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当皇后写下这行诗句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狼毫,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昔萍,圣人今日歇在了霜云宫?”
昔萍回道:“是的,娘娘。”
皇后仰起头,淡淡笑着:“洪妃该感谢我将香寒安排在了她的宫中。”
“最近圣人歇在霜云宫的次数越来越多,洪妃是该谢谢娘娘呢。”昔萍就着话题说道。
皇后无奈地叹口气:“是,她该谢我,希望她能记得,铭感于心。”
“会的,娘娘,洪妃会记得您的好的,您没有将葛采女安排在自己宫中,而是安排在她那,她该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昔萍上前扶着皇后走到了书房外头。
“这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在这深宫中还少吗?”皇后扯了扯嘴角,无奈而又忧伤地说道。
“那也没人敢对娘娘这般,娘娘肯帮她,那是她的福气。”昔萍见娘娘神情哀伤,顿觉心疼。
这后宫的女人没有不苦的,即使是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也一样要忍受这深宫慢慢长夜。
“昔萍,那叶才人的病怎么样了?”皇后又问道。
“回娘娘,据太医禀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待娘娘吩咐,才敢向圣人禀报是好还是没好。”
皇后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口中轻语:“让叶二娘去瞧瞧她这个堂姐,她们可是同宗同源的叶家人。”
昔萍颔首应诺,扶着皇后进屋歇息了。
这一日,天气阴沉,薰然瞧着阴霾的天,幽幽叹气。
她来到宫中已有多日,除了为皇后研制出橘彩香外,倒没有再研过香。平日里,只在皇后新有胭脂水粉时,去辨别里头是否有危害胎儿的香料。
日子过得平静而又无聊。
“娘子,昔萍姐姐来了。”茹眉进了屋,朝着正望着窗外出神的薰然禀报道。
薰然赶紧回头道:“快请。”
说着,站起了身,朝着正走进屋来的昔萍迎了上去。
“二娘子万安。”昔萍随意福了福身子,不等薰然说话,便接着说道:“娘子,您的堂姐,贵府西府的大娘子叶才人一进宫就病了,这不,太医来禀,刚有些气色。皇后娘娘想着叶才人这背井离乡地来到这皇宫中,若是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说不准一高兴,病就好了,所以,娘娘请您去探望探望叶才人。”昔萍说完,抬眼瞧瞧薰然。
“叶才人?”薰然自言自语重复一遍,皇后娘娘让她去探望福慧?她一进宫就病了?病得重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飞窜,却不能问出口。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民女这就去。”薰然虽然不解皇后用意,但既然在宫中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薰然倒觉得是件好事。
昔萍领着薰然和茹眉出了小院,再出了颜禧宫,这才朝着颜禧宫的西南面走去。
若不是因为能见到自己的堂姐,薰然还真不愿在这宫中行走。
先不说可能会偶遇宫内的主子们,就是这遥远无尽头的路也让薰然走着脚发酸。
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昔萍总算是在西南面一偏僻院落停了下来。
薰然抬眼一瞧,院子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头书着三个字,由于陈旧不堪,薰然只认得第一个字是流,第三个是轩,中间那个掉漆掉的厉害,让人认不出来。
“叶二娘子,这是流霞轩,是叶才人居住之所。”昔萍说着,上前拍了拍门。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宫女前来开门,探出了脑袋。
“吴嬷嬷,我们是来探望叶才人的。”昔萍说道。
吴嬷嬷这才将门半开,瞧了瞧昔萍道:“不知您是哪个宫里头的?”
昔萍自报家门,“我们是颜禧宫的。”
“啊呀,是皇后娘娘宫里头的,快请进,请进。”
吴嬷嬷将门大开,迎着昔萍、薰然、茹眉进去。
薰然一踏进这流霞院便觉得异常冷清,甚至比她居住的小院还显得冷萧。
“叶才人病可好些了?”昔萍代薰然问道。
吴嬷嬷边引路边回道:“好多了,原先每天喝一小碗粥都说腹胀,现在倒能三餐正常呢,只是不能吃米饭,只能喝些稀粥。”
昔萍笑了笑,说道:“那就好,娘娘这心里可惦记着叶才人的病呢。”
吴嬷嬷连忙谢恩。
薰然听这吴嬷嬷说福慧的病,不能吃东西,倒有些担心是在兴福庄中毒的后遗症,想到许红梅的惨死,薰然忽觉一阵发冷。
许红梅在她眼前死去的事已经成了心中的阴影,薰然忽然有些害怕看到福慧。
数月不能正常进食,福慧一定是瘦得不成样子了吧,薰然害怕看到形体萧索的福慧。
但害怕归害怕,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要进去不是?
门口的小宫女打起了帘子,低着头,迎接薰然她们进屋。
再进了内屋,里头光线昏暗,充满了长年累月生病人的暮气。这让薰然不由身子一颤。
“是谁来了?”福慧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让薰然忽然想哭。
“叶才人,婢子是颜禧宫的昔萍,奉皇后娘娘懿旨,请了叶家东府的叶二娘特地前来探望。”昔萍说着,退后一步,让薰然站在了最前面。
薰然赶紧喊了一声:“福慧姐姐。”话音刚落,又觉不妥,改口道:“民女给才人请安。”
“阿宛,阿宛,是你来了?”久病的福慧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昔萍说得是谁,待听见薰然的声音后,发出了不可思议,却又欣喜异常的呼喊声。
薰然悲从中来,快走几步上前,握住了轻纱罗帐内伸出的福慧的手。
“才人,是我,是民女。”薰然哽咽说道,手抚摸着福慧瘦骨嶙峋的双手,只觉鼻子发酸。
不管她们之前关系如何,福慧总是她的堂姐,而且在这深宫中,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让薰然觉得一直空荡荡的一颗心忽然有了依靠。
“阿宛,阿宛,呜呜呜。”福慧唤了两声,接着便是轻轻的啜泣声。
“才人,您和二娘子难得一见,好好说说话,婢子们到外头等候。”昔萍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退去,吴嬷嬷和茹眉只得跟着退了出去。
薰然见几人都退下了,这才挑开罗帐,坐到床边,看清了福慧的模样。
还好,福慧虽然瘦了不少,但还不至于行将就木,仔细瞧着,气色还算可以。大概真如吴嬷嬷所言,福慧的病好多了。
“姐姐怎会病了这般久,是水土不服吗?”薰然算着时间,福慧若是进宫就病了,那也有快两个月了。
“我从小居于邺城,又怎会水土不服,唉,想必是和这里八字不合吧。”福慧无奈地叹气。
“姐姐别信这个,既然顺利进了宫,定是和圣人有缘,哪有不合之说?”薰然回头看了看门口,提醒福慧在这宫里可不能胡言。
福慧苦笑:“瞧我,病糊涂了,倒忘了这宫里的规矩。”
薰然抱以一笑,宽慰道:“姐姐也别太担心了,好好养着身子,待好了,就能伺候圣人。”
说着,轻轻拍了拍福慧手背,但看她神情落寂,心里头却是一紧。
之前,她所认识的福慧善观人心,警惕性强,可现在却被病魔折磨成这样。
“唉,我这身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说这个,妹妹你怎么进宫了?”福慧歪着头,轻叹一口气,随即又抬头问薰然为何进宫。
薰然笑道:“承蒙皇后娘娘抬爱,传了我进宫研香。”
“研香?”福慧嗫嚅,半晌说道:“这宫里的水深,即便是最会游泳的人也担心水下的水草绊了脚。”
薰然明白福慧的意思,却不好接口,只是淡淡一笑。
“妹妹进宫几日了?”福慧再问。
“已快半月。”薰然道。
“可有见到葛采女?”福慧问。
“葛采女?”薰然一时间没想起是谁。
“就是香寒。”福慧提醒。
薰然不由自嘲一笑,香寒在她家中住了好些时候,她竟忘了她的姓氏。
“还未曾见过。”薰然实话实说。
福慧不自在地笑了笑,“她现在可是得宠得很。”
薰然眨眨眼道:“香寒现在很得宠吗?可她还是采女的位分。”
福慧冷笑:“我听说皇上几乎夜夜都在她那,所以晋位是早晚的事。”
薰然见福慧模样,知道她心中难过,握了握她的手,劝道:“香寒能得宠,我替她高兴,只是这皇宫中,又有谁能成为常胜将军,俗话说花无百日红,福祸相依,香寒处于这风口浪尖上,多少只眼睛看着,未必能全身而退。”
福慧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谁都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在这后=宫中,能掌握你命运的人太多,却唯独不是你自己。”
薰然垂下眼睑,思索半日才问道:“福慧姐姐,你也别太悲观,不管如何你和香寒都是申国公的人,也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她是后=宫之主,自然不会不理你。”
福慧呵呵笑了,笑得凄凉:“阿宛,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的病就是皇后娘娘赐的。我什么时候能好,也只有她说了算。”
薰然闻言,吃惊地抬起头盯着福慧,一脸的不可思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