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铜佛寺旧闻（二）
钱是什么？
对于小沙弥而言，钱是一种工具，他对钱没有太多的想法。
一块铜板可以换两个馒头，足以让他一整天不会感觉饿，他帮别人抄一本佛经可以得到一百二十个铜板，足以让一家人吃三个月的米，也就不到一百铜板。
肉？
小沙弥喜欢吃, 但就算不吃也没什么影响。
每天有佛经，不用挨饿，隔三差五还能去看看云婴，对于小沙弥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之前觉得云婴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不饿就好，她想要吃米吃到饱。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小沙弥就会用经文换一袋米。
可今天小沙弥才发现，原来人是会变的。
饿的人想要吃米，吃米的人想要吃肉。
小沙弥很单纯，就好像一块无暇璞玉，没有被世俗污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笨。
事实上小沙弥很聪明，并且十分善于思考，他意识到这一切的变化在于——钱！
师父有了钱，所以便有了更大的寺庙。
拿了钱的村民换了肉和房子，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有私塾，而不是在村口抓虫子。
小沙弥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但又感觉自己不太明白。
所以……自己需要尝试？
“师父，我想要银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寺庙已经大变样，老和尚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但他没有住进华丽的寺庙，而是继续留在当年那个破旧的小寺庙里。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停了下来，老和尚抬起眼皮，打量着眼前的小沙弥，他的目光清澈, 仿佛一面镜子, 将小沙弥的一切都照的透彻, 缓缓的问了一个问题：
“钱是什么？”
没有迟疑，小沙弥下意识回答道：
“钱就是钱，一种可以给人带来愉悦的东西。”
在他看来，这就是钱的本质，获得的钱越多就越愉悦，但老和尚却摇摇头，清澈的双眸有些失望：
“你说的不是钱。”
小沙弥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老和尚：
“……”
四目相对，看着小沙弥的眼神从清澈变为偏执，老和尚沉默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叹……”
老和尚没有给小沙弥钱，人生有三个境界——山是山，山不是山，山还是山。
作为过来人，老和尚意识到小沙弥的心乱了，上面有一层看不见的尘埃。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小沙弥已经从第一层的山是山，来到了第二层的山不是山，意味着小沙弥已经明白钱不是单纯的钱，而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但这还不够，老和尚希望小沙弥能明白钱是钱，也只能是钱，只有这样才能踏入到第三层，意识到钱只是实现目标的一个工具和其他工具没有任何区别。
终归是自己的弟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老和尚希望小沙弥能做得更好，从而继承自己的衣钵，这需要磨砺，也是每一位大德高僧必经的道路，过程很艰难，会有各种困难，但老和尚相信小沙弥能坐待。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老和尚逐渐将手里的权利交给小沙弥。
他并没有直接给小沙弥钱，但却间接的让小和尚拥有钱的使用权。
只要合理，小和尚可以从老和尚这里拿到大量的钱。
一车车阴干好的木材，一块块方砖，修建寺庙的工钱，还有平日里大家用的吃穿用度。
一夜之间，小和尚掌握了数以万计的财富。
和老和尚不同，师徒二人虽然都天资聪慧，但小和尚有老和尚不具备的充沛精力。
而在小和尚的领导下，寺庙蒸蒸日上，香火越来越旺盛，甚至就连繁华城市的贵族都慕名而来，老和尚是一代高僧，而小和则是一颗闪闪升起的新星。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直到某一天，许久不曾见面的二柱子找到了自己……
那一天好像下雨了，又好像是难得的好天气。
记忆有些模糊，脑海中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就好像一锅粘稠的粥。
小和尚记得二柱子将自己接到了他家，然后便笑着躲到了一旁。
在闷沉，弥漫着某种原始气息的房间里，小和尚看到了昔日的云婴，在翠绿色竹床的对照下，云婴的肌肤白得耀眼，温温软软就像任人摆布的白羊。
几个月后，为了加快寺庙修建的速度，铜佛寺周围修建大量房舍，原本山脚下的村民也都搬到了寺庙周围，在寺庙旁免费得了一座大宅子的二柱子，成为了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一夜之间，如同雨后春笋般，萌发新芽。
曾经冷清的寺庙，逐渐繁荣热闹起来。
原本这里只是一座山野破庙，可渐渐的却成了方圆数百里鼎鼎有名的大寺。
而在寺庙旁边的村子，如今也变成了一座繁荣的小镇。
整齐的街道，漂亮的房屋，昔日想要买点布匹，需要走几十里赶往集市交易，而现在镇子里就有集市，甚至在镇子里还有布匹店铺，酒楼，茶馆等等。
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铜佛寺旁边住着的云寡妇一家。
虽然云寡妇死了丈夫，但却是一个要强的女人。
那个时代可没有裹脚的习惯，女人虽然不比男人，但勉强也能撑下半边天，一开始开了一家馒头铺，然后生意越做越大，整个铜佛寺的堂食便都交由云寡妇。
生意是越做越大，原本的小房子也变成了大宅子。
不是没有风言风语，但大多人都当做笑谈，毕竟一个是寡妇，一个是和尚，两个就算凑到一起又能发生什么。
可事情真的如此？
…………
人为什么需要道德和法律？
不是因为更方便上位者控制，而是因为人是一种没有底线的生物。
人之初，性本善。
幼童都学过的三字经，但真正明白这句话道理的却不多。
善不是善，而是因什么都不懂。
懂得多了，就想要偷奸耍滑，就好想要不劳而获。
当第一个人这么做了，就会有第二个出现。
或许有人不愿意，但当这种风气蔓延，努力的人就会感觉不公，然后会放弃，甚至加入其中。
这便是人性的恶。
一种不加约束，就会无限扩张的恶。
同样，这也是智慧生命的魔咒，因为贪婪，因为恶，所以终将会走向毁灭。
旁人只知道云寡妇生意大，但却没想算过以云寡妇的财力，是否能撑得起她日渐奢靡的生活。
绫罗绸缎就不说了，就单说吃这一项。
同煮十几只鸡，将鸡油撇去，鸡汤?干，锅底会出现黄白色粉末，后将这些白色粉末揉进面团，煮成一碗面，看似清清淡淡，实际上却鲜美无比。
如此奢靡的生活，怕是王族也不过如此。
但万事都是有代价的，后山的铜矿只有老和尚和小和尚两人知道，也就是说只有两人开采。
之前只是修建寺庙，需要开采铜矿的量并不多。
但随着小和尚管事之后，收支开始不平衡。
云寡妇的肉馅馒头为什么能销出去那么多，难不成是因为她手艺好？
别闹，馒头再怎么便宜，终归还是要花钱的，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毕竟平日里大家都是以物换物。
有这个钱，买点面自己在家蒸馒头不香吗？
剩下的钱，还能送孩子去私塾。
云寡妇的馒头生意之所以红火，是因为付钱的全部都是铜佛寺。
而铜佛寺买下这些馒头之后，因为吃不了，便以成本，甚至低于成本的价格送给修建寺庙的村民。
就这样，小和尚陷入死循环。
如果他想要继续现在的生活，就必须要去后山挖矿，但如果去后山挖矿，就没时间享受现在的生活。
怎么办？
小和尚找到了老和尚，打算找一些人来开采铜矿，但却遭到了老和尚的拒绝，这让小和尚很不满，便争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