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将每一个话题楼爬完, 胡灵予望着墙壁发了会儿呆。
星空房里没有星空，只有黑暗一束投影冷光。
很多人以为虚拟空间会放大恶意，其实不然, 有从人心滋生暗, 都会毫不差落进现实。
空调冷风吹得胡灵予皮肤一片凉, 恍惚间，仿佛刺骨海水正在浸透四肢百骸。
李倦大学生活, 至少一、二年级并不愉快。
李倦把一名兽控局正经科员从悬崖扔进深海。
胡灵予不知二者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反正问心无愧正经科员死得冤，狐眼都闭不上冤。
李倦这里搜不到更多信息, 胡灵予回到前面，转而搜那个频繁出现在李倦论文导师名字, 楚德。
作为第四大教职工, 每一位老师履历和任职情况都是公开。
胡灵予很快找到这位楚教授个人信息。
楚德，男，今年四十六岁, 科属豚鼠。毕业于xx医科大学（本科-研究生-博士生）, 后留校任教。xxxx年进入第四大任教至今，兽医学专业，教授。
这是一份很常规履历，如果非要说和其他教授有什么区别, 那就是个人信息后面紧跟“学术成果介绍”，列表之长，内容质量之高，即便胡灵予看不懂专业术语，也看得懂后面跟着“该成果获得……”，每一个奖励级别都是可以拿出来吹。
这样人, 这样科研能力，胡灵予将目光重回楚教授“任职轨迹”，果然是有些在意，为什么要从原本大学跳槽到第四大呢？
人往高处走，楚教授往低处流。
xx医科大学是内最顶尖医科学府，大雾之前是，现在亦然。该校在大雾之后第一个设立兽医学专业，即使后面各种兽大学纷纷建立，兽医学专业雨后春笋，如今把全各高校兽医学专业拎出来排名，仍然是这样一非兽大学傲居榜首。
楚德能这样尖子扎堆地方留校任教，无疑是极优秀。胡灵予仔细扒他时间线，本科毕业正好是大雾发生那年，之后六年他继续读研究生、博士，然后毕业留校，任教七年直至跳槽进入第四大。
算上本科，楚德在他母校整整十七年，有关系、人脉都在那里，在此期间学术成果也颇丰，看不出被压或者不得志痕迹，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在十年前，选择离开那里来到第四大？
难十年前楚教授从普通觉醒者变为兽觉醒者，进而换一真正兽大学？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很多兽者都是先普通觉醒，若干年后某天，突然二度兽觉醒。但真会有人因此“低就”，去一个学术环境、科研条件并不比原本更好地方？
职业照上楚教授面容清瘦，笑容腼腆，可能头发乌黑茂密原因，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
胡灵予望着这样一张脸，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困到死胡同。
一时觉得楚教授“职业生涯拐点”很可疑，里面藏着不可告人之秘，一时又觉得自疑神疑鬼，可能就是个正常人生选择，原单位干得不高兴了，或者出于兽者使命感愿为真正兽大学贡献光和热，不然没准是第四大把人挖来，问就是钱给多。
眼看脑子就要浆糊，胡灵予赶紧把剩那点儿野果汁底又往嘴里倒一倒，就几滴，但酸酸甜甜很醒脑。
先存信息，存完去“阳光天地”，以“楚德”、“楚教授”两个关键字搜，没几条，都是无关痛痒，年头早有问楚教授课挂科率高不高，近两年就是考楚教授研究生，向已经考上学长学姐听情况，求教经验。
回复里涉及到楚德基本都偏正面，一个算受学生欢迎老师，跃然匿名区。
“好好学习”里能找到就这些，胡灵予暂时退出程序，开始看这一对师生论文。
每一篇都花了真金白银，每一篇都看不懂。就在胡灵予又心疼自又心疼钱当口，忽然于某篇论文一串署名，捕捉到了熟悉身影——第四作者，莫云征。
胡灵予目不转睛又看了几遍，确认就是自认识那位心向凤凰红腹锦鸡。
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遇见李倦那天，胡灵予就过有机会和莫云征听听，万一他认识这位学长呢。敢情不仅认识，是可以在一篇论文里蹭署名关系。
胡同学顿时坐直，开通讯程序，一秒不耽搁开始和莫学长“联络感情”。
胡灵予：学长，暑假快乐，我四个都进侦查系了，感谢你加油。离校之前时间紧，没机会请你吃饭，开学一定补上！
文字不怕官方，一个热情洋溢感叹号可以弥补一切。
莫学长假期生活估计也很乏味，秒回：看见各专业名单公示了，对抗那天我就知你行。对了，贺秋妍手腕怎么样？
……这个“对了”拐得真是一点不生硬，不生硬。
胡灵予思忖片刻，决定是要为自兄弟爱情筑起堤坝：没事了，一考完试就去校医院正式治疗，校医院老师说不会对以后造成影响。
莫云征：那就好。
胡灵予：其实也挺悬，一开始她怎么都不去，说自休息就行，我谁劝都不听，最后是黄冲给她押去。医生说要真让她自休息，很可能会留后遗症。
基本符合事实，就是程度上略微艺术加工。
未料莫学长继续秒回，文字间完全没有黯然神伤：那就好，医学院出个侦查系不容易，是女生，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伤。
不仅无黯然，而且有心思拽文。
联系第一次考试场遇见莫云征时，其对贺秋妍呵护与羞涩，不能说一脉相承，只能说判若两人。
胡灵予从八卦变成好奇，索性借调侃延续话题：学长，贺知你把她当医学院之光吗……
发完觉得好像容易尴尬，赶紧来个“万能”追加——
胡灵予：哈哈
完美丝滑。
莫云征：怎么不知。离校那天我看见他俩了，正好身上有刚题完扇面，遂相赠。
胡灵予：他俩？
莫云征：有黄冲，两个人车票时间差不多，一起去车站。
……遇见女神和奶狗结伴同行，以扇相赠，这是什么绝世风骨。
胡灵予难以探求红腹锦鸡如此高远精神世界，就好奇一个事儿：学长，你天天都随身带着亲笔题字折扇吗？
莫云征：哪有那么夸张，偶尔也会忘。
灵性“偶尔”。
莫云征：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贺就是晴空排云上那一鹤，作为学长，我为她骄傲。
胡灵予：怎么听出了老父亲欣慰……
莫云征：差不多，我现在看她就和看我妹一样。
胡灵予：你有妹妹？
莫云征：今天十岁，笑起来和贺一样快乐，清脆得我水晶灯都在晃。
胡灵予终于从红腹锦鸡话品出一丝“澄清”意味，毕竟没人会在谈论心仪姑娘时，半旖旎不见，拉“情敌”和自亲妹出来占版面。
看来自不用替大黄筑防了。
胡灵予：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群。又学到了。
胡灵予：但是学长，你确定是碰巧遇见他俩？这诗完全是“量身定题”吧……
莫云征：我刚是有感而发，扇面不是这个。
胡灵予：那题什么？
莫云征：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他该到。
胡灵予：对了，学长，你认识李倦吗？
不进正题，他怕莫云征把有凤凰含量超标古诗词都给他吟一遍。
胡灵予：科属白兔，在你医学院读研一。
莫云征：认识是认识，你怎么忽然问他？
胡灵予：对抗考试那天我在觉醒场外面不心把他撞了，后来着急赶回去，也没留他联系方式。
莫云征：撞了？拿什么撞？
胡灵予：……我自。
胡灵予：跑快，给人撞了。
莫云征：撞伤了？
胡灵予：当时倒没看出来，但撞得挺猛，我怕后面万一有什么呢，总得保持联络，别让人觉得我肇事就跑啊。
莫云征：你多了，别看他病恹恹就以为他弱不禁风，我见过那么多兔科，他绝对算身体素质好，你一个狐科真撞不坏他。
胡灵予刚把这句话看完，信息忽然被撤回了。
胡灵予：？
莫云征：背后这么议论别人好像不好。
胡灵予：“……”他确是听，问题是没旁敲侧击，你这就先有感而发了啊！
胡灵予：我就是问问他人怎么样，如果是不好说话，我得赶在他找我算账之前，先主动联系，赔礼歉。但是没事儿，学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说。
莫云征：其实我和他接触也不多，就是我院一个教授项目，是带他导师，我也在团队里，没课时候就去下手，蹭蹭经验，但是不像他成天泡在实验室里。
教授，应该就是楚德了。
胡灵予：你搞科研果然辛苦。
莫云征：我可做不到在实验室里一待几个月不出来。
胡灵予：研一就这么拼？
莫云征：听说他本科就这样，要不怎么同届都喊他疯兔呢。
胡灵予：其实那天撞着人，我也感觉没什么大事，但就是有点怵他，也不知为啥。
莫云征：正常。他那个人怎么说呢，性格挺怪，一些法也比较偏激，以你也别问联系方式了，他不找你，你就翻篇，能不接触就别接触。
胡灵予：行，学长，我听你。那你也别和他说，我找你问过他了。
莫云征：放心。
“阳光天地”里是一、二年级李倦，莫云征这里是现在李倦，虽然信息有限，是相互印证，拼凑出一条大致完整脉络。
放下手机，胡灵予关掉空调。
存在星空房里冷空气，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通讯那端，莫云征望着已经说完结束语聊天记录，蓦地清醒。定主意“不要背后议论别人”，怎么就说着说着又抖落出去了？？
眺望烈日，锦鸡自省。
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狐科“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说”。当他讲出这句话，往往意味着“我要开始换高阶套话技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