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更多的纸鸳来！”董吉人一声令下。
纸鸳这种有钱人家孩子，才玩得起的东西，并没有专门的铺子卖。
一时半会儿，能找来的，也不多。
不过，加上孩子们手上的，此时永来镇北门上空，算得上是热闹的。
四宝兴奋的拽着线往城楼上跑，小柳在后面努力跟着。
体弱之下，他连四宝都不怎么追得上。
只能在后面，追着喊：“宝儿，你慢些。”
四宝有意逗乐子，看到小柳追上来，又哒哒哒的跑远。
听到小柳喊，她又停下来嘻嘻嘻的笑个不停。
守在城楼附近的兵士看到，李家四姑娘往城楼上跑，也没人敢拦。
试想，连督抚大人，都跟着放起了纸鸳，他们就当没有看到。
董吉人看了一眼上来的四宝和小柳，继续安排着他的兵。
四宝把绕满线的棍子，交给小柳。
刚才在城楼上的时候，三哥都不让她看下面。
这会儿，她可算逮着空看看了。
然而，这一眼，四宝不解的问：“他们为什么睡在桥上？”
小柳喘了几喘，费劲的解释，下面发生了什么。
死亡这种事，对于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孩来说，太难了。
四宝笑着说：“小柳，你不会死的。”
小柳心头一颤。
四宝……这是担心他？怕他死？
这些日子下来，时常陪伴四宝，他对四宝，说不上完全了解，也算得上了解七八分。
他打赌，四宝压根就没听懂，死亡是怎么回事。
也好！这种残酷而现实的事情，不太适合四宝。
她，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那边，守城将士们找来的纸鸳，也都飞到天上，董吉人眺望远方。
四宝也扒在城墙上往远处看。
桥对岸，那些大马，呼哧呼哧的走来走去。
许多人影晃来晃去的。
有人走到桥上，对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隔得太远，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不大会儿的功夫，桥对岸的人，居然后退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退得在四宝眼里变成一个个的小点点。
“他们走了？”
“怎么回事？走了？”城头上的将士们，一个比一个蒙圈。
“这……放个纸鸳就走，是什么鬼？”
“方才还打得那么激烈！这说走就走，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我们还不如这些纸鸳？”
“快！清理战场。”
董吉人下令，众将士闭了嘴。
城门打开，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城门到桥上二百来米的位置，被清干净了。
自己人的尸体，尽数被抬了回来。
北漠人的尸体，则被丢进了脚下深渊。
而更远处的那段桥面上，几乎都是北漠人的尸体。一个个，被扎成了刺猬。
北漠人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在桥上设置障碍。现在好了，北漠人用尸体，为他们打造出了障碍物。
等将士们收拾完，天也见黑了。
这个期间，四宝一直闷不吭声的看着下面。
她不是第一回看到死人。
倒是第一回觉得……人好脆弱。
小柳没有打算收回纸鸳，而是递向了董吉人。
“大人，线一定要替我保管好。”
董吉人先是一惊，而后点了点头。
他第一回见这个和三水年岁相当的孩子时，就觉得这孩子，不单纯。
怎么说呢，他的任何动作，总是悄无声息的。是那种站在角落，你都会忽视的存在。
但是他的眸子里，从没有像三水那样的清明。
时刻蒙着一层雾，有总……不像人的感觉。
对！人有七情六欲！偏偏这个叫小柳的孩子，白得什么都没有！
四宝闹着要拿走纸鸳。
小柳平静的安抚着：“回去，再做一个更漂亮的。”
“多漂亮？”
“像四宝一样漂亮。”
“嘻嘻嘻！好！”四宝牵着小柳的手走了。
董吉人：……他们交流的方式，好特别。
看着小柳的背景，董吉人眉头深蹙。
眺望远方，北漠人忽然退离桥头，全是因为这些纸鸳。
这还得从郑家首次立下的战功说起。
北漠人这是吃过纸鸳的亏，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小柳那样一个贫苦百姓家出来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巧合吗？那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董吉人脑海里，浮现出李家人的模样，从李老三到最小的李四宝。
李三？到底是什么人？
神游不过片刻，董吉人就回过神来，眼下战事更要紧。等击溃北漠人后，他有的是时间，去慢慢了解李家。
长舒一口气，董吉人悬着的心，缓缓落地。
只要这些纸鸳还在天上飞着，北漠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又能争取到一晚的时间。
希望皇朝不要因为董家的撺掇，犯糊涂才好！
要是失去了永来镇这个最后的屏障，北漠必将长驱直入！
一个董吉人，应该不值得拿南图岭大好河山来陪葬吧！
……
不出所料的，这一晚，北漠人再没有突袭。
守城将士们，也幸得这晚，得以歇息。
只有董吉人，一身铠甲，屹立在黑暗的城楼上。
直到天将亮时，天又开始雨，飞着的纸鸳被雨水打湿，纷纷坠落。
把四宝的线收好，将士们也准备着应战。
四宝一大早，心心念念的跑来讨要自己的纸鸳。
到了城楼，就见着城外，六匹大马，两两并行，停至桥中央。
“董吉人！老子劝你还是乖乖把城门打开。不然，等老子进去，指定把你活剐了！”
叫嚣的男人，手挂弯刀，头发立得跟毛草似的，脸上的大胡子还编成了小辫。
一身皮毛制的衣裳，一双到膝盖的毛靴子。
最起眼的，要属他骑的大马头上，扣着个老虎头。
“大猫？是大猫吧！”四宝指着那人叫唤。
四周一片寂静，所以四宝的声音格外清晰。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胯下的大马……猫？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要知道，身为北漠人，一生能猎杀一头虎，那就是一生的荣耀！
更是对武力的崇高敬意！
猫是什么？那是玩物！是弱得连小孩都能撑控其生死的小动物！
他一生的荣耀，竟被南图岭的弱智小娃，以猫相比！
呼哧呼哧……男人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