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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方乐文欣喜之余,看着眼前景象,还是努力压制下了那声即将出口的元哥。

在这段日子里与白永安的接触中,懵懂无知的小镇少年方乐文,也知晓了不少长风城中的富贵之家和名流公子,这顾尹之就是一位,他知道这是顾家最为受宠的小少爷,亦知道这位小少爷与白永安素来不和。

方元既然和这位顾家少爷走在了一起,那就证明,白永安连日来对自己的安抚劝慰,恐怕都是缓兵之计。

白永安根本没能和方元交上关系!

伴着刚才被耍的余韵,方乐文心中更是恼怒了几分,对于白家是彻底生了厌。

他心里想着这种种,面上看着是一副呆滞模样,在场的其他人虽不表露什么,可都是在暗暗企盼着这位方丹师的反应,这黑袍人到底是来捣乱的,还是真的有什么厉害来头?

出自白家的洪管事愣在当场,不住地打量这个神神秘秘的黑袍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方乐文还有一个师傅啊!

黑袍人,也就是方元,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与方乐文的接触毕竟不多,不知道这小子的脑筋能不能转过弯来。

而且他并不能断定,方乐文就会因为自己这三言两语,而跟白家闹掰。他无非是凭着一股两人同出方家的信任,下意识觉得在外人面前,理当要同仇敌忾,共通一气。

顾尹之同样不动声色,目光在黑袍人和方乐文之间缓慢来回游移,他会带这个上一刻还在威胁自己的黑袍人来到珍奇丹坊,一方面是听说了顾记丹坊发生的事,心中不平,另一方面,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这位黑袍人,既然自称是方元的师尊,那和方乐文之间,必定有所交集。

他倒要看看,这高深莫测的黑袍人,能不能收服这个风头正劲的天才丹师。

若真能,顾尹之便豁出去了,大不了跟白永安撕破脸皮,反正他早就看这人不顺眼,这回借着白永安在方元那里施计陷害顾家的事,也好发难!

这么一来,珍奇丹坊二楼的所有人,几乎都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方乐文。

方乐文实在是头一次经历这等风口浪尖的场面,面色变了又变,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无甚城府,压不住心事。

他只能想起从小到大,他对方元怎么追赶都不及,怎么接近都无用,今日,倒像是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了。

终于,他咬咬牙,竟是俯身一拜,大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给您赔罪了!”

他大脑发懵,怎么也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场面话把事情给圆过去,索性跟着方元的话走,痛痛快快地认了个师傅。

方元:……

斗笠的遮罩之下,方元的嘴角直抽。

这个堂弟,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珍奇丹坊里一片惊诧之声,声名在外的方丹师都做出这等姿态了,哪能有假?

这位突然到场的黑袍人,居然真是白家立捧的少年丹师方乐文的师傅!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黑袍人,却是跟着顾家小少爷来的!

这下子,事情就有趣了。

一时间,嬉笑之声,惊叹之声,充斥了整层装饰一新的丹坊。

顾尹之心中大石落地,对黑袍人刮目相看,他轻笑一声,那笑声直直朝洪管事飘去,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全场最尴尬的,恐怕就数珍奇丹坊的洪管事了,他本来照着上头白家的吩咐,今日弄了一出好戏,狠狠地踩了踩对面的顾记丹坊,哪里能想到,到最后,竟是顾家小少爷带人踩到了他面上!

洪管事面色又红又白,也不顾尊卑了,惊怒道:“方丹师,你何时认的师傅!”

这会儿却是方元接过了话,他晓得方乐文是脑子不够用了,不再让他为难,便语带微怒道:“老夫收徒,干你何事?”

说话间,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气势自黑袍之内逸出,像极了这黑袍人心情愠怒,不慎露出了一些极力掩藏起来的威势。

黑袍人似是察觉了自身气势的外放,冷哼一声,迅速收回了那股威势,不留痕迹。

纵使这样,场内也顿时寂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轻了。

这不知来历的神秘老怪,说不定就是顾家底蕴里,最顶尖的那几个倚仗呢?

方乐文眼中不由透出几分羡艳和羞愧,数日不见,方元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等地步,亏他还以为能同方元并肩。

当然,谁也不知道,黑袍里的方元,体内无尽天诀疯狂运转,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逼出那等可怕威势,脸色都憋得通红。

他心里一再庆幸,自己在斗笠之外还披了个黑袍,要不然,今天怕是很难蒙混过去。

方元定了定神,克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淡淡道:“方乐文,老夫说了等你七星,便必定要你在升至七星丹徒之后,通过老夫的考验,方能拜入老夫门下。”

黑袍人很有一语定乾坤的高人风范,他又道:“即使你已经做了劳什子丹坊的丹师,我亦不认!你连最基础的药性还未识全,如何能开门诊客?”

方乐文这才直起腰来,面上羞赧,讷讷道:“师傅……不,前辈教训的是,乐文知错。”

经过了暴躁老叟闯进来要求治疗的那一次惊吓,方乐文心中也有了数,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冲昏了头脑,瞎胡闹,所以这话答的,也是发自真心。

不过这番对话放在黑袍人和方乐文这里,那是师徒间的训诫,正常得很,可对照着方乐文广为人知的另一个身份来听,便是一次再毒辣不过的打脸了。

洪管事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别人上门闹事就算了,自家的方丹师还上赶着把脸凑上去,任别人打,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洪管事怒道:“这位前辈,方丹师的实力有目共睹,你切莫胡言!”

可这话,也就洪管事自己才信,在场的其他人凡是带了脑子的,都更愿意相信方乐文亲口承认的师傅之言。

不管这黑袍人是要求严苛,还是信口开河,他说方乐文没那能力开门诊客,方乐文自己也认了,那这事就要归到珍奇丹坊头上,是他们胡乱指派丹师,置百姓性命安危于不顾!

那个最初引发事端的老叟,本来还端坐在空地上好好享受着众人的关切目光,这会儿情势突变,而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被方乐文诊过的病人,简直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黑袍人则低低一笑,满是轻蔑之意,完全无视了洪管事的指摘,对方乐文道:“好了,你既认了错,老夫便饶了你,念在你这阴阳九转丹炼得还不错,老夫今日就再指点你一次。”

说着,黑袍人径自转身下楼,方乐文愣了愣,立刻提步跟上,任那洪管事在身后急喊,头也不回地跟着方元去了。

而这黑袍人方才所立的气势之威,除了被他点名的方乐文之外,竟无一人敢贸然上前跟随。

顾尹之心中大悦,适时对黑袍人恭敬地道了声:“前辈慢走,晚些时候,尹之在老地方恭候。”

他说得平淡,但字字显出黑袍人与他顾家的紧密关联,让在场其他有心之人,都是震动。

黑袍人和方乐文的戏唱完了,接着便该轮到他顾家,还有憋屈已久的顾记丹坊了!

顾尹之轻笑着扫了身边的顾记丹师常玉一眼,眼波惑人,常玉面色一红,轻咳一声,而后目视众人,严肃道:“诸位朋友,这珍奇丹坊,不仅把药性都识不全的丹师捧出了这等名头,而且,还施计蓄意打压抹黑我顾记丹坊!”

洪管事压根来不及堵住这顾记丹师正在气头上的利索嘴巴,常玉气势汹汹,讲得满面红光,有理有据道:“今日之前,谁人听说过炎寒毒并生之症?可这珍奇丹坊推出的新丹药阴阳九转丹,恰好就专治这类阴阳相交之症,如此巧合!……”

洪管事心知大势已去,面色灰暗,只能无力地辩驳上几句。

珍奇丹坊里,一片风云暗涌之景。

而走出了丹坊的黑袍人和方乐文之间,却是一阵诡异的平静。

方乐文亦步亦趋地跟在方元身边,方元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了很多,关怀也好,歉意也好,可话到嘴边,全堵住了,一句也问不出来。

他只想知道,此刻平静不语,快步前行的方元心中,在想些什么?又是如何看他的?

直到两人七拐八拐,兜了不少圈子,走入了一处无人的清寂小巷,方圆一里内毫无其他声息,方元才停住了步子站定。

方乐文便眼睛都不敢眨地看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他就见到,方元一把摘下了头戴的斗笠,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口中抱怨道:“岔气了……”

方乐文:……

方乐文有点茫然,他觉得眼前发生的事,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方元连着喘了好几口大气,才慢慢缓了过来,刚才他气势收得太急,出了点岔子,好在出来得及时,不然怕是要当众出丑了。

他好转了一些后,背倚在巷内石墙上,看着面前一脸不知所措的方乐文,真诚地开口道:“乐文堂弟,今日多谢你配合。”

忽然又回到了那生硬的称呼,方乐文有些不适应,他低声道:“堂……元哥,你唤我乐文便是。”

“好,乐文。”方元从善如流道,“方才我说的话你别介意,做不得真,我对丹药一途一窍不通,全是乱说的。”

方乐文连连摇头:“不不,我的确,的确连最基础的药性还未识全……”

丹药一道浩如瀚海,又有谁人敢说自己识全了?

方元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那阴阳九转丹,当真是你独自写出来的丹方?”

方乐文听他这么问,心里尴尬万分,连忙道:“不,不是我写的……是一位偶然遇见的前辈赠我的,他给了我两张,说是失传的古丹方,见我资……资质上佳,让我好好琢磨。”

方元心中一跳,追问道:“一位前辈?他长什么模样?是否说了自己姓名?”

方乐文被他迫不及待的语气惊到,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才敢回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