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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庆之瞪眼道：“当然骨肉分离了，你嚷嚷什么？”
她险些脱口而出，您也知道这药的名字？却及时回神，咽了回去。
这味药，她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配过，却在陈家的药谱上读到过。这的确是一种很恶毒的堕/胎药，有个很贴切的名目，叫做“骨肉分离”。不止是能堕/胎，也不止是从此不能再怀孕，服下这药的女子，会在堕/胎后添上下红之症，就算再怎么精心调理，也绝对活不过三年！而且从头到尾，完全看不出有被下药的迹象。
陈家的药，每一味都是这么恶毒而阴险。这骨肉分离，以及那迷/香，都只不过是入门的药罢了！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个胡家的三夫人，想的根本就不是胡财主，而是胡家的女人！她只不过是个闺中少妇，怎么会认识陈家的人？陈景望行事一向极谨慎，极讲究声誉，应该不会与有夫之妇来往的。而且那个小厮的声音，绝对不是陈景望或者陈景澜，她绝对不会听错的！
等等，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是什么。
一时室中雅雀无声，只余了锦颜张大着眼睛，冥思苦想。隔了半晌，贺子涵轻咳一声，温言道：“颜儿，原来你居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林庆之当然知道他想为她开脱，哼了一声，可是瞧锦颜神情有异，也觉得有些奇怪，倒没再继续发火，贺子涵急续道：“这药，市面上是绝对买不到的，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从胡家，从胡家大院拿来的……三夫人，红香，小厮……还有那个红衣的女人……锦颜猛然站了起来，小脸刷白，她猛然想起了红衣女人的一句话“跟那些迷/香迷来的野丫头有啥两样”！
迷/香迷来的野丫头？原来就连胡府一个女人，都知道胡财主手里，有陈家的迷/香？而胡财主，居然用过不止一次？陈家远在锦洲，陈家的药师也向来足不出户，桐洲怎么会有这么多迷/香？
锦颜扑上去，一把抓了林庆之的手，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您知不知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您既然知道药效，一定也知道哪里有的，是不是？是不是？伯伯，您告诉我啊！求您告诉我啊！”
林庆之疼的牙缝里直抽气，“你这孩子，怎么倒来问我？药是你拿来的啊！”
锦颜僵住，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认命的垂下头来。
其实真的很想立刻冲到胡财主面前，问问他跟陈家有什么关系，可也终归只能想想而已。而且就算他们认识陈景望又怎么样？就算……就算锦玉的事情，跟陈家有关系又怎么样？她打不过他，毒不了他，她所会的一切，全都是跟陈家的药师学的，指望什么跟他斗？
一时竟有些失魂落魄。好一会儿，才勉强的抑了抑，理了理衣服头发，向林庆之福身：“伯伯，对不起，颜儿失态了。”
林庆之一皱眉，她早又转向贺子涵：“贺大夫，烦您把诊金和药费，算给我吧，我回头就给您送来。”
贺子涵沉吟，林庆之又来了火气，摔袖道：“算给她！听到没！一文也不能少！”
他只好答：“是。”一边转身出去。
锦颜定了定神，向林庆之道：“伯伯，还有一件事儿要麻烦您老，我明儿带过爹爹写的字画来，您帮我瞧瞧，可成么？”
林庆之悻悻的道：“要我看字画，给我多少银子？”
锦颜一笑。不知为何，对这个脾气古怪，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的老头儿，心里一直觉得亲切。于是笑道：“这是请伯伯帮忙，没有银子给的。”
林庆之愣了愣：“你这丫头……”他想了想，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正色道：“颜儿，你这孩子聪明颖悟，胆大心细，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但是不拘你要做什么，首先要做人，为人若不能持身正直，再聪明也没用，说不准害人更多。你可懂这个道理？”
锦颜老老实实的点头：“颜儿懂。”
“嗯，你若是样样事同我算清，那银货两讫，我大不了不治你这个病人，你从此也莫进我这门，你买什么药，给谁用，我问不着也管不着。但你既然喊我一声伯伯，有事情求我帮忙，有银子算不清的事情要托我，那我就得好好问问你，你这药是哪儿来的？”
锦颜也正色道：“伯伯，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堕/胎药，我也绝对不可能买这个给姐姐吃。我姐姐她……”她有些碍口的顿了一顿：“……总之，我绝对不会做伤到我家人的事情，伯伯放心就是。”
林庆之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
锦颜低声道：“伯伯，我知道您在意的，是您的同行利用医术害人，我答应您，我若是知道这人在哪儿，我一定跟您说，可成么？”
林庆之皱眉不答，两人正说着，贺子涵走了进来，把一张方子交给她：“一共是三十文，你刚喝了一副，最少还要喝两副，你就算不喝，药费也照收，免得病治不好，砸了我们保安堂的招牌。”
锦颜愣了一下，抬头看了贺子涵一眼，他的表情说不出的一本正经，锦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低声道：“谢谢。”
贺青山一直笑眯眯的站在屏风边，看洋景儿似的，看的津津有味，这时候才插口笑道：“砸不砸招牌不知道，药要是这个卖法，赔钱是一定的。”
锦颜有些尴尬，她当然知道这药绝不止十文钱，可是别人一片好意，又不好硬拒，林庆之早哼了一声，道：“丫头！不用理这老头！这儿我说了算！我说多少文，就多少文！这药最少要服个十来天，你每隔三天，就来这儿我诊诊脉。”
贺青山笑道：“见过疼徒弟的，却没见过徒弟没收，还疼成这样的。”
这时候再提这茬，锦颜更是尴尬，头都快低到胸口了，隔了半晌，贺子涵忽然笑出来，笑道：“颜儿，我劝你千万莫要拜师。林伯父那性子，看对眼儿的人那是样样都好，你若是拜了师，就可以在保安堂白吃白喝白住，你爹爹的字儿画儿，不拘好赖都可以让你师父照单全收……”
他顿了一顿，话风一转：“所以，这师父可拜不得，这一来你若再想撇清，只怕就不容易了，而且，我原本在保安堂一枝独秀，绝不想再来个师妹分我的宠，当心我给你小鞋穿。”
锦颜听在耳中，忽然想起初见时他送的那双鞋子，不由得心里一暖。贺青山笑道：“我说这丫头别别扭扭，却原来是防着你这个师兄！”
贺子涵笑道：“师父说的是。所以，我还是快点送你出去吧。”
锦颜一昧装傻，不接话茬，听到这一句，才站起来，悄悄瞥了林庆之一眼，他正靠在椅上，微拈着胡须，神情若有所思，锦颜便福身道：“两位伯伯，颜儿先走了。”
林庆之唔了一声，她便跟着贺子涵转身，到了门口，贺子涵站住，不紧不慢的道：“你明天赶在巳时之前过来，我让人帮你把药熬好，来了好吃。若是让你带回去，指不定你会扔在哪儿。”
锦颜低声道：“谢谢……贺大哥。”
这一声贺大哥叫出了口，贺子涵便一笑，眼神十分温柔：“你哥哥为人重情重义，又十分博学聪敏，你若有什么事情不能同外人说，倒不妨与他多谈谈……你小小年纪，纵是聪明，毕竟阅历有限，自己一个人憋，未必能憋出什么来，倒白熬坏了身体。”
“是。”
贺子涵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她离开，锦颜转头就去了杜家酒楼。时辰过午，酒楼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店小二正在凌乱的抹桌收凳。锦颜走到柜台前，仰面道：“杜老板。”
杜老板一抬眼，“哟！颜丫头，没事了吧？”
锦颜道：“没事了，谢谢您把我送到医馆。”
杜老板笑道：“谢甚么？咱人刚到门口，那大夫就忙忙的出来接了，也没同咱要诊金，这全是你自个儿为下的人情，不干咱们的事。”
锦颜顿了顿，想着下一句要怎么说，杜老板眼观六路，早嚷嚷了一句“四子，你看那盘子都斜哪儿去了，再砸了这个月别想要工钱了！”转头又嚷：“地抹干净点儿，我从这儿瞅着都是一片油……”
抬头瞥了锦颜一眼，又道：“丫头，你家去歇一天再来吧，今个你就来，也没工钱了。”
锦颜一愣。她本来以为杜老板肯定已经瞧出不对，心里一定是有气的，所以只想来道个歉，可听他口吻一派自然，也便松散了些，道：“杜老板，我正要跟您说一声，我这阵子，兴许不能来了。”
“哦？”杜老板点点头：“成，家里有事，就先既着家里。嗯……你一共是六个半工，一天十文，一共六十五文。”
一边说着，早数了给她，锦颜谢了，转身走了两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低声道：“杜老板，谢谢您。”杜老板眼皮也没抬，只飞快的打着算盘，好像没听到一样，她便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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