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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整座城寨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能来这参加晚宴的客人非富即贵, 往往十分珍惜自己的小命,很少有机会直面这种场面。

一时之间,各种负面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往后山走的路上, 随处可见面容扭曲衣着凌乱的客人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 半点看不到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

倒是没有看到什么守卫,余耿耿猜想, 或许都被调去前面对抗佤邦联合军了, 由此看来,战况相当激烈啊。

余淮之又一次提议要抱着他走。

余耿耿态度坚定地拒绝了,这样做不仅会拖慢两个人的速度,还极度消耗体力,倒不如留着点力气等会爬山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方向,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捏了一下余淮之的手心:“大哥,你说怎么这么巧, 这个阿努蓬将军是得罪了多少人,腹背受敌。”

说着说着,他突然怀疑地看向余淮之:“……不会是你做的吧?”

余淮之面不改色地摇摇头:“大概是阿努蓬坏事做到了头, 遭了天谴。”

余耿耿思索了一会,很快就相信了。

“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好的, 我跟你讲,我来救你之前拜过一次佛,求他保佑你平平安安不受半点罪,佛祖一定是看我诚心诚意,所以大方地满足了我的愿望。”

余淮之心里是不信这些的, 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停下来, 转头看他:“你许愿时说了要还愿吗?”

“当然说了。”余耿耿点点头, 一副我很懂的表情,“咱也不能让人家做白工嘛,许愿不还,菩萨也为难。”

余淮之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逼近一步:“说的什么?”

余耿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老老实实地答道:“没说什么,就说我以后行善积德,多做好事。”

闻言,余淮之表情和缓了一点。

还好,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他决心回国后就向慈善机构捐款一千万,算是替余耿耿还愿。

他更担心余耿耿一时昏了头,说些很不好还的愿。

像是缩短多少年寿命之类的。

在这一刻,余淮之不得不承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老话有他存在的道理。

他抬手把余耿耿搂到了怀里,低着头,很正经地表示:“以后遇到难办的事,不如来求我,我比菩萨好说话,要你还的愿也很简单。”

说完,他看了一眼余耿耿的嘴唇。

“……”

余耿耿不知怎么的秒懂他的意思,脸颊腾地红了,小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

……原来庄严的人也会讲情话。

他突然觉得,余淮之说如果他不开窍就一个一个帮他捅开,这句话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发现目标了吗?”

“没有!”

“继续找,你们几个去这边,剩下的跟我来,必要时可以采取暴力手段。”

“是!”

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城寨守卫从广场前面匆匆跑过去。

余耿耿和余淮之躲在一根很粗的壁柱投下的阴影中,他们和这队人差点迎面撞上,匆忙之下,只好随便找了个地方躲躲。

余淮之让他不要乱动,目光警惕地盯着外面。

余耿耿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脖颈处。

他身上的热度对他来说刚刚好。

余耿耿忍不住又蹭了蹭。

守卫们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怀疑他们口中的目标或许就是余淮之。

今晚所有的客人中,只有余淮之的价值,能劳动阿努蓬将军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依然派出一小队人马来找人。

罂粟田毁了,他和余淮之合作算是谈不成了。

阿努蓬将军现在应该是打着绑架索要赎金的念头。

对他这样的私人武装来说,什么生意都能做,能赚钱就行。

只不过,这样一来,余耿耿他们的处境变得非常危险了。

炮火攻击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忽然,一枚炮弹直直地飞过来,下一秒,整个广场的地面都震颤起来,身后的建筑摇摇晃晃,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

余耿耿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意外发生是一瞬间的事,他没有多想,猛地推了余淮之一把。

余耿耿第一次看见余淮之露出这样的表情。

焦急,惊恐,眼睛都红了,似乎即将失去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耿耿。”

按照余淮之的神态动作,这句喊声应该是声嘶力竭的,但是传到余耿耿耳朵里的时候,仿佛放慢了好多倍,模模糊糊带着遥远的回音。

那一刻,余耿耿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点力气,身体在推开余淮之后,又费劲地朝旁边挪了一点。

“砰——”

一声巨响在余耿耿身边响起,有什么很重的东西轰然砸下,掀起呛人的灰尘。

余耿耿愣愣地侧头看了看。

是头顶的建筑墙体掉下来了一块,跟他仅仅隔着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又厚又重,砸死人不在话下。

余耿耿摊在地上一动不动,额上冒出一点冷汗。

他在心里痛骂阿努蓬将军。

之前就看出来了,这个逼完全不行,就知道搞豆腐渣工程,别人打上门了还有自家伤害加成。

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过尘雾走过来。

“耿耿!”

还差两三步的时候,余淮之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身体绷得死紧,手臂微微颤动,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余耿耿本来还想不说话,吓吓他。

看到他这样子顿时心软了,软着嗓子喊余淮之的名字:“我没事,没有砸到我,你过来扶我起来。”

那道身影陡然松弛下来。

余耿耿甚至看到,余淮之的腿在迈开第一步的时候,很明显地磕绊了一下。

余大公子向来都是步履从容地走在人群最中央,什么时候会犯这样的小差错。

剩下的路,他越走越快。

从尘雾中出来的那一瞬间,余淮之脸上的表情很难找到语言形容。

虽然他平时脸上也是没什么情绪。

但是这一次明显不同。

空荡荡的,眼角很红,如同真正的行尸走肉一般。

然而,在看到瘫在地上的余耿耿的那一刻,他又变回了正常人。

余淮之嘴角抿得很平,沉默地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人。

一副很想发脾气又被强行压下去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发现没能发出想要的音调,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了。

余淮之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道:“以后你再这么做,我打断你的腿。”

声音中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

背靠着冰冷的大理石瓷砖,余耿耿觉得分外委屈,他明明救了他,还朝自己发脾气。

这找谁说理去。

于是余耿耿也生气了,闭着嘴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冒火地盯着身前的男人,恨不得烧穿一个洞。

其实他更想站起来瞪余淮之,这样气势会更足一点。

可惜他做不到。

因为余耿耿难过地发现,自己的腰可能扭到了。

他现在只能僵硬地躺在原地,等着某个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人主动过来扶他。

余耿耿很少生气,他脾气一向很好,但是一旦生气了便一定会倔到底。

他决定今天就算在地上躺到死,都不会主动开口。

幸好余淮之还有点良心,没让余耿耿等太久,大概只过了十秒钟就蹲下来抱他起来。

只是脸色还是很臭。

余耿耿翻了个白眼,侧过脸对着空气哼唧:“抱那么紧干什么,想要勒死我。”

余淮之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说:“不要撒娇。”

余耿耿:“…………??”

奇耻大辱!

这位朋友,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的!

说让他不要赌气都比不要撒娇强。

余淮之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扭到的位置,余耿耿脸色白了白,眼泪刷地冒出来:“嘶,好痛……”

余淮之手臂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像是怀里抱了个炸/药弹。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还没散去的尘雾里。

“……”

余耿耿被这幅画面逗得一下子笑出声,结果腰又撞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顿时极为扭曲:“靠靠靠,痛痛痛!”

最后好不容易成功站了起来。

余耿耿擦着眼角溢出的泪水。

余淮之单膝跪在地上,帮他检查伤势:“还好,撞得不太严重,揉一揉就好了。”

余耿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他的腰真的是命途多舛。

当时在大漠拍戏时就在眺望塔外壁上狠狠撞了一次,还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

谁能想到,如今旧伤添新伤,雪上加霜。

做男人,腰怎么可以不好,那多吃亏。

余耿耿越想越气,也不知道吃什么才能补回来。

从广场后面绕出去的路上,余耿耿扶着腰,一直在小声碎碎念。

一会说余淮之没眼力劲儿。

一会说阿努蓬将军大烂人。

甚至连自己都骂,骂自己不争气,撞哪不好,偏偏撞腰。

余淮之淡淡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怕什么,到时候又不是你要用腰。”

“……”

余耿耿脸噌地又红了,老实不吭声地扶着腰走路。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子奇异的香气顺着风的方向飘过来。

余耿耿闻了闻,还没闻出什么来,就被余淮之捏住鼻子,不能呼吸。

他的脸憋得通红。

“干什么?”

余淮之说:“不要闻,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

城寨处于罂粟田的下风口,燃烧过后,气味扩散过来了。

余耿耿点点头,示意他松开自己。

正准备继续走时,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耳朵里,好像是裴云旗在喊他的名字。

听起来很焦急暴躁。

余耿耿总觉得裴云旗不是这么善心的人,冒着枪林弹雨过来找他,况且,他之前又骗了他一次。

迟疑了片刻,他碰了碰身旁的人:“你有没有听见谁在喊我?”

“没有,你听错了。”

余淮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扯着他加快速度。

余耿耿愣愣地张着嘴。

难道真的是吸入毒烟太多,产生幻觉了。

上山的路不算好走。

m国的山大多是原始没有开发过的山,连绵起伏。

树木茂盛,根本没有路,只能靠自己开路。

余淮之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余耿耿把假发和礼服都脱了,随手挖了坑埋上。

他现在身上就穿了一件打底的薄t恤和短裤,晃晃悠悠地跟在余淮之后面,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踩着他走过的脚印。

这样走起来会轻松很多。

只是,就算脱了衣服还是很热。

这种热更像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夜风带来的凉意丝毫缓解不了。

余耿耿无处发泄,便找余淮之搭话。

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微型手电筒和指南针,得意地翘着唇角:“还是得靠我吧。”

余淮之回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余耿耿靠在他肩膀上,不满地说:“你怎么不夸一下我。”

余淮之突然停下来。

余耿耿一头撞上了他的背,略显心虚地抬起头。

余淮之转过身来俯视着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再不闭嘴,我不介意做些其他事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余耿耿总是这样,肆无忌惮,等你真的要动真格了,又会怂了吧唧地躲回去。

就和打地鼠里面最灵活的那只一样,可爱又可恨。

余耿耿低咳了一声,指了指前面:“那边好像有个山洞。”

十分钟后。

等真正到了山洞前,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余耿耿又迟疑了。

倒不是怕里面有什么蛇虫鼠蚁的。

他觉得最大的威胁还是来源于身旁的男人。

余耿耿偷偷看了一眼余淮之,咽了咽口水:“要不算了吧,我们还是就在外面过夜吧,我看外面风景挺好的。”

余淮之笑了笑:“不进去怎么帮你治病,难道你喜欢露天的。”

余耿耿:“……”

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跟突然点亮了某种奇怪的技能一样。

不行,他不能输。

等他回去后,也要专门报个班学习这方面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