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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该喝药了。”

迦罗遥斜躺在床上,搂着身旁的孩子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沉重, 但眸底却流露出对孩子浓浓的怜爱之情。

“嗯。”迦罗遥接过药碗,一口仰尽, 将药碗递了回去。

他刚生产完,下身伤口严重,几乎不能着床,只能这样侧卧着。而且因为暗双生子,产道便是□□,所以产后只能喝些流质的食物。

好在他身为当朝摄政王,此次出京带了不少珍贵稀少的大补之物, 兼之内力深厚, 因此第二天便恢复了力气,精神也好转许多。

子荷忐忑不安地看着王爷,想起前日凌晨,王爷生产时他与高虎的对话, 不知当时从昏迷中醒来的王爷听到了没有?

当日迦罗遥生产后脱力, 下身又流血不止。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他让子荷抱来孩子,放在身边,一看就是一上午。

这孩子也乖,可能早上吃得饱了,一直也没醒, 抿着小嘴呼呼睡着。

迦罗遥给她掖了掖裹得严实的小被褥,忽然叫住子荷,低声道:“让高虎进来。”

子荷脸色一变,颤道:“是。”

王爷果然知道了……

高虎慢慢走进内室。寝室中点着清淡安神的薰香,早已不见了当日生产时的血腥和恐惧,但高虎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冷汗涟涟。

“王爷。”

他在榻前跪下。

迦罗遥淡淡道:“说。”

高虎抖了一下,斟酌片刻,低声道:“六日前夏国再次夜间突袭,王将军率军抵抗,但沙兰河上忽然燃起了大火。原来夏国前一阵突袭时使用的浮木、栈桥,都已涂上了厚厚的松油。那些浮木留在河面上,大火一燃,登时融化了冰层。我军没有防备……损失惨重。”

“继续!”

“与此同时,夏国人不知如何掘开了西面矿山的密道,从密道中转出一队军队,从后袭击西凉城。王将军被前后夹击,奋力反抗,最后战死……沙场。”高虎顿了顿,咬牙道:“白清瞳也失踪于沙兰河中。目前生死不明,子墨还在沿岸寻找。”

迦罗遥闭了闭眼,原本拍抚婴儿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气。孩子被他弄醒,登时大哭起来。

迦罗遥愣愣地看着嚎啕大哭地婴儿,却没什么反应。

高虎忐忑不安地跪在床前,见小郡主哭了半天,王爷却置之不理,自己都有些心疼。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小声道:“王爷,小郡主……”

迦罗遥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忽然低低叹息一声,声音微不可察:“为何是个女儿……”

孩子子荷抱了下去。迦罗遥倦怠地躺在床上,双眸没有焦距般地盯着某处发呆。

高虎一直垂头站在一旁,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一动不动,好似木头桩子一般。

过了良久,迦罗遥终于出声:“你再派些人去西凉寻找白清瞳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迦罗遥闭了闭眼,似乎疲倦不堪地道:“让子荷准备一下,我们立即返京。”

高虎惊叫:“王爷!”

他便是再不明白,也知刚刚生产不久的人不宜挪动,不能见风,有诸多的规矩。可是王爷刚刚生产的第二天,便要起程返京,又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

他急切地想再说什么,迦罗遥却不容他多说,淡淡道:“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高虎无言地张张嘴,只好退了出去。

迦罗遥不顾众人劝阻,第二天便启程赶回京城。

他不得不这么做。王崇勉此次战败身亡,京里必有大的动作。王家虽然一直低调,但皇帝已经亲政,定少不了要打压王家,此次正是一个大好时机。

王崇勉是迦罗遥的亲舅舅,皇帝对王家出手,迦罗遥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在消息传到皇帝耳里后立即做出反应。何况他出京之事乃是秘密,若是此时他不出头,定会惹人怀疑。

因此迦罗遥不得不放弃去西凉寻找白清瞳的念头,压下心头的担忧,拖着产后未愈的身子往京城赶。

“哇哇……”

迦罗遥听见孩子的哭声,皱了皱眉,睁开眼唤道:“子荷。去问问奶娘,孩子为何一直哭?”

“是。”

子荷跳下马车,展开轻功跃上后面的马车。过了片刻回来道:“奶娘说小郡主一切安好。可能是一路颠簸,睡不好觉,这才哭闹不休。”

迦罗遥叹了口气,道:“把孩子抱过来吧。”

他的马车虽然外表普通,但内里却是经过特殊加工的,十分平稳舒适。他没想过要这么快赶回京城,因怕影响他休息,孩子一直与奶娘在后面那辆马车中。那辆马车是在汾州匆匆置备的,毕竟比不过自己这辆。

子荷将孩子抱了过来,迦罗遥小心翼翼地接到怀里。

他半躺在马车的软榻上,对抱孩子没什么经验,女儿到了他怀里还是不舒服地哭闹着。

迦罗遥皱了皱眉,耐心地哄了哄,却见她没有止息的打算,不由略带烦意地道:“不要哭了!”

子荷知道王爷得知西凉的消息后一直心情不好,可小郡主刚出生没多久,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忙道:“王爷,还是我来吧。”

迦罗遥没有迟疑,立即将孩子递给他,然后转过脸去不再看。

子荷手法熟练,没多久就将小郡主哄睡了。他望着孩子娇嫩的小脸,不由感叹这孩子虽是郡主之尊,但刚出生就要奔波千里,也实在可怜。

“王爷……您不喜欢小郡主?”

他这些日子见迦罗遥对孩子不冷不热的,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迦罗遥好似被刺中心事,抬眼扫了他一眼。不过子荷毕竟是他心腹,伺候了他十多年,二人情谊宜主宜友,所以还是答道:“没有。”

子荷小声道:“那您……是嫌小郡主是个女儿?”

迦罗遥沉默不语。

“王爷,小郡主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也是……他的孩子。”

迦罗遥心中一痛,脸色有些苍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只是心里有些烦……唉,把孩子放我身边睡吧,你抱着她也很辛苦。”

子荷见王爷松动,赶紧将孩子放到他身边。

迦罗遥将孩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神色之间还是带着无限怜爱的。

子荷趁机道:“王爷,还有几日便到京城了。您要不要给小郡主起个名字?”

迦罗遥一愣,道:“还没满月,不着急。”

“王爷,都说孩子有个乳名好养活。小郡主身份尊贵,自然不怕妖邪入侵,不过女儿娇贵,还是先起个乳名好。”子荷心里明白,王爷不想给孩子起名字,大概是想将这个权利留给白清瞳。

可是已经半个多月了,西凉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谁知白清瞳是否……还在。王爷就算抱着这份希望,也不能让小郡主无名无份地养活啊。

迦罗遥沉吟片刻,道:“那就先叫梦儿吧。”

他想起生产时自己做的清瞳落水的梦,也许就是个警示。还有自己昏迷之际所去的那个地方,仍然历历在目。

这些梦他记得清晰,各种念头纷纷扰来,索性就让女儿先叫‘梦儿’吧。等瞳回来,再给她起个好名字。

瞳……他还能回来吗?

迦罗遥心尖一痛,好似被刺了一刀。

他不敢再想,连忙低头去看女儿,见半个多月来孩子的小脸已经长开些,圆圆嫩嫩的,颇有几分白清瞳的影子。

迦罗遥描了描孩子的眉眼,心中默道:梦儿梦儿,但愿你长得多像你父亲些……

迦罗遥偷偷回到京城,此时京城里已经变天了。

皇帝刚刚大婚,新封的皇后正是王崇勉的孙女王婉儿。许是看在新后的面子上,迦罗宇并未怎么为难王家,只是调任王崇勉的长子王绪之立即奔赴西凉,为其父戴罪立功。但王家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制,相关人员都贬职的贬职,调任的调任。

迦罗遥了解到情况,心里安心不少,对于自己的一些势力受到的打压,反而不太在意。

他花费了两个多月时间,将各方势力打点妥当,立即给皇上写了封奏折,说自己因为腿伤恶化、身体不佳等原因,想离开京城,回遥京属地去。

这份奏折一呈上,立时引来各方不同的反应。迦罗遥却都顾不了了。他见京里的形势稳定,暂时没有需要他的地方,而且皇帝已经亲政,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保护自己直系属下的最好办法,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何况……白清瞳一直没有消息,他怎能安心留在京城?多年来,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早已让他操够了心,此时他只盼望有朝一日能与白清瞳再度聚首。

哐啷——

小皇帝迦罗宇摔碎了宫中珍贵的百年白瓷。他大发雷霆,一通猛砸。

皇叔还是走了!皇叔居然不顾自己的苦苦挽留,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而且那些可恶的老臣们还都劝他放摄政王走,不许皇叔留在京城。

可恶!真真可恶!

迦罗宇心中的郁啐无法言语。

若不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他怎会娶王婉儿?他怎会对王家手下留情?他怎会……将白清瞳的私生女封为皇叔的郡主?

那遥西郡主虽然才几个月大,但眉眼鼻嘴,分明都是白清瞳的影子,当他认不出来吗?

皇叔只喜欢男子,自然不会生儿育女。这遥西郡主肯定是白清瞳不知和外面哪个野女子生的私生女,皇叔竟然还爱若亲生,认作自己的女儿,真是、真是……

迦罗宇其实心里有些烦乱,说不出自己到底气愤什么。白清瞳在外面和别的女子生了孩子,按说他该高兴才是,因为这样一来那家伙再也不能纠缠皇叔了。但是偏偏他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那个骄傲清贵、像阳光般坦率俊朗的少年,竟然做出这等失德之事,简直让他失望透顶。

不过想起白清瞳眼下下落不明,十之八九是……牺牲了。迦罗宇的心里再骂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对已死之人,还是留些口德吧。

迦罗宇这样安慰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陛下,您还好吗?”

迦罗宇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皇后王婉儿竟已站在自己身边。

“朕没事。皇后没有被朕吓到吧?呵呵……”

快十六岁的迦罗宇,已经懂得如何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陛下,臣妾听说人心头烦躁之时,当适当发泄,对身心都有好处。陛下虽然贵为万乘之尊,但也有烦乱之时。平凡百姓不高兴还要骂骂人,何况陛下呢?臣妾看来,只要能让陛下身心舒服,这些不算什么。”

迦罗宇听了大喜,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这个皇后。

王婉儿也才十五岁,还未被这个深宫污染,而且王家多为武将,对儿女的教育自然也宽松些,因此王婉儿不像别的嫔妃那般死板温顺,只会说些规矩道理的大话。

而且王婉儿容貌秀雅,眉目间颇有几分迦罗遥的影子,这也是迦罗宇选中她做皇后的原因。

“皇后真是贤良体己。”迦罗宇握住王婉儿的手笑道。

王婉儿脸色一红,垂下头。这个角度看去,优美的下颌尤其与迦罗遥相像。

迦罗宇心头大动,对内监的宫侍道:“朕今日留宿凤仪宫。”说着拉着新后的手,迫不及待地向皇后的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