了一眼，再扬眉吐了一下气，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可以说了吧？”男青年一边说一边掏出简历道：“我叫肖志行，这是我的简历。”石京晶拦住道：“好，我记住了。简历就不看了。你呢？”女青年道：“我叫文清。不过这并不是我的本名。本名我忘了。”
如果是正常用工，石京晶估计就应该追问文清名字的事了。不过，石京晶并不是真正的用工方。因而石京晶说：“有一点，我得说明一下。由于公司正在筹建，资金相对紧张。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薪水不高。肖志行，就给你每月一千二……不，给你每月一千五吧。你有没有意见？”
肖志行道：“我没有意见。我只关心自己贡献的大小，从不关心自己的薪水。”石京晶道：“太好了。如今像你这样有觉悟的员工不多了。那个谁，文清？就是姓文吗？”文清道：“好像有这个姓吧？”石京晶道：“这么说来，你没有身份证了。李壮，赶明儿给他办一个。办不了真的就办假的。”李壮气为之一滞，就只笑了笑，这个可不能答应。
石京晶又说：“文清，你的薪水，就每月两千五吧。”文清听了石京晶前面的说法，原以为自己的薪水会少于一千二，突然听说两千五，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肖志行听了，则暗暗地捏了一下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