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姝握紧手指,把泄露紧张和害怕情绪的手缩回袖子里，藏在身后。
他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让面前的“经纪人”看出异样,以免真的有什么事打草惊蛇。
出乎意料的是，经纪人先一步开口了：“这么早？”声音嘶哑,古怪的慢，像是带着点没睡醒的惺忪。
费姝抿唇，不自然地笑了下：“……嗯,昨天睡得比较早。”
经纪人：“哦,早睡早醒挺好的。一会儿会有公司的人来帮你们做妆造,在房间里等着就行。”
费姝：“好的。”
费姝一边应答，一边忍不住掀起眼皮偷觑了经纪人一眼。
这么日常、贴合人设的对话,经纪人好像又没有什么问题。
甚至比昨天见面时的经纪人更让费姝感到舒服。
昨天不管是看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面前这个长相还算周正的男人表现都有些……说不出来的粘腻和有你。
今天费姝倒是没了这种感觉。
经纪人好像真的没有睡好,跟费姝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头。
好像察觉到了费姝的目光，无神的眼抬起,盯着费姝看了会儿：
“怎么了？”
费姝：“您昨天没有休息好吗？”
经纪人收回视线，语气还是淡淡的：“昨天晚上,被起夜的住客吓了一跳。”
没说自己为什么出门。
这倒是能解释昨天为什么能听见尖叫。
但费姝没有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他还是觉得经纪人怪怪的。
1938：【建议玩家不要暴露曾经夜行。】
费姝也是这个打算。
他昨天晚上没有跟经纪人打过照面,按道理来说，经纪人没有理由会在他面前特地编织出一个谎言理由。
但如果经纪人真的知道……
费姝深呼吸一口气，没再想那些更可怕的猜测。
他笑了下：“那您注意休息，我先回去吃早餐了。”
小漂亮的演技实在一般。
经纪人点了点头，动作的同时眼睛却看着前方的费姝没动。
他的身体好像在哪里直直躺了一晚上那样,僵硬得像是一具木偶。
或者说是尸体。
经纪人突然叫了一声费姝的名字。
费姝陡然僵住,光是纤细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强作镇定的慌乱。
倒是让人心疼和舍不得。
“……还有什么事吗？”
“走左边,在前一个路口左转，然后一直往前。”
“嗯？”
“你房间的位置。”
这大概是照面以来，这位今天很是古怪的经纪人说话说得最长，也是最亲切的一句。
费姝红着耳朵从右边的路倒回来：“……好的。”
他一直提心吊胆地往前走，但直到再回头，视野中已经没有经纪人的身影，都没再发生什么诡异或危险的事情。
走的时候还在走廊遇到了一位早起的主播。
同为玩家，费姝跟他点了下头，就当作打招呼了。
跟他擦肩而过的玩家表情有些勉强，看着费姝的目光很复杂。
昨天费姝拿到游戏第一，得了不少奖励的消息已经在玩家群里传遍了。
知道消息的第一瞬间都是不敢置信。
大家都知道那游戏的难度，折在里面的人也不少。
偏偏费姝这个外表看上去一捏就碎、菟丝子似的玩家活到了最后。
情理之外，但又莫名其妙在意料之中。
从第一眼见面起，大多玩家都没有过费姝会很快死亡的想法。
玩家张嘴又闭上，径直离开。
没有得到回应费姝也不在意。
只是打完招呼后觉得后背在晨风中温度更低了些。
【笑死，有人抓心挠肺想要一个老婆眼神得不到，有的人还不珍惜】
【姝宝是有点讨人喜欢的天赋在身上的】
【这玩家的眼神让人怪不舒服的】
【查了一下，这个玩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之前在boss追逐战的时候抢过同伴的道具】
缩了下细白的脖子，费姝抱紧怀里的纸袋一路往房间小跑。
除了日常中透着一点诡异的对话，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位昨晚发出凄厉叫声、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经纪人，这次出现好像只是过来特意为他指个路。
这当然只是一个苦中作乐的想法，异想天开得费姝自己都不信，他左右望望来往的人群。
也可能是因为这是白天，周围的人也很多，他不太好下手。
费姝离开后，“经纪人”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在原地矗立一段时间。
刚才路过费姝的玩家转眼看见经纪人，眼睛一亮。
故作犹豫地停下脚步，他搓了下手：“先生，我现在还能签约吗？我有很多才艺，也很听话，肯定能给公司带来利益。”
这个玩家一开始还不相信，但看了昨天那些签约玩家的人气和得到的好处，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大胆点做第一批签约的人。
他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天赋，第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都在直播都没得到什么礼物，要不是初始自带的资金比较多，他现在连公寓的住宿费都交不起。
这个玩家甚至恨上了那些阻拦他的老玩家，恶意揣测着，他们一定都偷偷签了合同，说不签只是为了麻痹别人独享利益。
经纪人过了一会儿才扭头，看着主动上来搭话的玩家。
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一般人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都是扭头去看。
可玩家发现经纪人不是。
仔细观察，他的脖子其实以一个有些僵硬的角度扭着，固定没动，只是眼珠子转了一圈才定在玩家说话的方向。
眼白浑浊，带着红血丝。
玩家被他斜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后背有些发麻：“您……的脖子是？”
“落枕。”经纪人声线沙哑，态度并不热情。
他在玩家一叠声的应答中扯了下嘴角：“想签约就跟我走。”
费姝的脚步停在房间门口。
昨天晚上那种情况，费姝现在都不知道那只鬼是什么时候摸到他房间里的。
他当然不敢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回房间。
确认附近没有玩家或是npc在关注这里，费姝从道具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外形类似温度计的东西。
这是费姝刚刚花费了一笔积分从商城里购买的道具，非一次性道具，使用之后可以查探到附近的敌对生物。
如果那只鬼还在房间中的话，道具也能提醒他。
费姝手里捏着检测道具，另一只手打开房间门，迈步往里走。
道具过了门口，很安静。
费姝提着的心不敢放下，即使按理来说这件道具目前的检测范围已经覆盖了狭小的房间，他还是拿着道具往里走了一段距离。
直到用脚丈量过整个房间，道具仍然没有反应，费姝才彻底放下心。
看来那只讨厌鬼已经走了。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白天不出来，还是费姝躲过了他的攻击才离开。
费姝单薄的肩膀垮下，把纸袋放在桌面上，打开电脑，这才拿出三明治和咖啡慢慢吃早餐。
电脑的光投在费姝眼睛里，撒了些细碎的星光。
费姝试着打开一个浏览器，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座公寓的名称。
弹出来的都是些痕迹很明显的广告和引流界面。
费姝又试着在后面接了一个“伤亡”关键词，但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继续更换了几个关键词，无果。
费姝拧着细眉叹气，把自己的头发挠得毛茸蓬松又凌乱，跟此时复杂的心情一样。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查找那只鬼身份的方法了。
捏在手上的三明治温度渐凉，费姝猫吃食一样，偶尔咬一口边角。
1938：【建议玩家保持高饥饿值行动以防意外，同时不建议在浏览信息时进餐。】
费姝跟不好好吃饭，被老师点名的幼儿园小孩一样，下意识挺直背脊，乖乖啃了两口三明治。
反应过来又小声去呛语气公式化的系统：【管得好多哦，昨天叫你的时候就不说话。】
1938：【……】它知道费姝没恶意。
不过它觉得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宿主大概是不会想知道昨天晚上它为什么不能回复，而昨天晚上他又是怎么睡的。
就差被咬破了皮，吸干了汁水，连带着肉都被吞进肚子里。
真知道了大概又是白着小脸，战战兢兢后怕得啪嗒啪嗒掉眼泪。
万一在外面漏了什么痕迹，可能真的会被那东西不顾一切地拖回去，永远箍在那张柔软的床上。
冰冷成熟的系统没斗嘴的意思，尽职尽责盯着费姝吃了大半还有余温的三明治。
费姝坐不住，摇来摇去又试着去戳键盘，这次1938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费姝腮帮子还鼓着，眼睛微弯：【1938最好了。】
1938：【。】
费姝在网红公寓后接了一个“事故”的关键词，又往后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是一个有关直播论坛里的讨论楼。
【1l：道听途说，网红公寓真的有个管理层失踪了？】
跟着是些八卦和疑惑的问号，隔了几层才有可信些的回复。
【7l：之前那传闻闹得太大，压不下去，不得不查】
【8l：失踪那个来头不小，母公司的人，这次事故估计要波及影响整个运营公司】
也许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这栋还没建起的楼很快被封禁，不允许再跟帖讨论。
有一个公司的高管在这里失踪了？
查之前的传闻？
费姝他们这些玩家在住进这幢直播公寓的时候也听过传闻，这幢公寓有“脏东西”，还发生过什么奇诡的事情。
但那个npc在经纪人的打断下，并没有具体细说。
费姝还能模糊想起那个npc的脸，或许他就是这个副本中玩家获取信息的渠道之一。
费姝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但挂在后台的聊天软件突然弹出了提醒。
【苗杉：不要让他们化妆。】
费姝看了一眼时间，恰好是上午十点整。
苗杉的消息来得突兀，没头没尾，费姝又追问了几句，但对面一直没有回复，情况不明。
费姝心头一凉。
早上遇到经纪人的时候，他说会有人来给他们做妆造，让他们在房间里等着。
苗杉的房间在费姝前面，如果是按照房间顺序，那么苗杉会在费姝前面“化妆”。
苗杉是新人玩家，而且之前一直对他表现出亲昵，费姝觉得这不是无的放矢。
惊悚游戏的副本果然没这么好心。
做妆造的人，或者化妆这件事有问题。
费姝现在甚至不能主动去苗杉那。
经纪人的通知是在房间里等。
玩家群里安静得过了头。
费姝看到手边打开的电脑和直播设备，一怔，弯腰打开了直播平台。
有玩家正在直播。
费姝来不及仔细挑选，随手打开一个玩家的直播间。
这个直播间的摄像头开着，男玩家的头好生生地露在直播间中，还在活动。
但这并不能让人感到安心。
直播画面中，男玩家的“妆”已经画好了。
脸颊的腮红极其浓重，甚至已经隐隐遮住了皮肤的肉色。
不光是腮红，男玩家整张脸化妆后都格外诡异，常人盯着这张脸看一会儿心脏都好像跟着不舒服起来。
【有亿点渗人，这不是死人脸上化的那种吗】
【这个嘴都黑了，真入殓了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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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样诡异的妆容，男玩家直播间里跳动着的弹幕都不觉奇怪，嘻嘻哈哈的，指挥着正在玩游戏的玩家。
男玩家原本惨淡的人气也热闹起来，但他好像不知道似的，无喜无悲，整个人仿佛都已经沉浸到了游戏里。
费姝不确定他到底还算不算活着。
男人的眼睛突然一动，眨也不眨，死死盯着摄像头，像是穿过屏幕看着对面的人：“轮到你了。”
费姝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椅子上。
阴森的话语落地的同时，外面薄薄的木门也传来敲门声，更像是死亡预告。
玩家群里仍然没有人回复费姝刚发的消息。
费姝没有开门，敲门的动静也没有停止。
力气越来越大，“笃笃”的声音无法被物理的东西阻挡，好像在直直敲打人的灵魂。
更可怕的是，随着愈发震耳欲聋的敲门声，费姝的血条开始下降。
【系统提醒：玩家正在被攻击】
越往后，血条下降的速度就越快。
显然，不开门一直躲在里面的方法行不通。
玩家必须开门应对这次危机。
费姝淡色的唇抿起，洁白整齐的牙齿在下唇上留下印子，一时间头脑空白。
但还是挪动步子走到门口。
费姝刚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急促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他再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却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催促着他把门打开。
显然不是什么无害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