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万两。”
紫衣的男子拍案而起，面上却是极其严肃，丝毫没有深入**的旖旎。他此言一出，便吸引无数目光，曾老板妙目一转，笑道：“公子，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而坐在角落的白离此刻终于眨了一下眼睛，淡漠地笑了一下，可眼中却是浸透无数冷意。赫连倾城道：“你这表情又是何意，别说你不知道他会出现在此？再怎么说，温蝶都是温家的人，若是真的让人买了去，可要闹出大笑话了，到时候温家岂不是没有脸皮面对天下士人？”
下方曾老板道：“好，好有无人出价更高？”
片刻之后，那紫衣男子便被请入内间，温蝶也被带到了一处暗室。
贺修青衣疏淡，面容清隽，倒更像是一个清贵的公子。他掀了珠帘，便见一袭紫衣梅花纹的温其如正索眉静坐，一旁是笑得别有意味的曾老板。
见贺修来到，曾老板便拂了香帕，道：“两位慢慢谈，我便出去了。”
“温公子，你还真的出现了啊，这倒是叫人吃惊。”贺修坐下，对上温其如的目光。温其如微敛了目光，拂了衣袍，道：“我出一万两，你放了我七妹，我退出宋地便是。”
贺修笑得温和，道：“其一，此处早已更名，不再是宋地，而是我大陈国土。其二，这已经不是你退出不退出的事情了，而是看我家主子的心情。”
温其如微微一愕，顿时凛然，道：“那边请你通报一二，便是故人温其如求见。”
贺修像是看新鲜有趣的东西一般，看着温其如，道：“温公子，说句难听的话，你当你自己是谁，我家主子凭什么见你，你又凭什么有这等自信从我家主子手中要人，你该知道，温蝶多次得罪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没有直接杀掉她，早已经是万幸了。”
“我七妹少不更事，因执念而耽误己身，这自然是我们理亏。我今日便拉下这等面子，不过请求她一见，我想她不会这等绝情，连见上我一面也不肯，你不是她，你不能代表她做决定。”
贺修不置可否，也不在乎温其如话中对他的怒意，只是心中冷笑连连，照他的意思，绝对不能放过温蝶，自然是请进内堂折磨几年再杀，直接死了就太便宜了。然温其如身份特殊，他自然是对立的齐国人士，可也是天下众多士子的一盏明灯，温家在读书人中有着特殊的地位，若是直接杀了，恐惹来非议。
贺修自然也不是不敢杀温其如，只是多少有一些顾忌，再加上自家主子与温其如似乎还有一段特殊的交情，自然不能胡乱发作。
这时候有漂亮的女子前来送茶，向温其如嫣然一笑，温其如只接了茶点头示意。那女子倒是羞红了半边脸，可见温其如的面容具有多大的杀伤力。
贺修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道男人也是需要面皮的动物，这一副好相貌，在各处都能吃得开，平白比别人高了一截。温其如是十成十的贵公子。即为公子，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更是要擅长其中之一，出身名门，有俊俏的相貌，良好的学识。
贺修道：“恕我直言，温公子本不必掺和其中。”
温其如叹了一口气，道：“我本也不愿，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曹翌扬布下的局。”
贺修点点头，心想你既然知晓，还要来搅局，岂不是犯蠢？但是温其如绝对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蠢人，他会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直站在门外的白离心中一叹，掀起帘子道：“贺修，你先出去吧。”
贺修起身，心中只觉得可惜，他自然是知道白离早就站在外头，却希望白离不要进来。他的目光注意到了白离身后的赫连倾城，只见后者嘴角洋溢着一丝得逞的笑容，平白让他不快起来。
赫连倾城像是无声在说，我就是知道，白离会来见他。
贺修心中恼怒，却不能当场发作，只对着赫连倾城冷笑连连。
白离道：“赫连倾城，你也退下吧。”
赫连倾城微微颔首，自然遵命，与贺修两人双双都被拦在了外头。
白离一脚踏入房间，见紫衣的温其如，目光颤动了一下。温其如面若苦笑，心有所感，道：“要是可以，我真不希望与你在这样一个场景下见面。”
白离缓步坐下，道：“是。”
温其如见她只说一字，心中不由难过。他也不知道这难过来自于什么，只是无端觉得难受，说不出地难受起来。
白离抬起头，目光清冷，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留香河畔的珠宝玉器店，第二次见你，也不过就是在留香河的画舫之上，前后总总，还不过十次。其实说到交情，我想不出来，我和你有多深厚的情谊。”
温其如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下，却犹自笑着，道：“是。”
说了这一句，他居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可是为何还要让他那般不好受呢？可知道世界上最锋利的不是刀刃，而是残忍的话语。温其如回顾，依稀记得她吟诗，他书写的那片刻默契。是什么时候觉得这女子的不同呢？是不是在最初遇见的那一刻，在临走时无意间听到的一句“不管他是谁，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世人都道温家温其如是好脾气的人，怎么会不好相与呢？其实温其如心中有自己的骄傲，温和不过是对于外人的一层面具，因为不解，所以不想深交。因为真正的知己，绝对不是只能温和相对的。
且听她说一句“倾国是故国”，心中便是一颤，再回首处，便是见她与柳白成双入对，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可是也只能可惜罢了，他是随州涵城温家的公子，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妇人。只是那一张薄薄的纸笺，一直收藏至今。
那一日齐王赐婚，他心中恍惚地想起在渭水，远去的甲板上，那一袭青衣，如江南烟雨般迷蒙，让人微微觉得心中苦涩。
“温其如，你为何出尔反尔，要进入这个局呢？你可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白离的目光中满是失望，言语中乃是无奈。
“我记得，我也记得你说过，人之一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为人子，为人兄，为人臣，我身不由己。”
白离忽而激动起来，道：“不，这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枷锁，你笨不是这样的人。”
温其如却是舒心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恍若秋日静叶，有一丝禅境的意味，道：“你还说我们没有交情，你又如何知道，我本不是这样的人。白姑娘，其实你一直从我身上，放逐着什么，是不是？你今日这样怒气冲冲地诘问我，是否也在悲叹，自己不能如你希望中的我一般，潇洒自在，于这世间山水一般超脱？”
白离顿住，有那一刹那，恍若回到当初的留香河，水色茫茫间，有一位不羁的俊秀公子问道：“青衣的姑娘，可愿意上船一坐？”
可以无关风月，畅谈古今，那已经是极其遥远的事情了。
白离喃喃，笑容落寞，道：“若是那黑炭头在，或许还能喝上一杯闻好的酒，可惜可惜。”
是很可惜，温其如也在心中感叹，却只能道：“我今日便是做一个小人，讨要你的一番故人之情，希望你高抬贵手，放我七妹一条生路，我会退出此地。”
“你退出此地，可是代表温家绝对不插手两国之争？……温其如，你还是太过天真了。”白离面色肃然，道，“政客，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承诺的，且你无法代表温家的意志，我也没有理由放过一个时刻要置我于死地的女人。”
温其如目光黯然，道：“我七妹……”
“她是你的七妹，也是温蝶。我要利用温蝶，来引出你，也要利用你，来抓住曹翌扬，为了陈国，死你一个人，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便是我。今日，你可曾多看透我一点？”白离垂眸，嘴角有苦涩的笑意，似乎到了此刻，稍微能够体会一点点，陈风眠当初的心境。
“我……”温其如无言以对。
“我不是柳夫人，也不是你的故人，我是陈国的王后，曾经是亡国之后，我不能重蹈覆辙，我要为我的每一个决定负责，我不能单纯地按照我的喜好来办事情，你可知道？”
赫连倾城和贺修都不会听见这一句话，如果贺修知道，心中一定又是高兴又是悲哀吧？
温其如点点头，道：“那么，你如果不是陈国王后，是不是就会……？”话到此处，只能默然。
白离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有那样空洞的目光，看着温其如。温其如突然揪心起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温其如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去道：“如果我重复当初之词，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倒是显得我太过天真罢了，是不是？”
“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