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鹰坐在天狼星的驾驶舱内, 从太阳穴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痛，股痛楚来得如此强烈，火烧般地燎过全身的每一寸，她不得不将背弯起, 半伏在驾驶座上, 指甲几乎深深嵌入柔软的皮垫。
“殿下……”天狼星担忧道, “您还坚持得住吗？”
夜鹰如同一个溺水者般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没事。”
但事上，同操控三架3s机甲远比她想象的艰难。
她的大脑像是一分为三, 神经同连接了天狼星、人马星和牧夫星，思绪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处理些如雪片般分沓而至的信息, 也没法承受三架机甲的巨大精神压力。
牧夫星道：“殿下的精神力已经受损, 如果再坚持下去……”
“咳！”
它还没说完, 夜鹰已经重重咳嗽一声, 她连忙捂住嘴, 却鲜红粘稠的液体从口鼻流下，沾了满手。
“殿下！”人马星惊叫。
“咳……”夜鹰低低抽了口气, “唔……点疼……”
如果说三架机甲是三片大海，现在夜鹰的意识简直像一艘渺小的船，滔天海浪撕来扯去。
三架机甲自然也发现了她的端倪，同沉默下来, 再开口, 天狼星沉声道：“殿下, 请断开连接。”
随即，一道机械女音自动响起：
【检测到驾驶员精神力不稳定，危险指数92%, 即将开启守护，切断神经连接。】
是监测驾驶员精神状态的自动守护系统，如果发现驾驶员的精神力波动过剧烈，会自动关闭操控权。
夜鹰面前的驾驶台开始闪烁刺目的红光，与此同，一股强大的压力正冲向她与机甲的精神连接，试图将两者切割。
“指令驳，”夜鹰喘了口气，低声道，“……继续连接。”
【指令错误，请切断神经连接。】
机器闪着不近人情的红灯，冷冷拒绝了夜鹰的指令。
鼻血缓缓落下，夜鹰的左袖口已经鲜血浸湿，她撕下衣服的下巴，胡乱抹了脸，简短道。
“指令驳。”
【指令错误，请……】
“驳。”
机械女音停住了。
夜鹰听到三架机甲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叹，过了几秒钟，天狼星轻声道：“驳指令，关闭自动守护系统。”
【接收指令，关闭自动守护系统。】
股强大的外力陡然消失，夜鹰只觉得浑身一松，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倒在椅背上。
“殿下，”天狼星不再劝说夜鹰解除精神力，而是郑重道，“请下达指令，我们会全力配合您。”
“……好。”
夜鹰从椅背上抬起身子，低下头，天狼星的视角让她能俯瞰整支军队，为行动方便，在突击之初白夜将军队分为三股，如今它们已合流成一支，巧妙地躲在了天狼星的阴影下。
夜鹰晃动了下脑袋，让昏沉的思绪清醒片刻，她拉动操控杆，一边让天狼星蹲下身，包住军队后翼，阻挡追赶的晶兽，同又指挥人马星和牧夫星上前，分别护住军队的左右翼。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大汗淋漓，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但连一丝喘息的也没，夜鹰又支撑起身体，指挥三架机甲同架起等离子屏障，三枚巨大半透明结界瞬出现，将整个军队护在里面。
底下拼死奋杀的远征兵只觉得压力一轻——些凶狠的晶兽皆挡在等离子屏障外，无法伤到他们半毫，晶兽只能急躁地打着转，试图用身体去撞破屏障。
“三大机甲……”一名士兵激动大叫，“老天啊……我们得救了！”
他们笼在坚固的等离子屏障上，纷纷抬起头，三架巨大机甲如同参天盾牌般围绕着士兵，一旦发现晶兽突破等离子屏障的趋势，便立刻用激光炮等武器将晶兽轰开。
“愣着做什么？”亚瑟大声道，“快收伤兵，全员突击，和救援军汇流！”
众人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始行动——
轻型机甲兵速度快，安排在最前沿，中穿插着中型机甲兵，以抵住前方袭来的晶兽重型机甲兵，押后的则是重型机甲兵，他们围成一个半圆，将自爆小队的伤兵护在最里侧。
“鹿云！”
亚瑟站在机甲上，目光迅速越过一张张伤员的脸，最后落在一个单薄的身影上。
他迅速驱使机甲过去，鹿云的机甲不知所踪，抱住她的则是她的副官，亚瑟焦灼抬头：“她怎么了？”
“昏过去了，”副官也是满身的伤，但迅速道，“长官自爆的候我们拉来了，还呼吸！”
闻言，亚瑟稍微松了口气，却见副官满面踌躇，顿了顿，低声道：“但……她的腿没能救来。”
机甲手臂往后挪了挪，亚瑟一，心口猛地一痛——鹿云的膝盖以下血肉模糊，两条小腿不知所踪。
副官沙哑道：“我……亚瑟先生……抱歉……我没能……”
“……不，”亚瑟打断他，伸出手，用力握住副官的胳膊，他低低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亚瑟抬起头，定定望向高空。
三架机甲立他们头顶，宛若三位宏伟的守护神。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希望。”
***
夜鹰将三架超大机甲的火力全开，激光炮雨整整持续了几十秒，等它们停下攻击，底下的晶兽群直接轰开了一片空地，露出凹凸不平的地面。
“走！”
各个指挥趁机下令，远征兵团急速向前推进，同对面的援军也用大炮清理掉面前的晶兽，与他们又近了一分。
两支队伍眼就要汇聚到一起。
夜鹰过头，望了一眼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北城门，想了想，打开通讯频道：“亚瑟，听得到吗？”
过了几秒，亚瑟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你们和救援军之大约还几百米的距离，”夜鹰道，“能自过去吗？”
亚瑟误解了夜鹰的意思，还以为她的精神力即将告竭，立即满口答应：“当然可以，你辛苦了！”
“对了，”他想到什么，又喊住夜鹰，“你等等！人要跟你说话。”
“过一会吧，”夜鹰说着，准备关掉通讯，“等我们去了再……”
但亚瑟已经将频道转了过去，旋即，一道低凉的声音响起：“夜鹰？”
夜鹰点在屏幕上的手一顿。
这是……白夜将军……？
夜鹰的嘴唇颤抖了下。
太好了……他没事。
一瞬，一股莫名的暖流忽的自鼻尖往上，在眼眶中蔓延开，夜鹰用手捂住脸的下半部分，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才说：“在，将军。”
白夜问：“受伤吗？”
即使他不到，夜鹰还是下意识地一摇头：“没，”停顿了下，小心翼翼道，“将军呢？”
“还好，”白夜说，“只是稍微受了点擦伤。”
夜鹰低低“嗯”了一声。
一番问答后，两人都不说话了，频道一陷入沉默。
亚瑟：“？”
搞什么？这两人嘴巴都缝上了吗？
先不说夜鹰，白夜刚和他汇合，就说要联系夜鹰，结果现在嘴巴闭得比谁都紧——亚瑟决定友情提醒他一下：“将军，你不是话对夜鹰……”
“哔——”
他才刚开了个头，一声刺耳提示音响起——白夜亚瑟踢出了频道。
夜鹰愣了一下：“将军？”
“亚瑟要维持队伍，”白夜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让他先退频道了。”
“……哦。”夜鹰疑惑地应了一声。
她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将自刚做好的决定告诉白夜，但又担心如果说了，也许会遭到白夜的反对，一停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鹰，”反倒是白夜先开口了，“你自要当心一点。”
“……什么？”夜鹰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白夜却没理会，饱含深意道：“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同在。”
闻言，夜鹰忽然怔住了。
记忆中，也一个“人”和她说过相同的话。
——“你的血涂在灵晶上，”金说，“我就会到你的身边。”
夜鹰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瞬，她似乎做了个抬手的动，想捂住胸口——里兀然传来一股滚烫的温度，但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低下头，手指转了个方向，轻轻握住操控杆。
“将军，”再开口，音调中的犹豫已烟消云散，“我去堵住北城门。”
她思考过，三架超大机甲都在她手里——这是远征军最后的机会了。
夜鹰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白夜的答复。
他会拒绝吗？亦或是同意？
夜鹰没法保证成功率，如果白夜认为此举太冒险，就算他拒绝夜鹰的提案，她也没法反驳。
但过了半响，白夜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好，”他简短道，“你去吧。”
他居然同意了！
夜鹰提起在胸口的一口气猛地放出，她的眼中微绽喜色，正要说话，只听“哔”的一声，白夜切断了她的通讯。
夜鹰怔了一下；“将军……？”
但没音——通讯频道只剩下她一人。
另一侧，白夜收放在指挥台上的手，眼帘低垂，盖住眼中翻滚的浓郁神色。
在听到夜鹰的话后，么一瞬，白夜是想拒绝的。
太危险了——夜鹰长持续操控三大机甲，精神力应该已经处极限边缘，如果在勉强下去，也许就会精神力奔溃。
但最后，他还是鬼神使差地点了点头。
他想，他没法拒绝夜鹰。
这是他灌注了三年心血的，
***
在三架超大机甲的护送下，眼远征兵部队即将与援军交汇，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却见三架机甲忽然收手，居然不约而同调转方向，朝石英城的方向走去。
“等等？！”亚瑟错愕地着这一幕，“夜鹰在搞什么？！”
“夜鹰，”白夜接通了他的通讯，“继续前进。”
“但……”亚瑟愣愣指着机甲离去的方向，“将军，不需要拦住她吗？”明明他们都快赶上援军了！
白夜平静道：“夜鹰去封锁北城门。”
“什么？她还没死心？！”亚瑟震惊出声，“她怎么可能封得住？这可是要同操控……”
“她做得到，”白夜忽然打断他，语调冰冷，“夜鹰能同控制这三架机甲，自然也能挡住城门。”
“？”亚瑟疑惑地停顿了一下，“……将军？”
其仔细想想，如果想要封住北城门，就需要三架机甲同放出等离子屏障，制造出结界，确如白夜所说，夜鹰或许成功的可能性。
但……亚瑟狐疑地抿了下嘴，他也只是担心夜鹰才多说了两句，怎么将军的态度一下就转变了？听他的口气，似乎还微妙地挺生气？
“轰——！”
亚瑟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他忙抬起头，发现三架机甲已来到北城门前，如同三座丰碑般将城门团团围住，为首的天狼星猛地一跺地，直接踩死一片晶兽。
“天哪……”他身旁的一名士兵惊叹道，“太厉害了……”
除去对晶兽发动攻击的天狼星，人马星和牧夫星来到门口，双双召唤出等离子屏障，将城门堵上了大半。
而天狼星站在屏障的豁口前，一旦发现晶兽靠近，立即用激光炮轰开——三架机甲分工明确，动利索，且战且退，很快将城门口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亚瑟着，同样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很厉害。”
他从未见过哪名机甲单兵能同控制三架3s机甲，而夜鹰不仅做到了，甚至还能这三架机甲驾驶得几近完美！
这，远征兵残余部队终和救援军交汇成功，全军迅速调转方向，准备甩开包围，彻底冲出晶兽群。
洛森吼道：“炮手准备！”
“轰——！”
巨响升起，却并不是来自炮手的攻击——众人皆下意识头，发现天狼星站到了城门最后的缺口上，第三张等离子屏障正逐渐立起，渐渐与另外两张融汇在一起。
城门，眼就要封上了。
“我……我们……”亚瑟身旁的士兵颤抖道，“我们是不是快成功了？”
亚瑟也神情怔忡地注视着这一幕。
良久，才声音沙哑道：“……没错……”
他原本以为，在经历了晶兽包围、即将全军覆没的绝望后，能够死里逃生已是奢侈，却没想到夜鹰居然还能再拉他们一，凭一之力封住城门。
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
“将军！”激动情绪渐渐自亚瑟的眼中浮起，他过头，“太好了……这下远征兵的牺牲没白费……”
“嘭——！”
一声重物碰撞的声音，亚瑟不禁望了过去，当他过头的一瞬，喉道突然抽紧了。
简直像一双大手用力挤压着肺部的空气，么一瞬，他的身体似乎无法呼吸，以至愣在原地，大脑一片混沌。
——不知何，一只纤瘦的晶兽出现在白夜的机甲上，趁所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远处的夜鹰上，它伸出带着利爪的手臂，狠狠撕开了白夜的驾驶舱外壁！
立即，白夜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下。
“将军！”亚瑟终找知觉，预感不妙，“小心……！”
但，为已晚。
头身材纤瘦的晶兽一抓起白夜，后者面对如此变故，依旧保持冷静，迅速掏出短木仓，对着晶兽就是三声响亮的子/弹。
然而，头晶兽全身覆盖着淡蓝的晶体，白夜的三发子|弹全打在坚|硬的晶层上，没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反而是他的反抗激怒了晶兽，后者狂吼一声，猛地挥拳，只听一声闷哼，白夜的身影晃了晃，失去了意识。
亚瑟几乎撕心裂肺：“将军——！”
听到他的喊声，许多士兵下意识头，面前却猛地掠过一道浅蓝身影——头晶兽抱起白夜，猛地朝北城门的方向冲去！
“什么东西过去了？”
“……人？是士兵吗？”
“它肩上是扛着什么人吗？！”
士兵的议声响起，说起来，比起普通晶兽的野兽外表，头晶兽体型偏小，四肢也十分清晰，但从外貌上来，竟……颇些像人。
但因为它的速度太快，谁都没能清，一惑声风云。
“都在发什么呆？！”唯亚瑟大吼起来，“还不快去救……”
他突然停住。
此，头晶兽已跑出了远征军的范围，没入了晶兽群，正逐渐朝着石英城的方向而去。
如果让远征军在这情况下追上去……
亚瑟的拳头骤然抽紧。
仿佛根冰冷粗蛮的铁棍正用力搅动他的五脏六腑，一股呕感自腹部上升，却亚瑟压了下去，他用力一咬牙，沙哑道：“全军……继续撤退。”
“等等！”洛森喊了起来，“刚才跑过去的个是晶兽？它背上的不是将军吗？！”
他充满震惊道：“亚瑟，你打算撤退？将军怎么办？！”
“不然呢？！”低沉的话音亚瑟从喉咙里逼出，每一个词都显得无比沉重，“如果让远征兵再追上去，一切不都白费了？！”
闻言，洛森沉默了。
第三个声音加入他们的谈话——杰克低低道：“够了，趁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全军迅速撤离。”
如果他们发现将军已晶兽掠走，定会引起军心大乱。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为了整个远征兵团的利益，就算是……要牺牲掉白夜……
杰克死死咬住嘴唇，他用的力气过大，以至唇角都泛起了血意。
突然，士兵们又叫了起来。
“怎么事？她为什么下来了？！”
闻言，三名指挥不禁抬起头，齐刷刷向北城门。
***
“殿下，”天狼星道，“结界马上就能完成了。”
三大机甲并排而立，将整个北城门全部堵上，它们的身后，一道巨大等离子屏障挡在北城门的缺口上，而天狼星所站的身后，一面透明屏障正渐渐拔地而起。
——等等离子屏障完全构建起来，它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夜鹰半靠在椅背上，双眼半闭，汗水打湿的碎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乌黑的发丝与苍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低低应了一声：“好。”
忽然，人马星疑惑地“恩”了一声：“是什么？”
夜鹰睁开眼，向地面。
只见一抹人形身影正迅速越过晶兽群，它简直如同一阵蓝色的风，猛地从它们脚下经过，几个轻盈跳跃，轻松翻过等离子屏障的缺口，逃入了石英城内。
夜鹰的身体突然顿住了。
“是……”她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你们到它的背上什么吗？”
三架机甲犹豫了下。
“好像……”最后，还是牧夫星小声道，“是白夜将军……”
夜鹰的身体凝固了。
“将军？”她低低重复了一声，俯下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将军的身影，果不其然，她到亚瑟正站在一架破损的机甲前，机甲的驾驶舱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内舱。
夜鹰记得，是白夜的机甲。
“殿下……”见她沉默，人马星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
过了几秒，夜鹰才道：“等离子屏障还需要多久能构建完成？”
“几分钟。”天狼星说。
夜鹰垂下视线，只晶兽已经窜入了石英城，不见踪影。
她又下远方，远征部队正条不紊地撤退，经过方才她的一番厮杀，晶兽数量已经大为减少，减轻了远征兵的负担。
似乎还没人发现将军掳走了。
“好，”她说，“我知道了。”
说完，她将三架机甲调成自动防御模式，又给亚瑟留了一条让他们先走的简讯，随即解除神经连接。
“殿下？”天狼星敏锐察觉到夜鹰的动，惊愕道，“你要做什么？！”
“殿下请别冲动，”牧夫星也道，“将军不会事的，他……”
但夜鹰脑海里全是白夜失去意识，生死不明躺在晶兽肩上的一幕，根本就没注意牧夫星的话，她解开驾驶座的安全带，简短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说罢，一按操台，只听“嘭！”的一声，驾驶舱门骤开，夜鹰腿一蹬地，直接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殿下！！”三架机甲惊叫起来。
在数十米的高空中，夜鹰的身影简直像一抹渺小的浮萍，她在空中迅速转身，手中亮光闪烁——
“嘭——！”
一架黑色机甲凭空出现，伸出双手接住夜鹰，她如一只灵巧的猫般钻入驾驶舱，千蛇扭转方向，跃入石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