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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在搬进庄园的第三天, 余耿耿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争取到了外出的机会。

也算是机缘巧合,相较于智取, 余耿耿一向更擅长用武力打开局面。

但当他意识到这条路行不通后, 便选择由明转暗,潜伏在夜色下的灌木丛中, 记下门口守卫的换班时间, 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

余耿耿有恃无恐地想,反正裴云旗还等着他陪他去参加宴会,不会拿他怎么样, 失败了也能活下去,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他很久没做这种事了。

趴在潮湿腥气的泥土上, 放慢呼吸,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余耿耿很快回忆起曾经用到的技巧,仿佛刻到了骨子里,成为了本能。

最成功的一次,他躲过三波守卫的巡视, 人都爬上了墙头,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转过头才发现,裴云旗早就带着一帮人在墙的另一面看他的表演。

“……”

余耿耿愣了一下, 默默地把掀到大腿的裙摆拉下去。

黑西服保镖们脸色青青白白,仰着头,幽怨地同他对视。

裴云旗没有搭理余耿耿, 把他晾在墙头, 转身把手下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全是废物。”

保镖们也想不明白,像余耿耿这种看起来高高瘦瘦的,风一吹就倒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在他们严防死守下摸到墙边的。

你要说用了美人计他们也就认了,毕竟余小姐长得相当漂亮,关键是,也没看到他用美人计啊??

……总之,这完全是对在座诸位专业能力的羞辱和碾压!

余耿耿骑墙难下,不太好意思看裴云旗教训自家人的事,只能盯着灰白的墙体发呆。

裴云旗背对着墙,低沉的嗓音顺着夜风飘到他耳朵里,语速不疾不徐,听训的保镖们却吓得面无血色,冷汗都要下来了。

“自己去领罚,还有下一次,你们知道后果的。”

他随即转头对仍在状况外的余耿耿说,“滚下来。”

余耿耿撑着胳膊一跃而下,抬眼看了看裴云旗的背影,跟了上去。

一开始他还有些心虚,走了一段路之后,有点混乱地想:不对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算是帮助裴云旗摸清自家防守漏洞了吧……

他都能摸出去,别人自然也能摸进来要裴云旗狗命。

越想越有道理,四舍五入相当于救了主角攻一命,不仅不应该问罪,甚至应当嘉奖。

于是,余耿耿的背逐渐挺直,表情也愈发理直气壮。

裴云旗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脱了西装外套,扔到起居室的沙发上,一边解开袖扣一边随意地问道:“饭菜吃得惯吗?”

余耿耿早有准备,从木茶几上拿起一个本子,刷刷写道:“吃不惯。”

然后满脸期待地怼到裴云旗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应该换一位厨师,要不是不方便,余耿耿都想亲自掌厨了。

裴云旗看了眼纸上面的内容,平淡地嗯了一声:“那你忍忍。”

余耿耿:“……”那你问个屁。

裴云旗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身体往后靠:“为什么想要出去?”

余耿耿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挑了一个较为温和些的借口:“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国,不知道m国的夜市是什么样的,很想去看看。”

裴云旗轻笑一声,冷眼看着他撒谎,余家二公子没有出过国,这话说出来谁能信?

尚在读书时,无论有没有放假,余耿耿时不时就要呼朋引伴陪他一起出国挥金,什么刺激的没玩过。学校领导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因为余氏集团捐赠时慷慨得让所有人都直不起腰来。

裴云旗自然不会在余耿耿的邀请之列,就算邀请了,他也不会去。

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每天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是从哪里挣到钱去填补母亲的医药费窟窿。

裴云旗懒得拆穿余耿耿,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换了个话题:“你会跳社交舞的女步吗?”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稍稍加重了音调。

余耿耿连社交舞的男步都不会跳,更别说女步了,干脆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从小有肢体接触障碍,不习惯跳这种舞。”

裴云旗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红润得很好看,只是一张开便要骗人。

他扔开本子,不耐烦地提出了一个交换要求:“你什么时候学会跳社交舞,我就什么时候带你出去逛。”

余耿耿:“?”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提醒一下,距离宴会只有五天了。”

余耿耿不太满意这个结果,时间太紧张了,他有好多东西要准备。

他坐近一点,想跟裴云旗讨价还价——能不能先出去逛逛,再回来学。

裴云旗没给他机会,迅速起身往外走。

回到房间里,余耿耿痛苦地扑倒在床上,脸颊拱了拱柔软的毛毯。

搞什么啊,不会到时候真的要在宴会上跳舞吧。

余耿耿认为裴云旗提出的这个要求非常无理取闹。

然而,诱饵吊在前面,他不得不认真干活,让雇主满意。

从那天开始,余耿耿陷入了繁忙的学习生活,不仅要牢记跟字典差不多厚的繁文缛节,还要在每天上午,抽出两个小时学习莫名其妙的社交舞女步。

不知何故,他最近碰到裴云旗的次数似乎逐渐变多了一些。

一次在上舞蹈课的时候,余耿耿摆好社交舞起始姿势,随着旋律缓慢地转动身体,余光无意中瞥到了站在透明玻璃后面的男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余耿耿愣了一下,停下动作,无声地打了个招呼:“裴先生,早上好。”

裴云旗身材挺拔,五官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英俊,眉骨凶悍地挑起,嘴唇又薄,看起来就觉得极难讨好。

他昨晚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作奸犯科了,隔着一层玻璃,身上的煞气挡都挡不住。

与此相反,教余耿耿社交舞的老师是一位非常有风度的中年绅士,来自某个欧洲小国,休息时喜欢对着余耿耿讲笑话。

逗得他好几次忍不住差点笑出声。

余耿耿担心暴露自己是男性的事,一直要求老师站在两米远处示范就可以了,不必上手教他。

老师没有反对,笑着摇摇头,说:“当然没问题,你们z国的女人似乎都很传统,这样太辛苦了。”

裴云旗大步走进来,皱着眉头看向余耿耿:“学得怎么样了?”

老师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轻声说:“非常不错,如果有人能和他面对面实践一下的话,效果会更好。”

裴云旗想了想,摆出一副非常勉为其难的神色,伸出手:“那就试试吧。”

余耿耿在内心打出一排问号,裴总你能不能不要代入感那么强啊??舞蹈老师只是建议找个人和我对练,又没有说一定要你亲身上场,换个人不行吗……

“过来。”裴云旗板着脸看他。

余耿耿极其不情愿地把右手放在裴云旗的肩膀上,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手穿过他的左手指间,强硬紧密地扣住。

余耿耿不自在地挣了挣。

裴云旗扶住他的腰,微微用力,低声问:“又怎么了?”语气带着生硬的温和。

余耿耿不吭声。

裴云旗的手比想象中要粗糙些,不像是精心养大的手,掌心有薄茧,热度隔着一层衬裙面料,转移到腰上,让人十分想躲开。

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余耿耿有些紧张,仰着脸,目光虚虚地落在裴云旗的肩膀上。

他现在既要维持距离,不被对方发现什么异样,又要回忆老师教过的舞步。

一心二用得十分辛苦,导致他时不时就要出现一些差错。

裴云旗忍无可忍,推开余耿耿,阴声警告:“你再踩我一下,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余耿耿脸热了热,看了眼皮鞋上的灰色印子,拿起纸和笔,委婉地表示:“裴先生,我觉得我配不上您伟岸的身躯,不如让我跟老师试一下看看。”

裴云旗垂眼看着他,顿了几秒,拒绝了:“不行,宴会上和你跳舞的人是我。”

虽然带着余耿耿去参加宴会这个决定,是裴云旗一时兴起说出口的,他后来衡量了一下,发现这确实是目前最合适他的选择。

正如阿努蓬将军不想和他撕破脸皮一样,裴云旗也不想和那边闹得太僵,毕竟,当初一起赚钱时,两方合作的还算愉快,各自都有很多不能见人的把柄在对方手上。

如果真的闹掰了,谁也讨不了好。

裴云旗无意中得知一个隐秘消息,阿努蓬将军对外有好几位宠爱的妾室,实际上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他只看重原配一人。

这倒是个新思路,让余耿耿在宴会上帮自己打开一下夫人外交。

也不用费多大的劲,就跟现在一样装成哑巴,别人问什么都不会露馅,全程坐在席间,乖乖地笑就可以了。

到时候再嘱咐将军夫人帮忙照顾一下他。

想到这,裴云旗决定对余耿耿多一点耐心。

“再来一遍。”

余耿耿硬着头皮跟上,越紧张越跳不好,昂贵光亮的皮鞋被踩得气质全无。

两个小时的舞蹈课很快过去了,裴云旗不知是急眼了还是怎样,死活不放他走,非逼着他和他跳完一首完整的曲子,而且要不出差错才行。

旁边的舞蹈老师看气氛太尴尬了,觉得不适合他旁观,便悄悄离开了。

整间舞蹈室里,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听到裴云旗毫无感情的“再来”“再来”,一声声响起,令人绝望。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裴云旗沉着脸道:“明天我会再来检查一遍。”

余耿耿坐在餐桌旁,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橙汁,心里有点恼火,不想理他。

下午的礼仪课也因此被耽误了。

余耿耿趁着晚上在房间里默背要点,越背越口渴,忍不住下楼找水喝。

他大概是白天时跳舞跳得昏了头,假发和硅胶假胸都忘记戴了,穿着一件薄t恤和长睡裤,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余耿耿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走到落地窗前,把窗户推开一点,任夜风吹动纱织窗帘。

m国是一个山谷和森林非常多的国家,不同于g市的繁华,在这儿,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通透了。

这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拖鞋拍打着木地板的声音,下一秒走廊的壁灯就亮了。

余耿耿反应很快,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往自己身上一卷,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裴云旗不知道是看到他还是没有,脚步停了停。

余耿耿的心脏蹦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停顿多久,走到吧台拿了瓶酒,过了会儿,传来冰箱被关上的声音,走动声逐渐远去。

直至完全安静下来。

裴云旗走了。

余耿耿心有余悸地爬起来,看了眼自己露在沙发外面的小腿,心说,裴云旗是瞎的不成,这都看不到。

他迅速地喝完杯子里的水,也匆匆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