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代小说 > 越人歌之曲终人散 > 软肋、铠甲全文阅读

送走了紫敷,林超在船舱内来回转了半天,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心神不宁,干脆叫来了良姜:“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晚上我要请许大夫吃酒!”

良姜先点了点头,又郑重问道:“不如请林三管家,或是萧先生作陪吧?

林超年纪小,以前在家里,也约束得紧,从来不许他吃一口酒,就是怕他年少喝酒伤身,还会移了性情,所以他也是从未单独宴请过。若是林超单独坐陪,她怕会礼节有失。

林超就道:“那酒就算了,只让厨房准备些好菜色就好!”

良姜忖度其意思,只怕是林超有事相求,立刻就心领神会:“少爷放心,奴婢自会交代灶房注意的!”

平时出航下海,船上一应人员的饭食供给,每日都是按各自的份例,按时供给,这走水路就不比走陆路,船上一时短了什么,也无法即刻就去买了来,而且大多数都是靠水吃水,现捞现做,哪片水里还能少了鱼虾?

但时间久了,就算是再新鲜的船菜,也有吃腻的那一天,端出来的左右都是这几个菜,也免不了会有人会受不了,趁机抱怨几句,严重点的,还会有口角之争,乃至于发展成斗殴之事。

偏这趟差事是送林家的小少爷进京。

所以灶房的人一开始自然担心林超是官宦人家出身,肯定身子金贵,口味清奇,怕是不好伺候,故此就先捏了一把汗。

没成想这到头来,林超却是最好打发的一个。

原因就是虽然他是主人家,按道理讲,每日的饭菜就应该是上等份例,什么鱼、什么虾、什么肉,都该先紧着他做。

偏他茹素,可灶房里却没有专门做素菜做得好的厨师,开始几天也是绞尽脑汁,尽量做出些精致的素菜。

但无论送去些什么水煮菜,人家都用得很香。

也很少派人到厨房要东要西的,就算另要,也是现给钱另做。

主人家都这般做派了,底下的人,除了那些兵士和船员是不挑的外,就如林三管家这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也不好再摆二层主子的架子,厨房端出什么,就吃什么了。

所以灶房管事在一听见良姜吩咐,晚上要为二少爷准备一桌好肉菜时,面上就先露出了惊讶之意。

良姜就知道他误会了,忙又补了一句:”这是我们二爷预备着要请许大夫吃的,他的那份,还是做素的,仔细使人看着,做干净些,别沾了油腥。”

一面说,一面又递过去一个小荷包:“许大夫上了年纪,口味上,只怕爱吃些甜烂的,就麻烦您多费费心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行事都这般规矩!不仅尊师重道,也很尊重行医的大夫!

管事就收了轻慢之心,满脸堆笑:“姑娘请放心!小的自然晓得!”

这果然收了银子,就好办事,不到傍晚,灶房就打发人送来了四荤四素,而且为了照顾许大夫的口味,全是热菜。

然后照例给林超送上了白米粥。

却是给许大夫先送上了熬得软烂的鸡粥。

林超就先点了点头,光看这粥,就知道他们的确是用了心思的。

这鸡粥油虽然名头听着简单,做法却不简单,要先挑选一只一年内肥嫩的母鸡,只取胸脯肉,细细地刮成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地细丝,而且只能纯手工慢慢刮,哪怕你刀工再好,也不能上手切。

这就是个考验耐心地细致活儿,但凡性子急躁一分儿的人,也做不下来。

再用剩下的鸡肉小火熬汤,熬足两个时辰,锅内汤只剩小半锅,一色雪白,此时汤味已美,再撒入细米面,碎火腿丁,鸡脯肉丝,临出锅的时候还要再放些切得细细地葱姜,最后一个步骤,还要在粥面上铺一层薄而不腻地鸡油…这般几层几套地工序下来,这碗鸡粥才能出落得软糯鲜甜。

四道热菜,一道是鱼饼,是用今下午才打捞上来的鲤鱼,切去鱼头鱼尾,再剔骨去刺,只用鱼腹肉,鱼肉、少量猪肉混合剁成茸,鱼头、鱼尾、鱼骨熬汤,也是熬成奶白色的一小锅,再放入预先开水中微微烫过的鱼饼,最后再撒上些宁夏的枸杞,鱼饼又滑又嫩,又不失香腻,汤底微甜,补气益血最好不过。

另外三道分别是蟹黄豆腐、蜜方火腿、虾仁芙蓉羹,都是极适合老年人口味的。

饭菜已毕,林超这才恭恭敬敬把许大夫请到屋内,让到上席坐了,先是以茶代酒,谢过了他的医治之恩。

林超素知许大夫不惯人服侍,只留了玉竹在屋内听使唤。

许大夫也心知林超请他来是有事相求,也就故意先不说话,只顾慢条斯理地用饭,只等看他是如何说,自己再做定论。

两人一顿饭毕,良姜就先送进来漱口的茶水。

玉竹就要把剩下的饭菜交回。

林超便道:“先不用还,你看看你哥哥吃了饭没,若没有吃,剩下的你们就拿去吃了,味儿还好,且干净,若不够,再要些去!”

玉竹忙道:“这剩下的就足够了呢!”这才撤去残菜。

良姜这才又送来了饭后吃的茶。

林超就先让许大夫:“这是我们杭州老字号玖溪茶庄出的茉莉花茶,茶庄在苏州,用的是明前的碧螺春芽茶,加了初夏虎丘出的单瓣茉莉,六窨一提的茉莉花茶…龙井吸收花香,茉莉渐染茶味,两者互相成就,才得来如此佳茗..先生,请…”

许大夫就先低头看了一眼茶碗。

且不细说这一股幽香渐渐在屋内飘散开来,单是看茶叶在杯中缓缓浮沉,花朵却在杯中悄然盛放,就足够令人赏心悦目了。

他这才抿了一口,随着温热的茶水缓缓划过喉咙,连他这个喝惯了清茶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花茶的确称得上是鲜、醇、爽、滑。

而且喝罢,花香却依旧萦绕着茶香,在舌尖徘徊,经久不散,似乎已经不仅仅是沾染到了衣衫上,更是都已经沉淀进了骨头里。

许大夫就又看了林超一眼。

结果这孩子还真的一副专心喝茶,气定神闲地样子。

他倒是有些急了:“你这娃娃,特特地把我请了来,这肉也吃了,好茶也喝了,你却不说话了,这是作何道理?就算有事要求,你也得先开口才成!”

林超心里就先是一阵愧疚,他自然知道许大夫是个直性子,藏不住心事的。

所以他这故意做出一副不缓不急的模样,却是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最后才开口,这样一来,沉得住气,才好在接下来的的一番交流中,占据上风。

但凡两军对弈,谁先开口,谁就已经落了下乘。

这许大夫果然是按捺不住先开口了。

这自然也是在林超的盘算之内。

一时又不免有些感慨,到底是医者父母心,到了这个时候,这位老者,对他也仍然是一片回护之心!可自己这段心机,却多少有点过于算计了。

他的心底,自然是没有一丝喜悦,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站起身来,撩起袍子,稽首下跪,这头才碰到地面,许大夫就跳了起来,侧身躲过:“你这个娃娃,我就晓得你不安好心,先别拜,可先别拜!你不先说清楚你要求我什么事,我不受你的礼,可不能糊里糊涂地被你哄过去了!”

林超心里就一咯噔,谁说这老头不精明的?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准备,这求人办事,讲道理、乃至于威逼利诱却都是下下之策,唯有感同身受四字,才最能打动人心。

他的眼中满是诚恳:“今日请老先生来,却是有一事相求,在您这个医学圣手面前,我这副躯体下的秘密,也瞒不过您去….”

许大夫心中了然,果不其然,就是因为这事了!

也难为他小小年纪,就看得这么清楚!这人生在世,什么位高权重、什么富贵荣华,全是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有比身体康健更重要的?怪不得这孩子就这么纡尊降贵,说跪就跪,说求就求,罢了,就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

他就板起脸,接口道:“我晓得了,你是想问你家人给你身上下的那些毒吧?”

林超却和他同时开口,只不过内容却是大相径庭:“所以,承启想求许先生,萧问为了请您来,的确使了一些不光彩地手段,但请先生看在他是救人心切的份上,万不要与他计较!”

话音一落,屋内的两人,立刻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之色。

许大夫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你和这个萧问,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超年纪不过十岁,姑且,就还称之他为少年吧。

这萧问已经是快满二十岁的青年了,还未娶妻,再一联想到他做这些事的原因,许大夫自然第一感觉,自然就是怀疑,萧问对这孩子,是不是有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林超抬起头,眼里全是哀伤:“他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换我言之,也是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