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灯火阑珊】
折原临也很满意千绘的行动。
在他向她透露平和岛静雄还有个弟弟，以及弟弟的各种情报之后，不久剧情就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没有向千绘收费算是一次难得的免费服务，比起看见静雄气急败坏的样子几张福泽又算得了什么呢。*
甘乐提供的情报实在太有吸引力，千绘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尽管知道受对方摆布是很危险的，但还是怀着侥幸心理用了。写着写着腐女之心又泛滥蔓延，原本是充满肌肉！暴力！厮杀！的《奥拉之夜》随着她脑子一抽筋就拐弯变成了耽美小说。
不过她不在意，也不在意读者在不在意。除了正常的撰稿工作之外，在网路上发布的作品她都是随心所欲地写作，用来磨练自己的文笔。在每个夜晚酣畅淋漓的敲打键盘之后她根本没有注意，当事人平和岛静雄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不要从平和岛静雄的脸判断性格。
不要对平和岛静雄絮絮叨叨。
小林翔没有告诉代田千绘的是，表扬也好，看不起也好，八卦也好，试探也好，谈论的话题里绝对不要招惹平和岛静雄的弟弟。
除非你找死。
给山城幸送稿子回家在电梯里遇到了正搬家模样的两个男人。认识的一位姓于的外籍漫画家一个月有七个截稿日，培养出的坚实背影在同行里成为笑谈*；千绘境况没那么惨，每月也保持有两个常定连载。包揽她所有稿子的山城幸比起编辑更像是个人助理。
刚才见面的地方约在了离出版社不远的咖啡店里，交稿的时候幸很奇怪上次送千绘回家过后翔一身的伤口。对此翔遮遮掩掩地不想解释，千绘也懒得向幸费力气说明半夜三更平和岛静雄在公园里利用长凳做了什么空口无凭想象不能的事情。
“概括起来，就是翔英雄救美了是吧？”
千绘简单地点头承认，接下来的就靠幸自己想去吧。“不过我不是什么‘美’。”
“小林也算不得‘英雄’。”
在那个单手把公园长椅举起来，在昏暗的路灯下金黄色的头发熠熠生光如同国王的男人面前，再勇敢的骑士都配不上‘英雄’之名。
——在那个国王面前，公主的眼睛再也容不下任何骑士。
此刻，公主乘着的电梯到了指定的楼层，一开门发现自家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本以为另一个人是来帮忙搬家的，但两人都转过身跟千绘——新邻居打招呼时——千绘淡定地看着两人同款式的t恤，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不会吧。
“你好，我们是新搬来的，以后大家做邻居了请多关照！”
其中一个青年身材比较瘦弱，身高也比千绘没高多少，他从行李中翻出一盒巧克力递过来，理所应当地把千绘误认为小孩：“小妹妹，你父母晚上回来吗，那这个礼物先给你。”*
“我不是小孩，也不和父母一起住。”千绘淡淡地接下巧克力，尽管已经不想理他们了，幸耳提面命的教诲要她至少把话说完再走，顿了顿，还是尽可能地扯开嘴角笑笑。“新邻居，欢迎。巧克力当赔礼收下咯。”
“啊，好的！对不起！”青年尴尬地接话。他身后的另一个男人倒是一直用看小孩子的温厚眼神注视着千绘，她有种更加被看做小孩子的感觉。
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猜想果然在当晚就变成现实。
和老鼠一般昼伏夜出的习性让她晚上倍加精神焕发，今晚本也要更新《奥拉之夜》的，但写着写着就有奇怪的声音顺着窗户飘进来。7月份的夜晚也并不凉快，为了省电她只在白天热到不行的时候开空调，晚上彻夜开着窗户吹夜风。
一晚上都醒着所以也不担心会有小偷。她突然想起和隔壁的窗户错开了四十五度角，不凑过去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却能毫无阻挡。
那是男人的呻|吟和喘|息，还有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爱语。千绘虽然是腐女，但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三次元的男男做|爱让她在隔壁听得头皮都发麻。
她啪啪拍着脸颊告诫自己要专心，然而毫无用处。
当二次元和三次元碰撞的瞬间，是会有类似心理无法转换存在的。很多腐女已经在想象上顺利接受，但一接触事实上的bl，就会变得不知所措。不管谁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千绘告诉自己习惯成自然，两位新邻居是恋人关系的话，自己也不能多加干涉。
然而听着从窗口透过来散发燥热情|欲之气的叫声，根本没法打字。一想到青年和男人身体纠缠的样子，她连走到窗边关窗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关窗时被对面发现，要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存心偷看？
记忆中那个比较高大的男人身背着一个皮质挎包，方正的版型与他身上的t恤其实不算搭配。他左手腕的腕表并非运动款式，鬓角也修理得整齐。看来是个上班族。
而身体比较苗条的青年在t恤外面套着一个印有“sweety点心”的长围裙，或许是因为搬家而借用一下工作服。从青年递给千绘时温柔的笑脸上，千绘知道男人也一定是被青年的笑容所吸引吧。
——那样漂亮的笑，不管是老人或孩子，男人或女人，都会被迷住啊。
千绘忍不住跑进盥洗室。
镜子里的自己不论是眉毛，眼角，嘴角，全都拉成一排平平的直线，双眼耷拉着仿佛苦行三天没有睡觉。明明晚上的自己是最精神的，而自己的表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条条铁轨呢。
她努力回想着对青年扯开嘴角笑的力道，笑了一下。
只看见，自己的嘴突破整张脸的死板气氛凸现出一个奇怪的扭曲角度。
——我之前就是用这么别扭的表情回应对方漂亮的嘴角弧度吗。丢死人。
她赶紧放松了嘴角。
此后每隔两三天晚上，千绘苦心赶稿时就会传来隔壁做|爱的声音。即便停下正经工作想要随手写写《奥拉之夜》，行文也越来越奇怪，看着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八字母场景，她承认全都是因为被环境传染了。
杯具啊！
怒摔鼠标关了电脑，千绘打算今晚进行久不成行的闲晃之旅。她记得上次去池袋至少有两个星期了。两个星期，《奥拉之夜》在赶稿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都写了十几万字，而从那以后她却再也不曾见过主角，平和岛静雄。
问，如果在电视上对演员一见钟情，是想不顾一切地接近他，还是疯狂地搜集他的资料并进行无休无止的八卦和脑补？
当然，即使想要接近，对方也是根本不能被轻易接近的；即便不是明星，也很难有勇气跑到对方面前直言“我很中意你”吧？
这一条放在千绘身上同样适用。
想要靠近，却又怕被发现，女主角不是代田千绘的话，这出戏一定是暗恋故事。可笑的是，恰恰是代田千绘做了女主角，暗恋故事也好，追星故事也好，最后都会无疾而终变成烂尾故事，比gozon*的名声还要惨烈。
呼……
经过一家电影院，千绘伸着懒腰抬头审视着一排海报。二号厅上演的是《dtb2》*，抱着□□一脸苦逼的红发少女名字叫做苏方。
“啊，就是她和银抢男人。”想起剧情，千绘“啧”地一声吐了吐舌头。
右面是一张《baccano》，整体色调好像《博物馆奇妙夜》。五号厅是《地狱少女》，六号厅是《cencoroll》，千绘非常喜欢它的主题歌。
中间是个以演员大头贴制作的不合理海报，好像整个电影的卖点都在那个演员的脸上似的。
——什么嘛，那个演员就那么有名吗。
千绘盯着海报下方一排横字，电影的片名叫做《执事们的沉默》，那演员的表情和千绘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没什么两样，都是半垂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死相。只是掩埋在柔顺短发下面的脸庞，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淡微笑，光是靠这个嘴部，就完胜站在它面前的千绘。
夜色还不够深沉，街上人潮攒动。呆站在原地的千绘一不小心就被身后的行人撞了个趔趄，手机啪嗒掉地开了盖子，幸的一条新短信闯了进来。
【电影拷贝已经发给各个影院，现在已经上映了，大概。你的报酬第一次跟票房挂钩，祝它大卖吧。】
——什么啊。
千绘捡起手机，再次审视海报板。
——别跟我说这部《执事们的沉默》就是我的脚本啊。
手机登陆了下网路，习惯什么都靠网路查询的千绘早就忘记了只要向影院要一张宣传单就能知道电影的制作人员名单的事情。
【脚本/枝子】
——还真是我啊！
千绘立刻给幸回了短信，手指按键啪啦啪啦又快又狠。
【为什么要擅自改我的标题！？原标题不是叫“断罪之黑蔷薇”吗！还有，那个一脸铅中毒的面瘫主演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主角的性格是那个熊样啊！】
和口头不一样，代田千绘在二次元靠文字交流时间太久，不管是吐槽还是毒舌都得心应手，和她的外表完全不搭。身为作者对电影制作者擅自更改自己作品的愤怒让她变得像个喷墨嘴，不过在行人看来，只是个少女皱着眉头在和手机较劲罢了。
短信抛过去千绘还在怒气冲冲地瞪着海报上那张脸。现在发现，那演员的眼角似乎并不是没有精神，而是故意为了表现执事的魅惑气质而故意半睁的——呃好吧，演员的事情就不追究了——可是改了我的标题和情节我绝对不会原谅！【簸嗡菠稀12膜巫铩空庋男饰铱擅挥行垂∈裁窗。秃孟癜鸦樗囊绲牡19谰缬采甯雠鹘潜涑梢遗缫谎
她对着来去匆匆的行人们看过去，想要去问问“这电影有趣吗”，要知道，父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孩子的夸奖，是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无法和人随意交流的胆怯，让她根本无法开口。
这电影有趣吗。
这电影有趣吗。
这电影有趣吗。
“这电影……它，有趣吗？”
白衣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没有朝着任何人，却好像朝着所有人。她闭着眼睛，胆怯的声音从口腔中溢出，不祈求得到回答。在喧闹的都市里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她的问题，城市一直都在以她无法追上的速度飞驰前行，将她甩开。
夏夜的风扬起她的裙角和发梢，充满碳水化合物消化过分的空气里，忽然带来一阵淡淡的烟草味道。
咔哒。
皮鞋着地的声音。
“大概。”
她一惊，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看过去。
从没想过，能够看得如此分明。拨开挡住眼睛的碎发，连对方的眼神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穿着笔挺的酒保制服，带着墨镜掩盖视线，金色发丝如同正午阳光般灿烂夺目，双手插兜抬头专心注视着《执事们的沉默》海报的男人。
一旦被其吸引，就再也无法移动目光半寸。
——平和岛静雄。
他在吵闹的池袋，听见了她细不可闻的疑问。
公主，遇见了她的国王。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