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千城 > 55、第五章 秘辛(一)全文阅读

次日清晨,一行人收拾好正准备上山。李植突然说肚子疼,让白和云枝几个先上山去,自己在山脚休息半日,等众人回来再说。云枝心情郁郁,连和他斗嘴磨牙都情绪都没有,让农户主人去请个大夫,末了叮嘱李植好生歇息。

待白、云枝走后,李植“腾”的一下起来,绕到马棚牵了马便走,把那农户夫妇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与同伴不合,卷了钱财跑了。谁知等到晌午时,李植又骑马跑了回来,方才放下心来,笑着招呼道:“公子不是正生病着,怎么还四处乱跑?”

“没事。”李植摆摆手,“我去上山找他们去,若是走岔路没撞见,他们先回来,记得叫他们等我一等。”正要出门,却见白一路陪着云枝过来。

“云姑娘不小心摔着了。”白先行跨进门,朝农妇道:“你去打点水来,帮她洗一洗,再瞧一瞧身上,看还有没有别的伤。”他服侍苏拂多年,也算得上是久病成医,粗略的医理之类,都难不住。

过了片刻,农妇出来道:“没有别的伤,就是手上伤着了。”

白点点头,进去对云枝道:“你手上伤的不轻,只怕要养好些天,住在此处养伤不方便,况且过两天我又要去别的地方。”回头朝六尘耳语了两句,挥手让他出去,然后又道:“这里离苍梧县不远了,我先送你到那边旧宅住着,那里有人照看着,我也放心一些。”

“大哥哥,都怪我不好。”云枝小声道:“没帮上忙,反倒添了不少乱子。”

“不怪你。”白淡淡微笑,“你也是好心。”

等到将云枝在沈府安置好,白片刻也不停留,立即出门而去,剩下李植在旁边陪着云枝,东拉西扯了笑话,云枝却只是兴致缺缺。李植有些泄气,牢骚道:“看在我口水都快说干的份上,你好歹也笑一笑。”

云枝仍是出神,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瞧瞧,这是什么?”李植笑吟吟的,将手上的坠子晃了晃。

“你在哪里找到的?!”云枝惊喜万分,一高兴不慎碰着手上伤处,疼得“咝”了一声,又道:“上午你说肚子疼,原来是去找坠子了。”

李植“嘿嘿”一笑,突然问道:“你这般在意这个坠子,莫非是那位公子送的?”

云枝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是说白,摇了摇头,“不是。”静了片刻,“大哥哥一心都在苏姐姐身上,旁的事全不在意,又怎么会有心思送我这些小玩意儿。”抬起头浅浅一笑,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李植故作高深形状,摇头晃脑道:“不可说,不可说。”

二人说说笑笑,将云枝不能跟着白同行的烦恼消散不少。休息了两日,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右手仍然不大方便,早饭的时候用左手,甚不方便,云枝不由郁郁道:“闷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李植见她满面愁容的样子,寻思了一阵,往腿上一拍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几样好玩的回来。”担心云枝拒绝,又忙补道:“一准儿有意思,回头好好谢我。”

云枝诘诘笑道:“你是风流才子,不会是要带几个美人回来吧?”

李植也忍不住笑了笑,一溜烟起身出去。

苍梧县算不上富庶之地,不过街上小玩意儿倒是不少,李植东买一样、西买一样,没多久就抱了满怀,最后实在抱不了了,还提了一只黑枕黄鹂挂在马鞍上。刚到沈府门口,就觉得气氛有些不一样,两名劲装男子立在门口,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要不是管家阿福认得李植,差点就让拦着不准进去。

“云姑娘----”李植喜盈盈冲进门去,嚷嚷道:“看我都买了什么回来,有小布袋人儿、糖人堆,还有……”突然顿住语音,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云枝坐在圆桌边,身旁一名丰神俊逸、神采飞扬的玄衫男子,眉目清晰锐利,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二人显然极为亲近,因为那名男子正端着一碗汤羹,一勺一勺的喂给云枝,而云枝也自自然然的用嘴噙了。

李植从未像此刻这般尴尬过,笑容僵在脸上,满怀的东西不知往哪里放,偏偏那只黄莺还在脆声啼叫,像是在提醒着李植的窘境,站了片刻才回过神,讪讪道:“东西放在这里,我先出去了。”

“你是何人?”对面传来金振玉聩的声音,淡声问道。

李植只得顿住身形,“在下滁州李植。”

那名男子将手中的汤碗搁下,只是微微欠身,却像是别人生受了他的大礼一般,唇角微扬,“李公子,幸会。”

“哥哥----”因在外面,云枝略去了皇帝的身份,笑吟吟道:“当初我在滁州受困时,多亏他帮忙了。”

“原来是你哥哥。”李植松了口气,笑道。

不怪李植误会,桓帝与云枝乃是中表之亲,相貌原有几分相似,况且云枝一派娇憨小儿女模样,虽然与皇帝甚为亲昵,但却没有什么男女爱侣间的粘腻。

桓帝抬眼看了看他,微微蹙眉。

李植犹未察觉不妥,客套了几句出门去,转了一圈,正好撞见桓帝从房里出来,赶忙上前打招呼,踌躇了半晌,问道:“云公子,不知贵府所居京城何处?”

桓帝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公子想登门造访?”

“咳……”李植搓了搓手掌,“李植不才,今春三月已入京师国子监进学,秋日还要殿试,听闻贵府恰在京城,到时候可以顺路叨扰一下。”

桓帝听得笑了,眸中却没有半分暖意,“年下京城殿试,倘使你的名字能在国子监立碑,自然有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就知道了。”说毕,转身拂袖而去。

皇帝意指金殿谢恩见面,李植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仍不死心的在后面喊道:“莫非云公子今岁也要去殿试?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桓帝一脸沉色,穿过庭院的时候却正巧撞上两个人,一个是沈府管家阿福,另一个人身着劲装,看着十分的眼熟。那人回头看见皇帝,明显有些吃惊,阿福还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上前笑问:“颜公子,云姑娘的伤好些没有?”

“好多了。”桓帝含笑点头,指着旁边那人问道:“这位是----”

“哦,老爷在京中的朋友派来问话的。”

“你们忙,不打扰了。”桓帝微微一笑,闪身让了过去。

回到房中,桓帝一直蹙着眉头不言语,脸色甚是不好,候全在旁边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过了片刻,先前院中那人悄悄赶了过来,进门叩道:“奴才见过皇上。”

“你跟沈府的人认识?来做什么?”桓帝开门见山的问。

“是,有些私交。”那人一直不敢抬头,“不知道皇上也在这里,方才当着外人没敢行礼,是做奴才的怠慢,还望皇上恕罪。”

桓帝又问:“太后今日可还安好?”

“太后娘娘慈驾安康,皇上放心。”

“去罢。”桓帝挥挥手,待人走远了朝候全问道:“朕怎么觉得,陈侍卫说的话不尽不实,仿佛有什么事瞒着朕似的,你瞧着呢?”

候全陪笑道:“兴许是猛地见着皇上,有些意外。”

桓帝此次南下的名义上是出巡,沿路都是各州各府接驾,到苍梧乃是临时移驾,莫说是太后身边的人,便是当地官员亦不清楚圣驾行踪。起初见着,还以为陈侍卫是奉太后之命过来,想想觉得不对,但照他自己的说法,却也不是很说的通。----到底是什么要紧私事,竟然需要告假离京?皇帝觉得事情蹊跷古怪,一时又找不出头绪,加上心里惦记着云枝,只得暂时撂在一旁。

待到日暮,桓帝估摸云枝应该醒了,方才起身过去。

云枝精神好了许多,笑着问道:“皇帝哥哥,你是怎么找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桓帝因着担心,语气里不免含了一缕责备之意,“一个女儿家怎好独自出远门?要不是颜侍卫派人来报信,朕都不知道要找多久,这从便算了,下今后不可再这般莽撞。”

云枝吐了吐舌,娇笑道:“是,遵旨。”

桓帝终是不忍苛责她,拉起手臂瞧了瞧,“还疼得厉害吗?”

云枝眼波盈盈一漾,顾盼生辉,“本来疼的,看见皇帝哥哥就不疼了。”

“你啊。”桓帝微笑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还有那什么李植,人都认识,你竟然跟他一路同行,也不怕……”想起李植方才的话,皇帝在心中冷笑,因不愿在云枝面前说起,末了只道:“你这样不沉稳的性子,真叫人担心。”

云枝自知此次行事有些理亏,只是抿嘴儿笑。

桓帝打量着她,问道:“你穿的谁的衣裳?这般不合身。”

“我的给弄破了,这是大哥哥从前的旧衣裳。”云枝笑道:“只是宽松了些,料子绣功都不错呢。”说着拉起里边的袖口,亮给皇帝细瞧。

桓帝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笑容停在唇角,伸手拈起袖口,目光奇异的落在上面挪不开,像是被魔怔住了。

“皇帝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云枝被他看得久了,又这么一直拉扯着,饶是平时相熟亲近,脸上也有些微微泛红。

桓帝过了一瞬,方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回头换回女儿装束吧。”

云枝弄不懂皇帝是怎么了,点了点头。

二人说了会儿闲话,桓帝又陪着云枝用了晚膳,安置她躺下歇息,这才回到房中,招手唤来候全,沉声道:“让人去查一查颜侍卫的来历,不要闹出动静。”

“是。”候全虽有惑色却不敢多问,赶紧出去安排。

“颜忻夜?沈府?”桓帝独自一人在屋内喃喃,静立半晌,方才平息胸内起伏不定的气息,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星子,良久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