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都市小说 > 新安郡王见闻录 > 247.第二百四十七章 弃暗投明全文阅读

“不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一个平时只知装模作样,另一个只知逞口舌之利!以为得了圣人宠爱,便无所不能了么?!”面对两个俊美少年郎,程青冷笑一声,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之色,“仅仅凭着你们,又能做成什么事!也不知你们如今的自信与从容究竟自何处而来!恐怕身在危机四伏之中,尚且根本无知无感罢?!”

若是寻常少年郎,被他如此冷嘲热讽,说不得早已是怒火翻涌了。然而李徽与王子献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方才李徽斟的那杯茶,教王子献自然而然地拿起来啜了一口,而后似笑非笑地端着茶盏罢了。

程青目光微动,心中不免觉得这位王补阙实在是有些不识规矩。仔细论起来,他既是长辈又是客人,这杯茶自然该给他才是!难不成他以为这么做,便是对方才他那番话的回击不成?所谓人人赞誉的少年甲第状头,到底也不过如此罢了。

“既然姑父如此轻视我们,又何必遣人来试探?又何必冒着危险悄悄地来到此处?”李徽噙着笑,“难不成只是为了过来训斥我们一番?那也罢,毕竟是长辈。不过,若是说完了,姑父便可离开了。”

如今心急如焚的是程青,不是他们。若是这位驸马以为先声夺人便能占据主动,从此掌控他们,那便是大错特错了。他们二人都绝非十几岁的少年郎,不会因些许言语便产生任何动摇,为他所利用。退一步而言,就算他所言为真,他们身处危机之中又如何?若是某些人惹得圣人雷霆震怒,安兴长公主府与梁国公程家败落也不过是在顷刻之间罢了。

程青的脸色变了变,依旧坐在矮案前一动不动,充满了探询与质疑的目光再度仔细地端详着对面的少年郎。至此为止,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情与平日完全不同,昔日那个漫不经心的纨绔驸马,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徽不慌不忙地又斟了一杯茶,缓缓地推给他。而王子献放下茶盏,微笑道:“王某一直以为,驸马放纵形骸,有狂士之风。却想不到,原来驸马也不过是寻常人而已。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同样难成大事。”

程青挑起眉,笑哼了一声,身上的疑虑与郁气转瞬间便褪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平日散漫的模样:“你们二人倒是沉得住气,便不怕来的人并不是我?就算是急着报仇雪恨,也不该置自己于危险之中。若是你们折了进去,皇后殿下与悦娘母女两个日后还能倚靠谁去?”

“姑父说笑了。”李徽依旧淡定,“若是来的是别人,今夜便走不出这间寮舍。幸而确实是姑父来了,不然我还以为有人与姑父合谋设陷阱,或许改日应该好生回敬一番才不算失礼。”既然对方依然想试探,对他们的能力并不信任,那他便稍微透露些许,也算为己方壮一壮声威了。

程青双眸微缩,敏锐地发现,他原以为弱不禁风的王补阙身上忽然迸发出了惊人的杀气。这杀气极为浓厚,仿佛从尸山血海之中走过一般,唯有真正背负着数十条人命者方可能不知不觉中形成如此威煞之感。

这一刻他方意识到,就算他是善于骑射的成年男子,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位少年郎的对手。李徽并未夸张,他们二人若想将来人留下,此人必定插翅难飞。他们确实有能力如此自信,故而丝毫不惧。

“呵,不错,是我小觑了王补阙,也小觑了你,玄祺。”程青道,“也罢,不必再提甚么虚言了,我今日来,只为了问一问你们——我愿为皇后殿下与长宁公主驱策,以此保住梁国公府。你们二人是否能代替她们做决定?”

“姑父为何会有此问?此事又与叔母和悦娘何干?我们二人效忠的唯有叔父,而你来寻我们,我们也答应与你相见,不已经是明摆着你打算弃暗投明,向叔父尽忠么?”寻常人都会觉得,新安郡王与王补阙是妥妥的帝党,唯圣人之命是从。却不知这位安兴长公主驸马为何会想到杜皇后和长宁公主,也令李徽心中暗自警醒。

“当然,谁效忠的不是圣人?”程青勾起唇角,“只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区区梁国公府,不过是那伏尸百万中不起眼的一部分罢了。皇后殿下与长宁公主到底心软一些,为求自保,我别无选择。而且,就如同你们一样,效忠圣人与亲近皇后殿下亦并无区别。毕竟,此时此刻还没有立东宫太子之忧,皇室依旧无比美满。”

“姑父所言差矣。”李徽淡淡地接道,“效忠叔父,是身为人臣的本分。亲近叔母与悦娘,则是情分。至于梁国公府之事,若是程家与谋逆无关,叔父自然不会迁怒。若是程家不慎被牵连其中,将功抵罪,也大可不必太过忧心。毕竟,叔父生性仁慈,不喜杀戮血腥,断然不会太过为难无辜之人。”

“好一个‘生性仁慈’。”程青拊掌而笑,“若是当真仁慈,越王一脉便不会流放岭南,而你的父兄也不会龟缩洛阳,吴国公更不会一直告病在家中休养了。兄长舅父尚且如此——玄祺,就算你与圣人‘叔侄情深’,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姑父对皇帝有何误解?无论是否真正仁慈,只要有始有终,便已是难得至极了。”李徽挑起眉,“而且,姑父对越王府一案又有何误解?若非安兴长公主与彭王,越王一脉何至于流落至此?怎么?罪魁祸首不怨怪,反而要怨他人么?难不成姑父觉得,连累梁国公府的不是安兴长公主,而是另有其人?!”

“莫非驸马要保的不止是梁国公府?还有安兴长公主?”王子献双目微眯,接道,“那便恕我们无能为力了。安兴长公主这等毒妇,无论是谁都绝不能放过她。刺杀兄长且不提,勾结外敌,意图祸乱朝纲社稷——种种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程青瞥了他一眼:“若非这个毒妇,我程家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先父尚在的时候,梁国公府是何等声名在外,而如今……呵,尚公主,做驸马,对我程家而言,唯有带来祸患而已。我程青,应该是天底下最恨她的人之一……无时无刻,不恨之欲死……”

李徽与王子献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色。对于程青想要挽救程家的念头,他们深信不疑。毕竟在安兴长公主下降之前,梁国公府内确实十分和睦。梁国公一生不曾纳妾,所有儿女皆是卢夫人所出,内宅十分融洽。但自从程青尚了安兴长公主之后,便再也不复从前模样,每一位程家人对她或许都恨之入骨。

但程青与安兴长公主之间,是否会存在莫名的夫妻之情,又是否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对她产生同情,他们却不能完全断定。故而,在今日之前,他们也曾讨论过该如何与程青合作,方能既利用他的力量,又能以防万一。

“其实,我不仅仅恨她,也恨养女不教的杨太妃,甚至迁怒赐婚的太宗皇帝。”程青继续道。见李徽闻言勃然变色,完全不复方才的淡定,他仰首笑了起来:“罢,罢,你对太宗皇帝一向孺慕之极,那便不提太宗皇帝。毕竟,不是每一双父母都知晓自家儿女的秉性。太宗皇帝尤其如此,对自家儿女太过放心了些。我自幼出入宫廷,自以为对她算是十分了解,当初尚公主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李徽又想起冯太医曾说过,程青也查阅过淮王的脉案,想必便是为了分辨安兴长公主的复仇之言究竟是真是假。也许他曾经相信过她,但后来目睹她失去理智的迁怒之后,便开始怀疑,而后渐行渐远,直至双方彻底背离。

提起旧事,程青似乎有些怅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往日散漫的表情:“总而言之,她一意孤行,疯狂欲死,我确实管不着。但她一心想将程家也牵连进来,那我便容不得她了。”

“姑父所言,确实令我感同身受。”李徽道,“不过,仔细想想,我们如何能断定,姑父不是安兴长公主驱使的一枚棋子呢?至今为止的这些言行举止,不是为了将我们引入陷阱所设的局?毕竟,她最擅长的便是这种手段了。”

“你们倒也算是警醒,并未被时局冲昏头脑,一味想着壮大势力。”程青笑了笑,仿佛并不意外,“我自然会将这些年所探知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而且,还会与你们一同设计,直至安兴身死,幕后主使露出真面目为止。言语确实不足信,唯有所作所为,方能取信于人。至于你们——告诉我,你们能替皇后殿下和长宁公主做主么?”

李徽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的盖着皇后之印的懿旨:“此物为证,姑父以为如何?”

程青不由得怔了怔,叹道:“原来她们竟……这可真是奇事……论起来,圣人尚顾忌濮王一脉几分,你也不过是长宁公主的堂兄罢了,她们为何会如此相信你?简直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

“堂兄又如何?只要有心,与亲兄长又有何异?”李徽道。

“呵呵,有趣,真有趣。”程青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身侧的王子献,“原以为是孤臣的王补阙,竟然为了朋友情义也要涉入日后的夺嫡之争?你便不怕,青云之路就此断绝?”

“圣人千秋鼎盛,驸马慎言。”王子献回道。

“确实,能夺嫡的都尚未出世呢!”程青笑着起身:“今日便暂且如此,待你们回禀了皇后殿下,我们再继续商讨计策。眼下圣人用的诱饵之计对耐性太足的人可不好使,你们觉得呢?”

“……太急也有急的坏处。”李徽笑了笑,“那便改日再会。”

程青穿戴好披风,转身欲出,忽然又道:“不知我身边那个有趣的小奴婢,身后究竟还藏着甚么人?日后不妨让此人来与我见一见面如何?”

“若是驸马有心,自然会有见面的机会。”王子献道。

程青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