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小希从前对乐器一点兴趣都没有，直到末世之后，有一些精神系异能者觉醒，他们可以将异能附着在乐器和歌声中，抚慰战士们的精神，有些强大的异能者还能用音波砍丧尸。
异能使用过度或者十分疲劳却不能休息的时候，战士们就会凑在一起听精神系异能者的演奏，她也是那时候开始喜欢音律的。
其中他们听得最多的，当然是慷慨激昂的战歌。
倪小希不是精神系异能者，也没有把异能附着到声音之中，只是她手劲儿大，扫弦猛，四根琴弦在她的弹奏下，发出银瓶乍破之声，奏至兴起，她启唇正要跟唱。
“嘣——”
四根琴弦断了三根，其中一根狠狠的打在了倪小希的脸上，在眼睑和脸颊立刻抽出一道鲜红色的伤痕。
“啧。”
乐声戛然而止，倪小希也愣住了半晌，谭春冰见她受伤，连忙上前查看。
“倪姑娘，你怎样了？”
谭春冰想将琴拿开，倪小希却没有松手，两人扯着琴身一时僵持，倪小希这才回过神来，她先松开手，任谭春冰将琴丢在一旁，却用手挡住他的探查。
“小伤而已，不用在意。”
倪小希摸了摸眼睑上的伤痕，若此处没人，她这点小伤立刻就能恢复，只是谭春斌在此，她只能放任皮肤传来丝丝灼热的疼痛。
“只是可惜弄坏了唱曲姑娘的琴。”
琴身还算完整，倪小希给的赏钱也足够换弦，然而倪小希看着断弦半晌回不过神来，仿佛一句慷慨激昂的战歌卡在了胸口，唱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徒增莫名的伤感和茫然。
还好这时酒菜都上桌了，倪小希看向丰盛的菜肴，被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先用餐吧。”
谭春冰看向为断弦明显情绪低落的倪小希，平日里哄小姑娘开心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仿佛他也不忍心打破此时的沉静。
“也是，美食总是不能辜负的。”
拿起筷子后，倪小希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席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菜却有十多道，谭春冰此时请的是别人的话，肯定会剩下不少。
但倪小希此刻却只想化郁闷为食欲，好酒好菜剩下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她能把这些全都吃完。
“倪姑娘喝酒吗？”
谭春冰端起白瓷的酒壶，小巧的酒杯看着只有一口的量，他眼神询问倪小希要不要来一杯。
“来来来！”
弹琴不尽兴，喝酒可不能这么小气，倪小希没接那小巧可爱的酒杯，而是喊着要换大碗来。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倪小希的身上仿佛天生带着侠气，谭春冰也放下了酒杯，换了大碗陪她。
“倪姑娘海量，真是女中豪杰！”
谭春冰叫了最烈的黄酒，他今日真是来陪客的，饭菜几乎没碰，除了照顾她吃饭就是陪她喝酒。
“若是一个姑娘家敢跟男人拼酒，那男人们最好小心点。”
倪小希摇了摇手指，她即便不用异能代谢酒精，也是个千杯不醉的选手，她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喝酒，就把家里一票长辈给喝到了桌子底下去。
想把她灌醉套话，基本是不可能的。
谭春冰也看出来倪小希着实能喝，他只好趁着倪小希埋头苦吃的关头，偷偷咽下一颗解酒丹。
他本身并无灌醉套话的想法，毕竟这手段实在下作，他还不想和叶氏百草撕破脸，但他也没有想到倪小希这么能喝。
她没有刻意模仿那些粗野之人畅快饮酒的姿势，甚至她暴风吸入的干饭姿势细看都带着一丝优雅，只是她喝酒如同喝水，就算是喝水，也仿佛喝到了看不见的空间去了一样。
谭春冰为免失态，中途离开了一阵，倪小希看谭春冰出门笑个不停。
喝了两大坛酒，任凭怎么样的大帅哥也是要去上厕所的。
但倪小希作为一棵植物，浇水浇多了也没关系。
她依在靠背上，断了弦的唱曲姑娘和父亲今日只能提前下班了，没了歌声，迎春楼就只剩下一楼食客们的吵闹声，却衬得二楼更加安静。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谭春冰回来时，推开门就见倪小希一手端着一碗酒，正看着窗外轻声的唱着歌，歌词唱的出征杀伐，声音却如泣如诉。
倪小希的眼中有怀念，有伤感，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寂寞。
谭春冰差点被那深邃的黑暗擒住，一瞬间他仿佛呼吸都放缓了，差点溺毙在那片压抑之中。
“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倪小希放下空碗回过头看向谭春冰，月光与灯光从窗外洒进来，落了两人满身，也照亮了两人满身相似的寂寥。
他们都是置身人群中却如此孤独的人。
“时间不早了，倪姑娘可否要回去？”
距离宵禁还有一点时间，不过也没必要卡点回家，倪小希吃也吃饱了，喝也喝了不少，谭春冰觉得此时她需要的是休息。
“那就回吧。”
倪小希答应的声音如同一声叹息。
两人席间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题，甚至连叶氏百草和明天的诗会都不曾提起，倪小希的嘴巴忙活的很，谭春冰不打断她，也没说任何影响食欲的话题。
仿佛两人结伴出门，不是为了互相试探，真的只是出来饱饱的吃一顿饭一样。
“今日谢谢你的款待。”
吃了一顿饭，两人之间仿佛拉进了一些距离，倪小希终于对谭春冰有了好脸色，谭春冰将人送至大门口，心中也是一松。
“应该是我多谢倪姑娘不计较在下之前的多次冒犯。”
谭春冰作揖行礼。
“不提这个了，明日还需你多加照顾呢。”
倪小希心想，之前多有冒犯，之后恐怕只会更多，要是每次都请她吃饭，她估计一整年的饭局都承包出去了。
只是此时她心情不错，不想和谭春冰计较这些，眼见天色不早了，两人就在门前分别，各回各家。
倪府的大门关上后，谭春冰还能听到门内传来的歌声，那歌声越来越远，却在他的心中绕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