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妈妈自然也就第一时间得到了芳菲苑递出来的消息，多年所求，一朝如愿，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着，本待第二天一早就进来和林老夫人和林老爷磕头道谢的。
但高兴归高兴，她还是没有被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还能顾忌到若是行事太快，情绪太外露，反而招了这两尊大神的疑心。
好歹在家里强忍了两三天，才进来和林老夫人磕头。
在林老夫人屋里一番千恩万谢后，一到了芳菲苑，立刻就跪下了，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的喜悦，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们姐儿能有今日，全是多亏了太太！太太的这份恩典，真真的比天高，比地深！老奴这辈子都都忘不了太太的大恩大德！今生就算报不完，下辈子，也要当牛做马，衔环来报！”
一边说着，一边就结结实实地在青石板地砖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都已经红了。
林夫人赶忙叫秦妈妈搀扶起来，又叫搬了个脚踏，令她坐下说话。
田妈妈孀居多年，早已是心如井水，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够令她动容了，可此时，多年淡然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这个命苦的中年妇人，脸上少见地涨满了红晕，猛然看一来，都年轻了十几岁。
直到坐下来，田妈妈都仍然哽咽难言，泪水是滚了一层又一层。
秦妈妈好言好语地劝她：“妹子，你这是高兴的糊涂了不成？这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快把泪水收了呢！虽然这次选的林家族人，肯定不如我们这府里富贵，有权势，但我们太太说了，请你放一万个心！我们哪，一定给含霜找个面目端正，心地善良，家风纯良的好夫婿！嫁妆也不会亏待了她！”
田妈妈本来已经收了泪，听到这话，又忙跪下磕头。
彩虹等忙七手八脚地把她硬扶了起来。
田妈妈哭得只能点头，好半天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这么多年了，老奴就剩这么一桩心事，不然即刻闭上眼，老奴都情愿的！都只有太太，还替我们母女想着，还为了这事，驳了老太太、老爷的回，您这是救了我们母女两个人的命啊！”
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夫人也不免动容，也安慰道：“老田家的，这是喜事！今儿我也不受你的礼，等他日你看中了女婿，含霜顺顺当当地出了门子，三朝回门，小两口来给我磕头，我再喝这杯媒人茶！再受你的礼，也不迟！”
田妈妈忙擦干了泪：“太太说哪里话，这是折煞老奴了，您看中的人，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请太太快别说这话了，太太怎么安排，我们母女都感恩戴德！”
秦妈妈就接口道：“这事太太可安排不了，日子还得含霜自个儿去过，人哪，也得她看好了才成！左右就这个月成事，妹子就等着相看女婿吧！”
田妈妈自然又是千恩万谢，不免又有几分局促：“老奴这孀居的人，运道不旺，也恐不详，还是罢了吧！”
林夫人却一口就回绝了：“这是你们霜儿一辈子的事，你这个当妈的，不先去替女儿掌掌眼，你能放心得下？而且，若是看不起你，那便是看不起含霜，若真如此，这样不知礼不懂孝的人，家风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既如此，要来又有何用？没的反而耽误了我们孩子！我们含霜，可是最懂事知礼的，要好好配一门亲事，才不算辱没了她！”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喜欢自己的孩子被夸的。
田妈妈也忍不住也流露出几分心满意足：“旁的什么都不要紧，老奴也只盼着，霜儿以后能夫妻和睦，儿女满堂，健康顺遂，也就够啦！”
林夫人就给秦妈妈使了个眼色。
秦妈妈笑吟吟道：“妹子说哪里话？那么好的孩子，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了她的！话说回来，还没有谢过妹子的那一张方子，才让我们太太，终得心想事成......”
田妈妈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一听到这话，眉头却皱了一下：“不过一张老辈子传下来老药方而已，平常也没多大用处，只不过既然能替太太分了忧，那就是它的福分，可不值得拿出来，特地在太太面前说嘴。”
林夫人心里就很诧异。
因前代战乱频繁，人口锐减，所以大昭自一立朝，就重视生育，三十年间，曾三次减免赋税，就是为了鼓励多生育，若女子十六未嫁，官府都要出面进行婚配了。
至于上层的这些权贵世家，也更是看重传后人，一旦娶妻娶媳，首要任务就是要多生，而且女人一旦生下了儿子，立刻就在夫家有了非常大的优势和地位，不仅自己站稳了脚跟，扬眉吐气，就连娘家人脸上都有光彩。
但生儿育女之事，大半是天命，也的确非人力所能强求，而且这个时代医术也不甚发达，也多有夫妻成亲几载，才开始生育的。
至于生男生女，那更是只能顺其自然，毫无逆转之法的，虽然各处寺庙香火一向旺盛，奶奶太太们也是四处求神拜佛，打蘸许愿，但大半都是求个心安而已，从来没有百试百灵过，说穿了，也不过是若灵验，便感恩戴德，若不灵验，下次再来而已。
所有，谁若是手里有，号称能保准生儿子的生子秘方，这个人，肯定是坐在了聚宝盆上，靠一张药方就能赚下百万家业。
只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福，也可能是祸，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一般的人都守不住，不然，田妈妈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藏着掖着，这次，若不是为了独生女儿的婚事.只怕也舍不得拿出来。
可既然是家传宝，怎么田妈妈说起来并不自豪，反而有几分厌恶和恐惧？
林夫人心里立刻就联想开了无数可能。
许是察觉到自己刚才语气太过生硬，田妈妈忙站起来补救：“实不瞒太太，这里头还有一层内情，生儿育女，都讲究的是父精母血，这是人伦，也是天意，此乃亘古不变的理，若掺杂了人力药性，便就是大大的不妥，到底是有违天时人和，就算一时强行有孕，哪里能比得上自然诞生的孩儿？这样的孩子，自到了娘胎里，便有一段不足之症，自身不壮不说，还反而会拖累母体，多容易生不下来，甚者母子俱损的，就算保养得当，侥幸留得一条性命，这孩子的体气也是分外娇弱，夭折率更比寻常幼儿更高，竟是要靠药培起来的，一般的人家，哪里养得起？所以这药方，也是救急不救穷，若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动用的。”
原来如此！说白了，这是药方，也是一把刀，能救人，可若是不慎，也能伤到自己。
林夫人顿时了然，便点了点头：“既然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便叫人把方子烧了了事。”
田妈妈便道：“太太慈心！”
林夫人便又说了几句家务话，才打发田妈妈回去。
转头就吩咐秦妈妈：“找几个放心的人去姑太太府上送礼，虽然只是姨娘有孕，但你们姑太太心里也盼望得很，若真能生下儿子，从小养在她身边，那就比过继来的要亲多了！还有，把刚才老田家的话，添添减减说几句给她，你姑太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肯定能想出办法，把六姨娘这胎天生就不稳的事，栽到六少爷头上。”
秦妈妈不免有几分好奇：“小姐，既然姑太太都给姑老爷下了雷公藤了，您何必又多此一举，非得再给她这一张生子的药方？若是六姨娘是个有造化的...”
林夫人笑道：“你这就不知道了，你姑太太虽然如今说的信誓旦旦，是恨死了姑爷，可到底还是念几分夫妻情谊的，她让玉桥有孕，一则，是为了如了姑爷的愿，自己也可赚足贤良的名声，二则是为了撼动六少爷的地位，三则呢，还能隔断他们二房和天哥的生父三房的联系，若没有猜错，大姐这背后还有后招，甚至都能与范家本家都生分了，最后，说到底了，一个女人家，谁又不盼望膝下有个儿子？玉桥这胎，能生下来也好，若不能生下来，她的目的也达到了，竟没有半分损失，反正这其中，她都可以做出许多文章来的。”
秦妈妈就恍然大悟，细想之下，就有些不齿范姑母这番做派：“原来如此，这做贼的也是她，放跑贼的也是她，好处就让她捡完了，小姐，那咱们这前前后后的，难不成是，白帮了姑太太不成？”
林夫人就冷哼了一声：“哼，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和她娘，她弟弟，一脉相承的狠毒！且让她如意几个月，她恶毒，我这也不是什么信男善女，等到该收利息的时候，我可不会手软的！”
秦妈妈忙打断了她的话：“哪有这样您这样说自己的！呸呸，菩萨在上，不灵不灵的！”
林夫人反被逗笑了：“好啦，也先别说别人家的事，我们家这位小爷身边要跟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还得我们好好参详呢！”
秦妈妈就和李妈妈拿来了府里下人的花名册，主仆细细参度，共同斟酌人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