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皇家米虫,虫虫虫! > 88、亲情全文阅读

杨氏图什么呢?

她为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些天, 她快疯魔了,吃不好,睡不着, 时时刻刻都在琢磨这件事。

一闭眼,就梦到她的亲生女儿在受苦, 在哭诉,在怨恨她把她丢弃。

她还梦到过定王, 他就站在他们初识的那条船上, 默默地看着她, 什么都没说。

杨氏却知道, 他在怪她。

他原本就不喜欢她,是她一眼就相中了他。她求了爹娘,求了太后, 一门心思嫁给他。

她生在杨家最鼎盛的时候,从小到大想要什么, 没来没有得不到过, 婚姻亦是如此。

婚后几年, 定王也曾对她百般疼宠, 只是渐渐的,定王看透了她的自私任性, 不顾全大局, 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慢慢地对她寒了心。

杨氏爱他,也怕他, 不想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所以,无论如何, 她都要把那个孩子找回来。

晋阳大长公主告诉她,李玺不是胡姬生的,而是圣人的骨肉,圣人把胡姬和她的孩子带走,藏了起来。

杨氏之所以答应作证,就是为了要回自己的孩子。

李玺和魏禹接到圣人口谕,正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路上,魏禹告诉了李玺真相。

包括胡姬的身份,以及蛛蛛的身世。

“晋阳大长公主突然发难,未必就是查明了真相。你要稳住,别冲动,别入了她的套。”魏禹低声叮嘱。

李玺脸色很不好,“别的人,我不在乎,我只想问你,蛛蛛的身世,你是何时知道的?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吗?你知道我有多想找到这个妹妹吗?”

魏禹从后面拢住李玺发颤的身体,沉声道:“我说了不会再瞒你,今天带你去永阳坊,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圣人的口谕就到了。

“最好是这样。”李玺信了他,没有丝毫迟疑,然后故作嫌弃地挣了挣,“放开些,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魏禹没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

李玺露出一丝笑,“我说你方才为什么非得跟我骑一匹马,是怕我一气之下,不要你了吧?”

“嗯,我怕。”魏禹毫不掩饰。

“有多怕?”

“怕得要死。”

李玺终于舒坦了,从颈间解下一枚火焰模样的金黄令牌,拍到他脸上。

“你带着皇城令去接蛛蛛和她家人,把他们接到……接到长乐宫吧,千万不能让晋阳姑祖母的人先一步找到。”

“安置好蛛蛛,就去福王府乖乖等着我,我还要罚你。”李玺故作轻松。

“好,把你送到太极殿,我再去。”魏禹拥着他,亲了亲他的额角,“虫虫别怕,无论结果如何,有我在。”

李玺怔了怔,垂下眼。

原来,自己的紧张和不安,他都知道;即便假装轻松,一直说个不停,都瞒不住他。

李玺吸了吸鼻子,“给你个机会,允许你表白一次。”

魏禹笑笑,温声道:“虫虫,可以让我做你的福王妃吗?”

“不可以。”李玺干脆地拒绝了。

魏禹又问:“那你可以做我的魏夫人吗?”

“不可以。”再次拒绝。

拒绝了两次。

有点小得意。

心情莫名好起来了。

就觉得,接下来,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不那么畏惧了。

魏禹的手从他的腰侧圈到前面,握着缰绳,李玺把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上。

两只手从肤色,到大小,再到皮肤上的纹路,完全不同,就像他们的家世,以及性格。

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势必会有矛盾,会有争执,会有不理解、不契合。

但是,真正有事发生的时候,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心之安处。

太极殿到了。

李玺自承天门而入,没有下马,没有解鹿卢剑,就这么一路骑到了太极宫。

宫门口,姜德安亲自迎候。

李玺没让魏禹抱,自己跳下马,反过来抱了抱他,“我不会有事,你安心去做那件事。”

魏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没再迟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他信他。

他的小金虫虫,从来不是无能之辈。

太极殿。

殿门一关,偌大的殿宇昏暗压抑。

圣人高坐首位。

杨氏和晋阳大长公主坐在下首。

宗正寺的长辈们分成两列,齐齐盯着他。

如三堂会审,让人喘不过气。

阿史那冲过来,揪住李玺的衣袖,一脸心慌,“哥哥,那个人说是你的母亲,问了我许多话。我跟她说我和慕朵姑祖母长得一样,还说你跟姑祖母长得更像,然后就被她带到这里来了……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朵朵说的都是实话,别怕。”李玺拍拍她的手,是在长辈们面前很少表现出来的稳重和担当。

阿史那还是有些担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玺身后,想着如果有人敢伤害他,她就冲出去,保护哥哥。

看着一前一后两张同样精致的面孔,晋阳大长公主冷笑道:“圣人还需要隐瞒吗?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清河王哼了声,道:“圣人该不会说,定王并非太后亲生,而是罪人阿史那的骨肉吧?”

李鸿面色铁青,却极力忍着。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乱了方寸。

李玺却不想忍,厉声道:“清河王,谁借你的胆子,敢说阿史那娘娘是罪人?她是圣人母亲,是先帝的妃嫔,直到薨逝依旧保有封号和尊荣!先帝都没定她的罪,你哪来的脸?”

清河王面色一僵。

晋阳大长公主讥讽道:“这般伶牙俐齿,确实不像阿镇的种。阿镇那孩子向来做得多,说得少,不然也不会到头来什么都没落着,还被人利用,混淆骨肉。”

杨氏被戳中痛处,哽咽落泪:“圣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看在您与阿镇多年的手足情分上,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吧!”

“还有皇城令、禁军符、福王封号,都要当着诸位长辈的面,一一交出来。”

晋阳大长公主指着李玺,满眼鄙夷,“我李氏一族的荣耀,不能让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窃取!”

“不许骂哥哥!”阿史那朵朵哗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直指晋长阳大长公主。

她要气死了!

她刚刚想明白,这些人利用了她!

她们都是坏人!

“你们倒是骨肉相连。”晋阳大长公主毫无惧色,“小丫头,知道你进殿的时候为何没人解下你的兵刃吗?”

阿史那朵朵天真道:“为何?”

“因为,你这把小软剑,在我大业眼中,不过是黄毛小儿的玩具。”

晋阳大长公主微扬着头,一脸倨傲,“当年,我直入突厥王庭,取你父兄首级时,你还没出生呢!”

殿内宗室哄堂大笑。

“你、你不讲道理!”阿史那朵朵泫然欲泣,却极力忍着,不想让人看不起。

李玺突然笑了,比那些洋洋得意的宗室们笑得更大声。

“当年阿史那一支侵扰边民,强掳百姓,杀我守兵,死了也是活该。如今姑祖母在这里欺辱一个小娘子,就能扬我大业国威、彰显我大业风骨了吗?”

李玺把阿史那朵朵护到身后,冲一干宗正啐了一口:“呸!先撩者贱。”

晋阳大长公主恼羞成怒,“你一个私通而生的小杂种,也敢在这里教训我?没有我跟着先帝南征北战,轮得到你在这里巧舌如簧?”

儿子被骂了,当爹的不愿意了,“姑母当年拥兵逼宫,还能保下柴氏一族,继续在宗正寺作威作福,甚至插手立储之事,不就是仗着当年那点军功吗?不如咱们清算清算,看看您还能再折腾几回。”

晋阳大长公主面色一冷,讥讽道:“圣人身上不愧流着蛮夷血脉,与兄弟的姬妾私通,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不是,我怎么听不懂了?圣人和谁私通了?我怎么就是野种了?”李玺真诚发问。

“不愧是福王啊,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圣人和定王的姬妾私通生下来的吧?”清河王刚刚被李玺骂了,这时候怎么难听怎么说。

李玺眨眨眼,突然笑了,“放你爹的屁!我母亲是世家贵女,模样才情无人能及,我父亲……不重要。”

李鸿心头一梗。

“胡娘子和我阿爷彼此相爱,甘愿为爱赴死,没人有资格侮辱她。”

李玺看了眼房梁上的胡娇,“再说了,当年胡娘子生下的是女儿,不是我——屁都不知道就在这胡说,我呸!”

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小太监的唱喏——

“太后娘娘到!”

“寿安县主到!”

“福宁县主到!”

“寿喜县主到!”

李玺的心咯噔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路上的时候会紧张。他连太子都不想当,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亲王爵位?

他真正在乎的是姐姐们,是十几年相处的亲情。

他担心姐姐们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会生他的气,会疏远他,会不再把他当弟弟。

这是比失去皇城令、禁军符、亲王之位更让他难受的事。

李玺有多紧张、多担忧,杨氏就有多得意。

看着两个亲生女儿走过来,她的脸上满是骄傲,像是终于找到撑腰的人似的,大声说:

“芝娘,槿娘,你们还不知道吧,李玺不是你们的亲弟弟,他是圣人和胡姬那贱婢私通生下来——啊!”

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是胡娇打的。

她替自己的娘亲打的。

她知道,娘亲是杨氏毒死的,但是,她听了太后的话,不让自己手上沾上脏血,所以只在杨氏菜里放一些恶心的虫卵和马尿,没给她下毒。

但是,杨氏骂她娘,她就不能忍了。

也不必再忍了。

李玺帮她解开蒙脸的纱巾,让杨氏看清她的脸。

在场之人,凡是见过胡姬的,皆大惊失色。

尤其是杨氏。

她本就濒临疯魔,突然看到“胡姬”的脸,下毒害人的恐惧直冲脑门,毫无形象地尖叫起来。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早就死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你别找我!不能怪我,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给王爷生儿子,活该!你活该!”

李仙芝闭了闭眼,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太后轻叹一声,道:“册册的身世是我们这一支的家事,处理好了会给宗亲们一个交待,请诸位先行回避吧!”

众人对视一眼,哪里肯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晋阳大长公主为的是抹黑李玺,保二皇子争储。他们为的是皇城令,还有禁军符。

大业初立,先帝便下旨,皇城令由一字亲王执掌,号令皇城府兵,亲王之令先于圣旨。

这样大的权柄,谁不眼红?

谁不会心存幻想?

当年先帝坐拥天下,执掌皇城令的是他的同胞兄弟,安王爷。后来安王战死,并未留下嫡子,皇城令便传到了定王手中。

倘若定王无嫡子,今上也没有,他们这些李氏宗亲未必没有机会争上一争。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和晋阳大长公主联手。

其中,最有一争之力的就是本就执掌着三万雍州兵的清河王。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所谓‘帝王无小事’,家事即国事,更何况还涉及到皇嗣,宗亲们不得不过问啊!”

“滚。”李仙芝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若还想要脸,就自己滚。赖着不走的,就别怪我镇远军下手重。”

宗室们脸都绿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一个后辈,还是个女娃娃,就敢在大殿上如此放肆!”

“圣人,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李鸿眨了眨眼,用行动表明,自己就想眼睁睁看着,“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圣人当的就是这么窝囊,不然就轮不到寿安让你们滚了,我早说了。”

“你——”

“够了!”晋阳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别拿兵权吓唬人,镇远军再威名赫赫,也远在边关,寿安这次回来带了多少?有五千吗?够得上雍州军、歧州军、凤州军、商州军的零头吗?”

“不够。但是,足够让你们滚。”

李仙芝一声令下,银甲军团威风赫赫地闯入大殿,将一干宗亲悉数扣住。

清河王和晋阳大长公主对视一眼,猛地上前,摔碎茶碗。

按照约定,门外的暗桩会放出信号,他们带来的雍州兵和公主府家将会即刻现身,威慑圣驾。

倒也不是想造反,就是想趁此机会搞垮福王府,立二皇子为太子。

然而,碗摔了,外面却没动静。

李鸿吹了声口哨。

金甲飞龙卫赫然出现在大殿之上,揪着几个抖如筛糠的小太监,丢在青石砖上。

李玺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啧,总共五个。

怪不得无花果说,太极殿就是个筛子,除了姜德安,没一个对圣人忠心耿耿。

不,姜德安不也帮过书昀兄吗?

这么一想,圣人真可怜。

谁当谁可怜。

晋阳大长公主并不认命,怒声道:“各位叔伯兄弟,就这么认命了吗?宗正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们真要眼睁睁看着辛苦打下的江山毁在突厥崽子的手里吗?”

“晋阳,你当真是为了李家的江山吗?”太后淡淡开口。

“不然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凭着生孩子、养孩子安享荣华富贵吗?”晋阳大长公主满脸鄙夷。

李玺一听就跳脚了,“我们家这样的孩子,晋阳姑祖母还真教不出来!幸好柴阳表兄和柴呱呱不是你教的,不然又是两个逼宫弑君的乱臣贼子!”

晋阳长公主的两个儿子,就是在“太极宫之围”中帮扶戾太子,被正义除掉的。

提起旧事,晋阳长公主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太后反而很淡定,道:“我虽没本事带兵打仗,至少懂得安分守己不添乱。晋阳你呢?明明一身好本领,却不用在正道上,这些年你私下里做了多少事,当真以为圣人不知道吗?”

“我是为了李家!为了我逝去的兄长!”

“你当真是为了李家吗?还是为了柴家,为了你自己的权柄?”

太后不急不躁,却字字铿锵,“倘若为了李家,为了江山,就该用你的才能诓扶社稷,帮助圣人选一位贤能的储君,而不是利用往日的军功搅弄风云,千方百计扶持流有柴氏血脉的老二上位!”

“你以为你保的是大业江山,保的是先帝的心血,实际只是你自己的私心。”

“不!我不是!我的心,你又如何知道?”晋阳大长公主急欲争辩,一时急火攻心,猛地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没了她,宗亲们也就老实了,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飞龙卫和镇远军“请”出去了。

阿史那朵朵也被姜德安带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自家人。

李玺看看李仙芝,又看看李云萝,再看看李木槿,最后还是选择了最好攻克的李云萝。

迈着小碎步跑过去,揪揪李云萝的衣袖,“阿姐还没出月子,怎么来了?”

李云萝淡淡一笑,“有些事,我得亲自来。”

李玺小小地松了口气。

还会对自己笑,说明问题不大。

然后,又瞅了瞅李木槿。

李木槿冲他翻了个白眼。

哦,问题也不大。

最后,剩下一座大山。

李玺一步一停,蹭啊蹭,蹭到李仙芝身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也不敢开口叫人,就怕被李仙芝冷冰冰地怼一句:“谁是你姐姐?”

李仙芝确实怼了一句,不是他想的那个,而是——

“怎么,成了皇子,就瞧不上我这个姐姐了?”

呜……

李玺没出息地红了眼圈,像小时候那样,一头磕在李仙芝肩上。

李仙芝眼含泪光,故作镇定,“行了,比我都高了,还撒娇,也不怕娶不上媳妇!”

李玺赖皮地卜楞着脑袋,不肯撒手。

真好,真的。

姐姐们没有生他的气,没有嫌弃他,还愿意像之前一样疼爱他,骂他,冲他翻白眼。

李云萝拍拍他的背,在心里默默说道:从前都是你保护姐姐,这次,换姐姐来保护你。

她们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丝血脉,而是十几年来朝夕相处、根植在心底的情义。

她懂,李木槿懂,李仙芝也懂。

姐妹三个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可惜,杨氏多活了十几年,还不如她们通透。

她并不在意李云萝,甚至厌恶,单看着李仙芝对李玺的态度,她便怒意横生。

“白养了你这些年,你竟拿个外人当骨肉,不在乎你亲生妹妹的死活了吗?”

终于来了。

李仙芝的心已经凉了一半,就在李云萝告诉她李玺身世,以及杨氏毒死两个侧室的那天。

她自小被先帝亲自教养,和杨氏并不亲厚,然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生母会是为了一己私利下毒灭口的杀人凶手。

这些天,她找到了王府旧人,揪出了杨氏帮凶,拷问了杨嬷嬷,无一不证明,李云萝没骗她。

杨嬷嬷供出的,比李云萝知道的还多。

杨氏,这些年看似不声不响,无欲无求,实际早已满手鲜血,罪行累累。

李仙芝和李云萝联手做了一个局,就当是为李云萝的生母、为胡姬报仇吧,也为了她们的小妹妹,永远不要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位生母。

“你女儿已经找到了,你想见她吗?”

杨氏浑身一振,没有注意李仙芝冷冰冰的口气和疏离的用词,近乎癫狂地问:“在哪儿?让她来见我!不不不,我去见她,我亲自向她赔罪,告诉她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她,不是不愿意养她……”

“你养她了。”李仙芝面无表情道,“你养了她十七年。”

杨氏一怔,“你在说什么?”

“杨兮兮,不就是您的女儿吗?”李云萝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啦!要顺一顺下面的剧情,明天再更——会发小包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