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孤坟地上立着个木牌，上面写着李敏之墓。
陆丽华站在芍药墓碑前，久久才回过神来。
墓碑屹立，尽显苍凉与萧瑟。
生前是陆王府的下人死后那卖身契没用了自要让她当自己，当那个李敏而不是丫鬟芍药。
大雨淋湿她却浑然不觉自己冷，雨水冲刷着她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土似要将其冲散。
身后，坐轮椅上的人撑着伞一手推着轮椅，顾剑坐在马车外候着。
尽管有伞遮挡可他身上依旧溅到雨水，裤脚湿漉漉地，所以他才讨厌雨天。
陆丽华听得动静没往后看，似知来的人是谁一样。
顾千夜望着陆丽华那娇小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很强大，比一个男子还强大，身上的染着泥土双手甚至连指甲里都藏了泥土，旁边躺着一柄生锈的铲子。
明明这种事花些钱找个人来做便可…
“将军可也是认为死的不过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
薄唇轻张，说话时有几分颤音。
尽管雨声噪杂可顾千夜能听到陆丽华微弱的声音，清晰可听，就像是陆丽华在他耳边喃呢般。
“丫鬟的命也是命。”
顾千夜回答，他许少会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许少会回得这么认真。
陆丽华心里松了口气，不管顾千夜是骗她还是真心话她都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每个人都像陆秦北。
“为了个丫鬟与他们撕破脸，不值。”
顾千夜又道。
陆丽华昨夜在府内做的事他都听顾剑说了，听时他都觉得惊讶，一向稳重的陆丽华竟会这般鲁莽闯入家丁们住的屋子替一个丫鬟报仇。
“什么叫值什么叫不值？我只随我心做事。”
陆丽华轻嘲，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与他们撕破脸是迟早的事，不过芍药加上她祖母的事加剧，她提早与她们撕破脸而已。
“她才十三岁，豆蔻年华，再两年长开了便可替她找个好人家，与自己相公举案齐眉，相夫教子，为人母育儿女，其乐融融，百岁无忧…”
陆丽华念叨着，这本该是一个人正常的生活，可姚氏做了什么？她让那些人对她做了令人发指的事。
顾千夜沉默，眉头轻佻。
冷静如她哪怕用银针威胁她时也一脸淡定可现在为了个丫鬟这般，顾千夜有些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的她。
“明日便会传出陆王府嫡女目无尊长又持匕首闯入男家丁房中残害下人，逼迫王府女主人为个丫鬟偿命的事。”
“将军可后悔定亲？若是后悔乘早退了这门亲事。”
陆丽华转头，双目空洞无神。
都说雨水是冷的，可她怎觉得落在脸颊上的雨是滚烫的呢？
发紫的唇微微颤动，血腥味从嘴里溢出，满嘴腥味。
顾千夜眯眼，那双眸中泛着冷光嘴角却扬起一笑：“纵你杀了他们本将军都觉是小事一桩，随心便可，这是你自己说的。”
陆丽华嫣然一笑，此时此刻顾千夜竟觉得眼前之人笑起来真好看。
明明自己还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却有着常人没有的成熟与冷静，不为自己考虑反为一个丫鬟考虑。
一句随心让陆丽华不知怎地眼泪簌簌往下流，混杂着雨一起流下。
若是他人定要劝她别犯傻，收手吧，唯有这个男人听了这些都觉得云淡风轻让她随心。
“若是想姚氏死，轻而易举。”
顾千夜莞尔一笑，杀了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不，我要姚氏后悔入了陆王府，我要让姚氏一族的人全部陪葬，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声音掷地有力，一字一字清晰无比，杀意泛起，恨意滔天。
雷电闪过，陆丽华脸上狰狞。
芍药的事不过是导火线她祖母的死才是她过不去的坎儿，人到老时总想无病无灾安乐死，那样证明一生顺风顺水无忧，她本以为她祖母便是安乐死的，那会她还纳闷为何身体健康昨儿还喂她糕点的祖母就那样没了。
“将军可知蚂蚁为何会被人碾压死？因为它们不懂得钻到那个想碾死它们的人身上，一口一口啃食，让人痛苦难熬又无法找出那只藏附在身上的啃食着他肉的蚂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
陆丽华冷笑，一字一字道，血腥味充斥鼻腔。
顾千夜挑眉，脑海里回荡着一道声音。
“我要让欺我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十三岁的他也曾这样说过…
“陆姚两家，必死。”
陆丽华继续道，铿锵有力。
当初姚氏嫁给陆秦北时姚家势力还不如现在大，嫁给陆秦北后姚家如日中天，如今陆王府没了以前祖先们时的风光而姚家却往上爬，本是六品小官的姚之兆眨眼便成四品，在顾千夜眼里觉得这官位小，可从六品到四品需花费多少精力与钱财。
她要亲手毁掉姚家！
至于她爹，弑女之事他也能睁只眼闭只眼，既不念情分她又何故给他面子？
她不是软柿子由不得他拿捏，误以为她嫁给顾千夜就能让陆王府恢复当年祖先们在时的风光，简直做梦。
顾千夜眉头轻佻知陆丽华不是开玩笑。
连陆家也憎恨，人在什么时候会连自家都憎恨？当然是对家人绝望时…
“四岁，我娘发高烧请大夫，陆向南不知为何摔倒撞到额头，陆秦北拦住给我娘看病的大夫让他先去陆向南那边，害的我娘错过最好的诊脉时间而去世。”
“六岁，我与陆无双落水，我爹与姚氏拼了命捞起陆无双，祖母来时我才被救起。”
“七岁，姚氏给我一串假珍珠被陆无双抢了去，珍珠上淬了毒，陆无双中毒，我爹被打十大板关入柴房，是祖母极力护我才得以出来。”
……
声音轻，轻的像蚊子在耳边嗡嗡叫着一般可顾千夜听得清楚听得真切。
都是姚氏与陆无双设计她，又抹坏她名声。
那些事姚氏跟陆秦北以为她会忘记，可她记得清楚甚至是刻在心里头。
恨，怎不恨。
她最大的愿望便是陆秦北能正眼瞧一瞧她，如今是正眼瞧了，不过是托了顾千夜的福，知她有能利用所以对她好了些。
顾千夜推着轮椅，这里是泥地，轮椅得用力才推得动，轮子上粘着土，到了陆丽华身边替她撑伞，安静听她说话。
顾剑望着雨中两人，他觉得他家主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