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浓, 游湖的画舫行偌大的篷澄湖上，湖面上水波轻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明媚的阳光映射出粼粼的光晕，船楼内敞亮通透, 一层有乐弹奏丝竹, 曲乐声宛转悠扬。
吹入船楼的秋风将静垂的纱帘吹拂而起, 船楼二层坐着的，无一不是黎苍郡的权贵财主。
众人谈笑风生，端着酒杯高谈阔论, 船上的下人端上来了菜肴，清蒸的蟹，放了黄酒和葱姜蒸出来的蟹鲜香味扑鼻而来。
坐靠窗处看着湖上风光的苏语凝闻着香味转过了头。
除了最传统的蒸蟹, 面还被摆上了各式用蟹肉做成的菜肴, 俨然是一出全蟹宴。
张员外虚抬手对众人道：“快趁热吃, 这次捞上来的蟹, 最肥美的都这里了。”
他看向谢蕴清, “柳公子快尝尝，不是我自夸, 我们蓬澄湖的蟹，保管与你出吃到不一样。”
谢蕴清笑道：“张员外都这么说了，必然是上品，是我有幸来得巧, 赶上好时候了。”
到谢蕴清说话, 苏语凝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张员外嘴里说的柳公子是指谢蕴清。
还是不习惯清清忽然换了个字, 每当人“柳公子柳公子”的叫，总觉得是叫人。
蟹壳煮的通红滚烫，苏语凝被烫了指尖不敢再拿, 垂眸盯着那蟹发愁。
“我来。”谢蕴清与旁人说这话，不忘注意着的举动。
他将盘子移到自己面，剥去蟹壳，用吃蟹专用的蟹八件将蟹肉拆了出来，装碗里放到面，“慢慢吃。”
苏语凝迫不及待的拿起玉箸吃蟹，鲜甜的蟹肉不蘸料都是极美味的。
吃光碗里的蟹肉，又扯扯谢蕴清的衣袖，小声道：“清……夫君，还要。”
谢蕴清一边拆着蟹肉一边道：“螃蟹性寒，最后一了。”
有人揶揄打趣道：“柳公子对夫人可真是体贴。”
这些人莫说外有人伺候，就是府上是暖酒好菜样样周全的，还有一宵帐暖，反过来伺候妻子……那是必不可能的。
谢蕴清用放着柑皮的清水洗了手，自若道：“内子自小就矜贵，求娶之人众多，我能有幸娶为妻，自然是不能亏待了去。”
苏语凝朝他看去，总觉得他说得不是自己。
谢蕴清轻轻勾唇，“还不快吃，要凉了。”
苏语凝不再多想，专心吃蟹。
众人并不清楚谢蕴清真实身份，知他是由郡守大人亲自引荐来的，而他刚才所言，这位柳夫人的娘家好像还要不简单。
怕来头不小。
张员外道：“柳公子说要黎苍办钱庄。”
谢蕴清颔首，“是，所以才特意来拜访诸位。”
张员外捋了一把胡须，道：“我朝的票号几乎都被万昌钱庄包揽了，早些年有其他兴起的，熬不过两年就都关门大吉了。”
谢蕴清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万昌钱庄无非就是胜底子厚，分号多，独开出那么一两家来自然是比不过的。”
众人原以为他是想要分一杯羹，可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压过万昌钱庄。一时间场面上的谈笑声都轻了下来。
苏语凝吃着蟹宴丝毫有觉察，起初还们说的什么，可越越发现自己不懂，干脆就认真的吃了起来。
张员外笑他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万昌钱庄的分号有多少，二三十家不止，而每家票号又有多少的银两可供周转，官府又里面存了多少银？”
“张员外不以为下有郡守大人这一的支持吧。”谢蕴清握着苏语凝空着的手，轻轻抚弄，眉眼间显出淡淡的倨傲。
“江宁虽然富饶，但黎苍几乎是我朝几大河流水运必经的周转之地，所以包揽了黎苍再分散扩开出去，是最佳的选择。”
“诸位大可放心，所有盈利就按我之所说的分成，若是中途有人想退，皆按入时的退，有半分风险。”
做生意的无非就是为了财，谢蕴清将后顾之忧都给他们绝了，何况还有郡守的施压，众人就顺水推舟了。
“柳公子果真是年轻有为，不想我们束手束脚的，既然柳公子这么有诚意。”张员外率先举杯，“来，我先干为敬。”
谢蕴清举起杯盏朝他遥举，手腕处一紧，他垂眸看去苏语凝攥着他的衣袖不放，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杯盏不放。
“不是酒。”谢蕴清将杯盏贴苏语凝唇边，“夫人尝尝便知。”
苏语凝将信将疑的伸出舌尖沿着杯口处舔了舔，抿到嘴里就是水的味道，这才松了手。
谢蕴清扬了扬唇，就着尝过的那处饮了下去。
画舫靠岸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谢蕴清牵着苏语凝沿着河边走，黎苍的长街上与江宁有很大的不，苏语凝瞧什么都新鲜。
谢蕴清看着被风吹起的鬓发，有一下一下地抚着的手背，浅声道：“待了了，我就带着妧妧四处游玩，看山戏水，赏遍这人世间，可好？”
若不是有小姑娘陪着自己，每时每刻他都觉得疲累至极。
看着无忧无虑的欢喜模样，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唯与一人相伴。
“好呀。”苏语凝转过头雀跃的看着他，“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耍赖皮。”
谢蕴清失笑道：“当我是你？”
苏语凝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尖，反驳道：“我才不耍赖。”
“嗯。”谢蕴清慢条斯理地点头，“装睡，咬人……这些算耍赖吗？确实不算。”
苏语凝垫脚捂住他的嘴，脸颊涨的通红，“不准说。”
谢蕴清笑看着，眼中映有星光，还有让人沉溺的纵容。
苏语凝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口里好像撞过什么东，让的心脏极快的跳了一下，仅仅是一瞬，快的都来不及捕捉。
眉间透出迷茫，好奇怪的感觉。
谢蕴清拉下的手，笑问：“怎么还发上愣了？”
苏语凝摇摇头，自己说不上来。
“你刚才说等了了，什么啊？”苏语凝想起画舫上的不清不楚的话，“你还要开钱庄，咱们不是有钱庄吗？”
谢蕴清摸了摸的头发，像是思考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妧妧不是说父亲嫌我做的不够好，那我便做好了让他看看。”
他这么说，苏语凝心里又难受了起来，抱住他的手臂安慰，“你已经很好了。”
“有妧妧觉得我好。”谢蕴清有将话说完，其实要觉得他好就足够了。
“妧妧替我守住秘密可好？”谢蕴清望着，眼眸轻眯，“我想给父亲一个惊喜。”
……
初秋最是凉爽宜人，叶柔抱着安儿与苏谕齐园中闲逛。
如今安儿已经奶声奶气的叫爹爹了，虽然还是口齿不清，但要苏谕齐高兴了好几日。
苏谕齐从叶柔手中接过儿子，问道：“那臭小子又带着妧妧出去半个多月了吧。”
叶柔捏了捏发酸的手臂，“你总是臭小子的叫，那是咱家姑爷。”
看着苏谕齐不以为意的样子，叶柔摇了摇头，“下个月就是安儿的周岁礼了，两人必是要回来的。”
“他敢不回来。”苏谕齐道：“不就是钱庄的那点，还消沉起来了。”
“回头我要去谢承说道说道，现那臭小可是我苏府的姑爷，他要再这样厚此薄彼，干脆算作入赘婿，我给几间铺子让他管。”
叶柔他越说越离谱，“谢家可不缺你这几间铺子，妧妧都说了就是去游玩的，你就少操心了。”
苏谕齐不再说了，陪着妻儿用了午膳便出了门，回来已经是夜深了。
叶柔哄睡了安儿回到屋内他脸色不大对，颦眉问道：“怎么了？”
苏谕齐道：“我去了趟谢府。”
叶柔诧异的抬高了声音，“你怎么还真去谢府了？”
苏谕齐摆摆手，“不是那。”
叶柔微松了口气，心道他不那么有分寸，那些话府里说说就罢了，有真上门说得道理。
坐到他身侧，“那是怎么了？”
苏谕齐默了一瞬道：“谢家这回是真的麻烦了。”
叶柔心里一跳，看着他，“什么叫麻烦了，你把话说清楚了。”
苏谕齐沉着声音道：“之万昌钱庄现银急缺，勉强才维持住平衡，哪想到官府又急催着要提取官款，整整二十余万两，这钱一掏，要一个月内有大额的存银，谢家就等着垮吧。”
叶柔心里却乱的不行，“你危言耸了，这么大一个谢家怎么说垮就垮。”
苏谕齐哪有心思开这个玩笑，“你忘了粮仓一了？二十万石的粮草一出，这几个月的粮行都是亏损的，为了补缺漏还高价从外面采买了粮食回来。”
苏谕齐的话让如坠冰窖，“这忙我们不能不帮。”
苏谕齐沉着脸颔首，倒不是说谢家就彻底落，毕竟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但是江南经济的制衡一旦打破，影响的就不止是谢家，何况两家还是姻亲，再有一个多月苏菀烟要嫁到谢家去。
“我已经算过了，可以调动不受影响的有六七万两，剩下的谢承应当可以解决，要再生端，再好好养几年就养回来了。”
苏谕齐阖下眼来，将总戴手腕上的佛珠拿手里，“这是还不能外传出去，免得让有心人有可乘之机。”
叶柔还是止不住的担忧，“我就说谢府这段时间就跟犯了冲似的，盼着他不出偏偏又出。”
叶柔这么一说，苏谕齐总觉得哪里有不对，一连串的情都太过蹊跷，脑中闪过一些念头，想要去根究却又抓不住。
他起身道：“我去找苏宣再做商议，你多想了，先睡吧。”
叶柔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能点头。
……
等苏语凝和谢蕴清高高兴兴的回到谢家时，这一波的险情已经过去了。
两人向谢夫人，谢承和顾氏请了安，苏语凝将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拿出来——
“这是给父亲的玉把件，这个是给祖母的，唔……沉香木雕的观音。”
苏语凝说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不笑，抿抿嘴将话咽进了嘴里，站到了谢蕴清身边。
谢承看着自己的长子，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夫人叹了口气有说话。
苏语凝原本还翘着的唇角这下偷偷收了起来。
知道谢承大多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但这样冰冷动怒的样子还是很少到的，上一回是给母亲上坟的那次，他想要打清清。
这么想着，苏语凝一下就有些怕了，可他一直看着谢蕴清，又壮着胆子跨了一小步挡了他身，小声道：“父亲，是我贪玩所以回来晚了。”
谢予安站一旁始终注意着的一举一动，看到明明那么胆小却还要挡谢蕴清面替他说话的的时候，整颗心都闷着痛了起来。
这次的苏家出了力，即便有，谢承不可能去责怪什么都不懂的苏语凝。
“父亲怪你。”他说完又看向谢蕴清，“晚些来我书房一趟。”
谢承离开后，顾氏才对他道：“你可知你父亲和二弟为了收拾你却留下的摊子费了多大的劲。”
谢蕴清不解地皱眉，“母亲这话是何意？”
谢予安冷笑，“大哥一走了之倒是轻巧了，甩手掌柜果真好当。”
“二弟？”谢蕴清更是不解。
谢予安还想再说，看到苏语凝瞪着自己，忍了忍开了眼。
顾氏摇头叹息，“还是让你父亲跟你说吧。”
谢夫人则痛心地看着他，“你一向最让祖母放心，怎么这次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祖母，清清做错什么了，你们为什么要凶他。”苏语凝不服气的替谢蕴清出头。
心里难受极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样斥责失望的语气来说清清。
清清明明外面那么努力。
谢夫人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跟祖母说话的。”
谢蕴清将拦自己的身的小姑娘拉到了身后，“既然母亲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去问父亲吧。”
他拉着苏语凝转身就走。
谢夫人连连摇头，当初就说这样的儿媳妇做不了他们谢家的媳妇，嫁过来快一年了肚子半点动静不说，还是这么规矩的，还将孙子带的不知礼起来。
顾氏端了盏茶给，“母亲太过忧思，身体要紧，眼下情算是过去了，而且烟姐儿马上就要进门了，好冲冲喜气，府上好久有热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