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乌龙俏冤家 > 第三十一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全文阅读

当允湛得知胡白舞真的一命呜呼时,他只是痛惜自己没有美人缘,哀念了几句,便又觉得杭城之地的风水于己不利,竟连对容谋打伤自己一事也不再追究,赶着要恒聿调配人马,欲离开杭城往下一站继续巡幸。

这些容许虽没有想到,却也乐得允湛离开,但偏有恒嫦尚没有达到目的,便借口妹妹脚伤不得行动,又勉强留住到胡白舞出殡日再走。一边对容家表示哀悼,叮嘱容许等尽管放心去办妥胡白舞的丧事,另一边,则自己安排开了。

胡白舞的死讯传遍容家上下后,或有同情可怜她的,或有拍手称快的,却仍以冷眼旁观的居多,胡白舞生前没有什么亲密好友,这一走,除了水秀、水灵二人哭得伤心,其余不过尔尔。

最恨的,当数冯梓君,她晓得那一件无头公案再没有得到求证的一天,这个女子竟如此恶毒地,临死都要让自己备受煎熬。当容许前来征询如何处理胡氏丧仪时,她斩钉截铁毫不退让地指着儿子道:“或草席裹了扔去乱葬岗,或你叫她娘家来人带了走,总之容家墓园、容家祠堂绝不许有她的地方,你若敢擅自请她请进去,你娘我至死也不会原谅你。”

容许明确母亲的态度,其实在他这里,也从未想过让胡白舞入宗家祠堂,她最后那一句“小婉”已然表明心迹,她不愿留在容家,她要回自己的家乡。

于是派人将胡白舞那不成器的舅舅寻来,给了他钱,打发他送灵回乡。为免这舅舅半途将外甥女抛下自己携银子跑了,让胡白舞孤魂野鬼地找不着方向,便又让自家男丁一路护送,直到在家乡将胡白舞安葬入土才可回来。

忙碌两日,胡白舞的灵柩就要在翌日启程,允湛那里的车马也已备齐,容许终有歇下来的一刻,于入夜时分回藤园来和妻子说话。

走到屋前时,正听妻子在屋子里问雨卉:“那我们雨卉的心上人,该是什么模样的?”

妹妹那里娇羞地答:“要什么模样儿?人好就是!我不想嫁给什么达官贵人,到头来像我爹那般三妻四妾,我便是做了正室,也没有驾驭她们那些侍妾的能力,何况我一个庶出的小姐,大宅门里哪能容我在正屋里住着?我呀,但求此生得一普普通通的好人,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又听妻子羞她:“原来心里藏了那么多小九九,我和你大嫂还以为你最害臊的呢。”接着便听雨卉咯咯直笑,甚难为情般。这孩子似乎因为允湛一行明日就要离开,自己不再可能被强迫嫁给允澄而欢喜了。

容许在屋子外干咳了一声,屋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但见雨卉掀了帘子出来,见是兄长,倏地将一张脸羞得通红,跺着脚埋怨哥哥和嫂子都不好,娇滴滴跑去孟筱悦那里了。

容许掀帘子进去,见妻子着一身海蓝色的家常衣服,正盘腿在床上坐着,手里缝一只鼓囊囊的荷包。

“这是什么东西?园不圆、方不方的。”容许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打趣道,“你做菜的手艺一等一的好,这针线工夫可不敢恭维了?”

佟未却照着他扔过去,生气道:“你喜欢便戴着,不喜欢我扔了去叫楚楚的兔儿当玩具咬。”

“那么小气。”容许一面说着,一面将荷包自己收了,继而合着衣衫躺倒下去,长长吁一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佟未知道他劳累,爬到他身边去,心疼地问:“你累了呀?不如脱了衣裳睡吧,我给你捶捶。”

容许却一把将她也拉到身边躺下,这娇柔的身躯贴在身上,已足以消除疲劳。

许久,他才问:“四姨娘的死,会不会在你心里留下什么?”

佟未那里,是一片沉默。

容许亦静了半刻,又道:“对不起,我的家让你承受这么多。”

佟未这才柔柔地说:“不要总对我讲对不起,能和你一起面对问题,也是一种幸福。四姨娘一生都活在不幸里,看着是旁人夺走了她的幸福,却不知她自己也放弃了太多。她与公公、婆婆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不该多做评论,更不该去烦恼,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而今公公已去,四姨娘也走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容许只是“嗯”了一声,语调却透着满满的舒心。

“相公,其实你母亲也很可怜,往后你不要总对她冷若冰霜的。”佟未趴到丈夫胸前,叮嘱了这句。

容许睁开眼睛,揉揉她的软发,笑道:“我们未儿真是好媳妇。”

佟未却笑起来,又得意又无奈地样子呈在脸上,对丈夫道:“我这可是为自己考虑的,如今四姨娘不在了,你娘也没了好怨恨的人,倘若你一味地对我好,对她却总是荤素不进,回头她该怨恨我了,我可不要做受气包!”

容许哑然而笑,他怎么忘了妻子刁蛮任性的本性,恐怕是因她太善良、太体贴,那些本烦人的毛病,都显得可爱起来。

“二爷、二奶奶。”三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什么事?”

三香道:“王妃那里派了人过来,请二奶奶过去说话。”

佟未一愣,冲着外头问:“就我一个人?”

“是,说是就请您一个人过去。”

佟未无奈地朝丈夫撅了嘴,这样温存的时刻被打扰,当真不情愿,于是起来喊过采薇帮忙整了衣裳,便要出门。才走了须臾,忽而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彼时容许正在书架前翻书册,见妻子又折回来,不禁问:“忘记什么东西了?”

佟未却笑着跑来,勾着丈夫的脖子,凑上前在他脸上留下重重的一吻。

“又胡闹了,叫采薇她们看见了。”容许笑嗔,撵了妻子道,“快些去吧,早去早回来。”

佟未甜甜地一笑,又叮嘱丈夫:“你记得再去叮咛他们一声,要给四姨娘的墓碑上写‘胡小婉’,千万别弄岔了。”

容许心里一暖,却哄着她快些去,莫让恒嫦等待。佟未这才半推半就地离开往正院里去,心里则想:明日你们就要走了,便是去了大麻烦。

可到恒嫦屋子时,却看到恒聿与恒姮都在,小姮儿哭成了泪人,一见到自己就扑在怀里哭:“未姐姐,我哥哥不疼我,他不管我了。”

佟未一头雾水,却见恒聿严肃地过来将妹妹拉开,“你莫要胡闹,这件事没有别的可能。”

恒姮委屈极了,指着她哥哥道:“大姐也默许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难道你就甘心看你妹妹嫁到皇室里去受苦?我知道、我知道……你自己得不到未姐姐,所以你也见不得别人好。”

“恒姮!”恒聿怒极之下抬手要打,却还是停在了半空。

恒姮大哭起来,扑到她亲姐姐的怀里,不依不饶,“姐姐我不嫁,我不嫁给允澄……”

佟未从没见过恒聿气得发颤,而刚才姮儿那句话,又无疑是在他的伤口撒盐。自己心里不免唏嘘,不免替他不值:你既已一早放弃了我们的感情,又做什么如此放不下?

“未儿,这件事你如何看?”恒嫦搂着妹妹,她脸上却是极淡定的模样,缓缓道,“我试探过允澄,那孩子似乎对你家四小姐很有意思,他对我们姮儿不过兄妹之情,知道自己被定下了要娶她,也就表面上的情分。”

佟未却挺了挺脊梁,对恒嫦道:“这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和姐姐谈,今日既提出来,妹妹也有些话要说。”

恒姮满怀希望地看着佟未,满以为她的未姐姐也会帮自己。

可佟未却道:“我与姮儿一起长大,从来视她为亲妹妹,论情分,我是不愿意她将来过得不幸福。可如今我嫁入容家,容家小姐便也是我妹妹,我这个嫂子也决不能让她将来过得不好。就算不是对我家雨卉,我也不能用牺牲旁人的法子来成全姮儿,这是我的态度,如果嫦姐姐你一意孤行,妹妹不会袖手旁观。”

“未姐姐……”姮儿绝望地哭喊一声,“我不想嫁给允澄,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想。”

佟未看着她,肃然道:“你不愿嫁给允澄,可你也不能强迫别人代替你。你问过我家雨卉没有,你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去王府做王妃?姮儿,如果别的女孩子因为替代你而后半生过得痛苦,你能安心一辈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恒姮摇头,扑在她姐姐的怀里大哭。

“大姐,其实你究竟怎么想的,我很清楚,一个容雨卉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她也决不可能替代姮儿。”恒聿终于在一旁开口,眼神直逼他的姐姐,“该说的话我已和您说清楚,如果姐姐仍然执迷不悟,就只有回京等父亲来裁夺。”

“恒聿你……”恒嫦语塞,甚不甘心地冷声道,“罢,我不干预,但若允澄有心,你们莫怪我。”

佟未道:“只怕三殿下有心无胆,他的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这一点他很明白,姐姐当更明白。”

“那我怎么办?没有人想过我?”恒姮恨得咬牙,指着三人道,“你们才是最自私的人,口口声声的道义规矩,可在我这里就全是错了,我恨你们,永远都恨你们……”说着排开众人往外跑去。

恒聿转身跟了出去,至门口时,他顿了一刻,背着佟未说:“谢谢你。”

佟未一愣,没有言语,任他离去。

“未丫头。”恒嫦没有达到目的,甚不甘心,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另谋他法、从长计议,此刻只想对佟未说一句心里话,“你不要记恨三弟他放弃你们的婚事,正如允澄的无奈、姮儿的无奈和我的无奈,他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在他心里,只怕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取代你。德恩公主你是见过的,那么甜美善良的一个安静女子,却也无法打动他的心。”

佟未垂首,面无表情地低语,“嫦姐姐的意思,只是要我别恨他?”

“是。”恒嫦的这一个字,说得极没有底气。

“我不恨他,一早就不恨他。”佟未毅然抬头,高高抬着下巴,眼眸中是一股逼人的骄傲,“我反要感谢他,是他的放弃,才让我有了今天的生活,离开他之前,我不晓得这个世上还会有另一个男人那么爱我疼我。容家的确有些麻烦,但哪一个大宅门里没有麻烦,家务琐事总比你们权欲的斗争来得简单。嫦姐姐,我劝你一句,不该要的不要强求,你即便为丈夫为孩子争来天下,可到那一天是否会有人对你说一句‘谢谢’,尚未可知。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再返京城时还会路过杭城,倘若愿意,大可来我容府小住,若不再相见,我们也后会有期。恒家的事情我绝不插手,可一旦牵扯到容家,我不会不管。”

恒嫦冷冷地看着佟未,于此,她竟无言以对。

再走出正院,佟未直觉得神清气爽,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了。她赶着月色回到藤园,这几日小姑子都在这里住着,如此好的消息,怎能不最先告诉她。

进门时,雨卉正和楚楚挑绳子玩,佟未对嫂子笑道:“怎么由着她们玩,也不叫楚楚睡了,这绳儿一挑明日可要落雨了。”

孟筱悦温婉道:“原是卉姐儿的意思,说四姨娘可怜一辈子,明日她出殡,请老天爷为她落些眼泪。”

佟未感慨不已,抚着小姑子笑道:“还是我们雨卉最善良,你和那四姨娘也没什么来往,却能替她想一想。”

雨卉浅浅地一笑,要拉着楚楚去睡,佟未却要带她出去说话,便假手孟筱悦去哄孩子。

跟着嫂子来了廊下,雨卉尚不知她要说什么,待听佟未将事情细细说过,喜得落泪,说着便要跪下给佟未磕头,被佟未一把拦住了,“傻丫头,和嫂子客气什么?”

雨卉含泪笑道:“可不是感激么,便是我亲娘,也巴巴地要送我去呢。”

佟未道:“这件事本没有传开去,既如此我们也不再提,你自己心里知道便好。嫂子这里还有一句嘱咐,恒家虽然答应不再强迫老夫人,但允澄那里似乎已经有了意思。我姑且相信他没这个胆子提亲,因为他的一切都捏在他母亲瑜贵妃的手里。可往后的事情谁也能保证什么,所以万一将来那允澄再提此事,你也不要着急,我和你哥哥一定会想法子帮你。”

雨卉颔首,认真道:“有二哥和二嫂做主,我便不怕了。”

佟未笑而逗她,“其实要免去后患最好的办法就是早些将我们雨卉嫁了,可惜我们卉儿的心上人是谁还不得知,好妹妹,嫂子帮了你这回,你也不说回报我,不如将那小心思告诉了我,嫂子也好帮你合计。”

雨卉赧然红了一张脸,跺脚道:“不带嫂子这样欺负人的。”忽然正屋那里有二哥的声音响起来,“谁在廊下说话?”便返身朝哥哥跑去,撒娇道,“是你媳妇欺负小姑子哩。”

佟未赶上来说笑一回,便有孟筱悦来喊雨卉去歇息,夫妻俩这才回了卧房去。佟未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丈夫,末了累得直往他怀里钻,容许自然诸事温存,云雨之间,夫妻俩沉沉地睡了一夜安稳觉。

翌日,果然大雨如注,竟应了雨卉的话,老天也为胡白舞哭一场。因胡氏只是一家小妾,丧事不过做个表面,将她的灵柩从后门抬出后,家里的一切设置都撤了去。水灵和水秀扶灵大哭一场,也算尽最后一份心。

佟未担心这两个丫头在府里遭人欺负,出去又恐再落火坑,便问过她们后,让柳妈妈着人在外面选了两户老实本分的人家,给了些赏银,过了胡白舞的丧期便一并将她们嫁出去,也算了却胡白舞一桩心事。

时至下午,允湛一行要离开杭城往下一个城镇巡幸,容家上下和杭城官员皆来送行,允湛因面上有伤没有露面,匆匆茫茫上了马车便要走。杭城地方本以为两位王爷要多住几日,还盘算着多对他们巴结一番,却不料屁股都没坐热,竟要走了。

一个官员立在路边对身边的同僚笑道:“要怪只能怪那杭城第一美人,今儿早上才从后门抬出去,你说这么晦气,王爷王妃怎么肯多呆?”

这句话叫前来送客的佟未听在耳里,心里另起了一个小心思。

“大哥,来去匆忙,我们兄弟往后再聚,京城见。”恒聿前来与容许话别,忍不住依旧将目光顺到了佟未身上。

“驸马爷走好。”佟未大方地含笑而语,换得恒聿也释然的一笑。

可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对佟未,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姮儿的事情你若能帮忙,还是帮一帮,你这个哥哥若都不向着她,便没人疼她了。”佟未道,“宅门女儿多的是,没有姮儿,自然有愿意替代的别家女儿。瑜贵妃素昔疼爱你这个外甥,你说一句话,要比旁人管用得多。”

此话不温不火,却刺中了恒聿的心事,在他而言,这无疑是佟未对自己不露声色的讽刺。

“好。”除了好,如今他还能说什么,这一次跟来杭城,是错中大错。恒聿涩涩地一笑,转身跨马,走到了车队的最前头。

“恭送王爷!”容许与家眷及众官叩拜相送,却听车架上传来恒姮的声音,“未姐姐,你要记得来京城看我……”

佟未垂着头,脸上露出一笑,那孩子终究还是单纯的,只盼她能幸福。

车马滚滚而去,尘土飞扬间,众人长吁一口气,一时间,最让容家人厌弃的胡白舞逝世了,叫容宅上下缩手缩脚不敢大声喘气的几位王爷也走了,似乎家里的麻烦亦随那尘土落定,可以舒舒服服过几天惬意的日子,但希望总是希望,而现实更无比现实。

转眼过了两天,这日正是容许要离家去军营的日子,因允湛几个已耽误好些军务,为了不要妻子失望,他已在家多留了两日,反是佟未看出他心神不宁的模样,笑称不过城里城外,总能见面,便赶了今日要他回军营。

此刻佟未正帮丈夫梳头,口中道:“如今阿神有孕,云峰一定心系妻子,可为了你他顶在那儿不能回家探望,他跟你这么多年,这个时刻你总该叫人家多顾顾家里吧。”

容许笑道:“道理全在你这里,我好心陪你,反叫你说去了。”

佟未抓一把他头上的髻子,得意道:“那是自然,咱们俩不管什么,道理都在我这儿。”

容许无奈,只能举手投降。

正笑着,柳妈妈捧了干净衣服进来,又喊采薇帮忙,一并趁给容许整理替换衣服的机会,将夏日的衣衫全归置到箱子里去。

“婆婆和大嫂那里都搬好了?”佟未为丈夫束上发冠,过来帮着一起整理容许要带的包袱。

说起来婆婆也是奇怪,允湛一行前脚才走,她第二天便安排下人去正院打扫焚香,整整倒腾了一日一夜,今天天未亮就要搬回去住,并传话过来,不许孟筱悦一个寡妇在小叔园子里久住,命她也即刻搬回莉园。

夫妻俩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与冯梓君发生矛盾,更不想孟筱悦难做,便顺着母亲的意思,一早让下人将孟筱悦的东西搬回莉园,只是顺着把楚楚也送了过去。虽叫冯梓君知道,她也只默许了,不曾反对。

“孙小姐知道能和她娘一起回莉园,喜欢得不行,只是也在咱们这里住惯了,一时舍不得。”柳妈妈笑着,将柜子里佟未夏日穿的衣裳裙子都拿了出来。

佟未在一旁合掌笑道:“侄女儿就是像叔叔,分明在一个家住着,也不是隔得天边远,做什么依依不舍的,怪腻味。”

众人不明白少奶奶话里的意思,只看见二爷朝妻子瞪眼睛,也都笑了。

忽听采薇捧起一套衣服说:“这衣裳怪眼熟的,可不是我家小姐的。”说着送到柳妈妈手里,“是不是**奶的,下人洗了混放到二奶奶屋子里了。”

柳妈妈看了半天,也只当是孟筱悦的衣裳,却又道:“**奶似乎没有这鲜亮的裳儿,当真不是二奶奶的?”

佟未瞧过,细细一想,说道:“这仿佛是上回我在正院那边污了衣裳,老夫人拿给我穿的那套。”

柳妈妈恍然大悟,“正是,原也找这件东西想送回去,一时寻不见转身便忘了,不想竟藏在了这里。”

佟未却道:“不必送回去了,婆婆给我便是我的了,你送回去,她们反有话要说。”说着拿起装了丈夫衣物的包袱,转身到容许面前,嗲嗲地说:“相公,让娘子送你出门吧。”

那里采薇听了,笑伏到地上去,拉着柳氏道:“羞得我们不行,人家那里还笑!”

连容许都觉得尴尬了,佟未还得意满满地挽着她丈夫道:“让她笑去,往后她还比我得意呢!”这一说,连容许和柳妈妈都笑了。

“怎么那么开心?”众人正说笑,但见上官氏进来,手里托了一方小匣子,拿过容许的包袱塞进去,口中道,“二爷又要没日没夜地去军里操练,保重自己身体才好,这里头是上好的药油,要记得多擦擦。”

采薇拉着她笑道:“妈妈放心,自然有人殷勤着呢!”上官氏也是过来人,只掩口笑着,不敢多说。

佟未狠狠瞪她一眼,转来对丈夫温柔道:“我送你出去呀。”

容许早尴尬得不行,抓着包袱就往外走,只听后头采薇咯咯直笑,忍不住对妻子道:“你也不知道羞的?”

佟未却不以为然,挽着丈夫道:“我也带好东西嫁过来的,等你回来给你用,都是上用内造专治劳损疲惫的。”

容许被她腻得无措,无奈地说:“再这样,真要人笑话了。我走了,自己在家多留心些。”说着就出藤园的门,半路忍不住回首,果见妻子还立在门口,那甜甜的笑,简直要融到心里去,他知道,这就是家的幸福。

佟未直到瞧不见丈夫的身影才折回来,却见上官氏拉着柳妈妈在一旁回廊里说话,只当她们老姐妹闲话,也不在意,只管找采薇去。

原来这边上官氏正拉着柳氏说要紧的事,来送容许不过是一个幌子,但见她蹙眉低语,拉着柳氏道:“杨家妹子昨晚都急哭了,她说那孩子肚子里若是三爷的种也就罢了,早晚是要收房的,可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三爷不大生养,万一上头不肯认,这可不单单是哑巴吃黄连的亏,那孩子若被认定偷汉子,可不要依族规处死了!”

柳妈妈叹道:“造孽,这又是闹得哪门子孽,究竟是老三又作怪了,还是那孩子自己浪荡。”

“我也问了,我说‘你不能问你外甥女儿?她最该是清楚那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上官妈妈道,“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打都打了,可那丫头抵死一句话不讲,急得那杨家妹子直冒火。”

柳妈妈蹙眉道:“恐怕不是三爷的,反是她偷了汉子。你想,若是和三爷作孽,她凭什么不讲?大可大大方方亮出来,只怕老夫人喜欢还来不及,她可是想抱孙子想多少年了。”

上官氏比了个“嘘”声,说道:“可就这么说,我这才来找你商量,我们和杨家妹子好歹姊妹一场,不能叫她把老脸都丢尽了。”

柳氏却道:“她只当我把孙女送进来是为了谋半个主子做,上赶着把外甥女也送来。明知道三爷那里乱,也不晓得看紧些,如今她到着急了,找我们何用?”

“我们自然说不上话,可你这里一个女诸葛在,如今这个家谁不服她,你帮着问一问吧。”上官氏终将来意说明,原是想求佟未。

柳妈妈无奈道:“我试一试,她虽热情善良,却不是爱揽事的人,你别想太好了。”

“是了,我也是这么一试,原是知道她好。”上官氏说了,又进屋子合计了几句,吃了半碗茶再走的。

午饭时分,柳氏找机会将上官那里听来的话说了,最后问佟未如何想,佟未却想也不想地答:“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三爷那边的事,不该我来插手。你们老夫人也一早叮嘱我,不要对谁都充满同情。这件事若二爷不授意我出面,就别来找我呀。那女孩子看着是可怜的,可做那混账事情时,她可曾想过这日后的可怜?”

柳妈妈听主子这么说,也道:“原是这个道理,上官姐姐那里只看您素来好心才来求的,本来不干我们的事情。”

佟未颔首默认,忽而又问柳氏:“听说四姨娘从前是杭城第一美人,可是真的?”

“是真的,她在您这岁数上时,可风光了。”

“那……”佟未又问,“二爷说后来她成了第二美人,那谁是新的第一美人?那日我却在送永嘉王时听旁人还叫四姨娘第一美人,真真奇怪的。”

柳妈妈摇头表示不解,口中却笑道:“倒是奇的,二爷从来正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怎么也研究起美人了,他能见过多少女子呀?况且如今,再美的人在他眼里,也及不上少奶奶您了,是不是?”

佟未赧然一笑,忽而心里闪过激灵,不由得周身暖融融起来,原来那时候,丈夫已对自己心有所属了,他口中的第一美人,不正是自己吗?

然而佟未这里表示事不关己己不操心,藕园那里终究纸包不住火,几日之后,落霞姑娘未婚怀孕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原来林飞凤也注意她好些日子,那日落霞闻着什么又开始恶心作呕,林氏自己虽没生过孩子,却也懂这些道理,旋即小题大做地喊来大夫给落霞把脉,果然大夫一搭便是喜脉,还以为是容谋的小妾有孕,连连对林飞凤恭喜,气得林氏绿了一张媚儿脸。

采薇不知哪里风闻了这些,跑来对佟未道:“听说三奶奶拖着那落霞姑娘去老夫人面前了,老夫人一心以为是三爷的骨肉,喜欢得不行。可三奶奶却不依不饶,说要等三爷回来认账才算,气得老夫人扇了她一巴掌,说哪有媳妇给自己相公硬扣绿帽子的。小姐你说……这件事究竟是怎么的?”

佟未睨她一眼,悠悠道:“你别好奇心那么重,二爷这里已叮嘱我看着你了,那个三爷不是好惹的,你心里得有个底。柳妈妈那里一早给你下了死令,她若恼了,我可不救你。”

采薇悻悻地垂头嘀咕:“你们都说他坏,可有个真凭实据的?反是我这里,得了他好几次帮衬,我怎么就觉得他为人不坏?”

佟未了解采薇,这丫头吃软不吃硬,遂道:“我不与你磨菇,你想什么我也能猜半分,你自己该清楚这里头的是非对错、能与不能,想清楚来再来和我说话。我只说一句:等哪一天有了事情,我只按理说理,便是你,我也绝不偏帮。”

采薇一怔,心里虚得不行,垂下头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趣儿罢。”语毕叹了一声,出了屋子去。

佟未知道采薇不可能陪着自己一辈子,她也该有心疼自己的丈夫和幸福的生活,于此,自己是有责任的。想着,不免一笑:姻缘这东西,还真是强求不来的。

她这里清闲,正院那里却已经吵翻了,一个丫头先于自己怀孕意味着什么林飞凤心里很清楚,倘若老夫人做主将落霞收做偏房,过一年孩子生出来且是男孩的话,那再过几年,容谋但凡有看不惯自己的地方,大可以“七出”之名将自己扫地出门,即便不休了,从此扶正那小的,贬了自己,那也还有什么脸面好活下去?

可偏偏容谋趁兄长不在家早外出去逍遥,竟一时无法对证,而那落霞也一句“但求老夫人做主”将她噎住,自己情急之下顶撞了婆婆又挨了打,闹得当真不可开交。

冯梓君一壁要绿绫好生照顾落霞,一壁对林飞凤呵斥,“你若再胡言乱语,等谋儿回来,定一纸休书送你回娘家去。自己不生养,还容不得别人了?”

林飞凤气得打颤,脱口而出道:“娘您可不能睁眼说瞎话,这些年是我们不生养吗?是您儿子无能啊,您怎么只怪我们。”

这一句话自然要触痛冯梓君的心弦,她才因得了孙子高兴些的心情完全被破坏,指着绿绫就喊:“给我传家法来,不打得这个孽障服软,我妄作她婆婆一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