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网游小说 > 盲婚 > 79.你要好好活着全文阅读

顾氏集团的公司年会摆的很隆重,虽然只是公司内部的酒会,排场却不输于大型晚宴。到场的除了总裁顾棠风和公司高层以外,连退居幕后多年的顾齐年也携夫人到场。顾家的两个小少爷顾练和顾孟绘也穿上了正式的晚礼服,一黑一白,隆重出席。

林北爱回家换衣服,发现自己没衣服可穿。正坐在地毯上看着墙上的钟表发愁,忽然灵光一闪,去翻行李箱。上次在纽约陪顾棠风参加晚宴的那一套小黑裙还在,高跟鞋也一并带来了。

她打开箱子,拿出装着礼服的防尘袋,突然有一样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落在她的光脚边,一只男士钱夹。

她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好像叫纪权来着。这也许就是他丢失的钱夹。打开一看,除了几张信用卡和现金之外,还有一张女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长发披肩,肤色接近于病态的苍白,一身宽松的白衣素净,坐在轮椅上,脸半朝着阳光和煦的窗户,侧眸浅笑,笑容温和,一双如水澄澈的眼眸里包含着淡淡的忧伤。

照片中的场景似曾相识,尤其是那面对着外头绿叶繁茂的窗户,那不断伸展的树枝从窗口探进来,露一半截在室内,为沉寂的室内增添了一抹欢跳的绿色,象征着希望之春。

——她回头看,男人正举起相机朝她拍照。她微笑问:“纪权,你在干什么?”

——“给你拍张照啊。”男人孩子般顽皮的笑,快速抓拍了几张她动人的表情。镜头里的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她的脸边是油墨似的绿色枝叶,称得她的脸色愈发惨白。她仿佛要从眼前消失一般。

——“有什么好拍的。”她宁静的目光移向窗外,一阵沉默。

——他想让她高兴点,于是提议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我可以帮你实现。”

——时间在寂静里流逝,她良久开口:“……我想回自己出生的地方去看看。去看看父母的墓,和我大伯他们一家人。想跟他们一起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回去,就意味着她的病情会被知晓,意味着她要让她的家人接受这件事。同时,也意味着,顾棠风可能会知道这一切。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是,她信任他,不是嘛。

——男人犹豫半晌:“好,我带你回去。”

林北爱的脑子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似乎记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可是却看不清里面人的脸,声音和片段都很模糊,如跳频的信号,时不时的闪现,又时不时地陷入漆黑。

等意识恢复清醒时,时间过去了有一会儿。林北爱换好衣服赶到酒店时,错过了开场环节,两鬓斑白的顾齐年正在台上发表演讲,顾棠风站在他的身后。

林北爱在华装丽服的人群中朝他招招手,她这个动作在安静的台下显得很突兀,正在发言的顾齐年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假装清清嗓子。旁边的顾棠风才注意到她,父亲的刻意提醒让他颇感尴尬。

他远远地望了她一眼,毫无情绪的目光,甚至比扫过其他人时多了一丝厌烦。

在周围人谴责的目光中,林北爱不尴不尬地放下了手。

顾齐年的演讲快到尾声,“虽然这一年公司收获了比去年更好的成绩,但是切勿自满,任何时候都要提高警惕。经济动荡随时都会发生,我们要做好迎接万难的准备。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们继续共同进退,开创未来。好了,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废话了。下面,让年轻人来说几句。”

台下响起一片欢笑声。

顾齐年放开位子给顾棠风,父子俩交接了一个默契的眼神。顾棠风虚扶了他一把,将手里的龙头柺杖递给他,送他走下台阶。

这时,几声突兀的掌声在还算安静的大厅内响起。是从门口传来的,“好一个共同进退,开创未来。顾老先生真是用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演绎了一出几十年前的‘共同进退’。让晚辈佩服不已啊。”

众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方向望去,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俊朗男人,邪气嚣张地从大门口走进来,边走边鼓着掌,一双阴险的眼睛望着台上的顾氏父子,尤其将目光对准了那个孱老的背影。

是他!

林北爱一阵心惊。

他来这里做什么?看这架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来拆台的就是来捣乱的。林北爱担忧地朝台上的顾棠风看去,他表现得很淡定,唯有那双渐渐沉下来的眼睛,射出了冰刀似的目光。

孟解诚认出了他,“这是纪权。他来捣什么乱?”

顾艾纯听到“纪”这个姓,再加上对方来者不善的架势,隐约猜到了几分。她看了看身旁的母亲宣冉,她紧绷住阴沉的脸色,目光穿过人群,钉在纪权的身上。

难道……

顾艾纯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把高检招呼过来,低声吩咐道:“高检,把两个孩子带出去。”再想着说服母亲,“妈,你先跟孩子去休息室里。”

宣冉哪里会听从顾艾纯的安排,她轻扬起嘴角,露出一抹阴阴的笑,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小杂种要干什么。”

就算不了解纪权跟顾家的恩怨,孟解诚也嗅出了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氛,他担心怀着身孕的顾艾纯,难得用严肃的口吻对她下指令:“老婆,你也跟孩子出去。”

“我……”

“你现在怀着孩子,情况不一样,”孟解诚将她鬓角的一缕散发撩到耳朵后,按按她的手,“乖,听我的话。这里有我和棠风,不会出什么事的。”

顾艾纯只好点头答应。

纪权见走了顾家的几个关键人物,忙上前去叫住,“嗳,别走啊,顾大小姐,今天晚上这场戏,你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看看。否则就太对不起顾家长女这个响亮的身份了。”

见他要碰自己妻子,孟解诚快速出手拦住他,提起他的衣领,面露凶煞,“你要干什么?”

纪权的脚尖轻触着地面,几乎要被孟解诚提起来。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孟老板,别激动啊,我又不会对你老婆怎么样。我只是要让她留下来,听一个故事罢了。然后再问问她,还记不记得那个故事,看我说的有没有错。”

“安保呢!”孟解诚对他的顽劣厌恶透顶,将他狠狠甩开。

纪权扯扯领子,无情的薄唇勾起玩世不恭的浅笑:“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不会一个人来的,除非你们报警,把这件事情闹大,我是很乐意的。到时候名誉扫地的是谁,就不知道了。”他走到宣冉面前,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你说是不是啊,顾夫人,要不要我帮你报警啊?”

“母亲!”顾艾纯拉住宣冉的手臂,暗示她不要冲动。

“听他说。”

宣冉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她望了一眼台上的顾齐年,他依旧背对着所有人,僵直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顾棠风依然猜到他是谁了,能令母亲失去镇定的,就只有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在看看愤怒的母亲,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

只是之前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这个人为何选择今天出现?

察觉到逗留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纪权高兴地回头看顾棠风,跳上台子,痞痞一笑,向他伸出手去,“我来自我介绍一下,纪权。总算能和你正式见面了。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低眸瞥了一眼他的手,顾棠风也伸出手,竟大方地与他握手:“顾棠风。”

“我果然没有看错了。”纪权很满意顾棠风的表现,到了这一步,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仿佛永远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对眼前即将可能发生的变故毫不怯场。

呵,这才配当他纪权的对手。

两人松开手。

纪权扫视一圈大厅,面对着复杂各异的目光和脸庞,他打了个响指,说出了他的来意:“在座的各位可能不太清楚。创造了如今偌大顾氏王国的开拓者,并不只是他顾齐年一人。”

人群中已有骚动。

“他曾经有一个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叫纪封。有些公司的老人如果在场的话,也许会对这个名字感到几分熟悉。顾氏集团原先不叫顾氏,叫孤峰。孤就是顾齐年的顾,峰就是纪封的封。四十多年前,纪封,顾齐年,正是这两个年轻人打下了孤峰的江山。”

“在孤峰最困难的时候,纪封砸锅卖铁变卖家产,为的就是帮他最好的兄弟在一项执意孤行的决策引发巨大错误后弥补损失。甚至到最后,甘愿为他入狱坐牢。”

“可是我们的顾老总裁是怎么对他那位自我牺牲的兄弟的呢?”

“大家也一定很好奇吧,别吵,安静一下,我很快就揭晓他的英雄事迹。”纪权伸出手,打住人群渐渐膨胀的骚乱,笑容邪魅不羁。

“住嘴!”顾齐年的柺杖重重地砸向地面,将众人惊吓住。他缓缓转身,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悲哀的涌动,他用颤抖的声音劝纪权:“纪权,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等你一旦说出口,事情就再也挽不回了。”

切!纪权冷嘲热讽道:“怎么,你怕了啊?你怕我当着你全公司人的面说出真相,就觉得老脸挂不住啦?你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会有事情拆穿的那一天呢?”

顾棠风挡在顾齐年面前,语调平静而沉缓:“你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等着,别急啊,”纪权拍拍袖口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嘴角一斜,“等我处理了这个老的,再来对付你这个小的。我还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你呢。”

“你会后悔的。”顾棠风说。

纪权不屑地笑了笑,转回去面对台下,举起右手,指着旁边的顾齐年,提高嗓音:“大家听好了,在纪封为他顾齐年坐牢的那几年里,他强奸了他兄弟的妻子!”

全场一片哗然。

“在他兄弟出狱之后,顾齐年就把他赶出了公司,并将孤峰改成了现在的顾氏!这还不算最狠的!最狠的是,是顾齐年,逼他的兄弟跳楼自杀!以及,我们的顾夫人,”纪权指着宣冉,“把纪封怀孕的妻子卖给了泰国的人贩子,让她和她的孩子受尽折辱。”

“这一对夫妻做的事……”

哈哈哈哈——

台下响起宣冉的大笑,“朱悦那个女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还真是有颠倒黑白的本事,也难怪,她能生出你这么个愚蠢至极的儿子来!”

“宣冉,别说了!”顾齐年在台上阻止她。

“我为什么不能说!”宣冉情绪激动,“当年的真相如何,只有我们四个人最清楚,纪封死了,就不用去问他了。可是那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呢?她就是这样教她的儿子,给你抹黑,给顾氏泼脏水,把她那个吸毒贪污的丈夫形容的有多么伟大,你就有多么的卑劣不堪!”

“你又想编出多么恶毒的话来粉饰你的肮脏!”

“我编?”宣冉冷笑,“你先去问问你那个苦大仇深的母亲,她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里,到底有哪几句是真的吧。像她那种女人,早就把说谎当成了家常便饭,以前骗她的丈夫,现在骗她的儿子,你跟你爸都是一个德行,蠢。蠢到被那个女人利用了还不知晓自己错在哪里!”

纪权眼中闪过惊愕,抬起手,“你……”

顾棠风冲上前,截住了他的手,狠狠推开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会后悔的。”

“明明是她害的顾家差点家破人亡,怎么到她嘴里,倒是我顾家负了她?我来告诉你几件真事吧,都是你妈做过的,”宣冉回头看了一眼怀孕的女儿顾艾纯,深吸了一口气,“当年,要不是你妈勾引我的丈夫,在他酒里下药,她怎么可能爬上我丈夫的床。她还害我流产,害我差点没保住我的第一个孩子!”

“妈……”顾艾纯情绪难以自控地扑进孟解诚怀里。

“你说,我该有多很她啊。昂?”宣冉的目光咄咄逼人,直视慌乱了阵脚的纪权,“还有我的儿子!当年你和你妈来顾家求助的时候,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儿子棠风的吗?他那时候才刚刚出生,睡在婴儿床里。你的妈,差点掐死了我的儿子!”

“要不是我丈夫顾齐年力保她,你妈早就以谋杀未遂罪蹲在监狱里了!”

“你怎么还好意思来向我顾家讨债!”

纪权的脸骤然失去血色。

“老婆!”台下,孟解诚突然惊呼。

“妈……”顾艾纯知道自己的羊水破了,腹部剧痛的厉害。她脸色惨白,无力地抬起手,向宣冉伸出手去,“妈,我好痛……妈……我的孩子……”

“小艾!”宣冉心痛难当。

“爸,姐要早产了,”顾棠风扶着顾齐年赶紧下台,朝人群中大喊,“梁星,快去叫救护车!”

很快,大厅里的人都走光了。

台上,只剩下刚才那一出戏独角戏的主演。他魂魄落荒地随着人声远去,四肢瘫软,如一具失真的提线木偶,瘫坐在地面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红色地毯上一个被烟头烧穿的小小的黑洞。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林北爱还没离开。她的脚步渐渐靠近他,站在靠近高台的地方,望着面前的纪权。她不了解这个男人,甚至有些惧怕他。但此刻,她却无比同情他的遭遇。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甚至还会出现活在亲人谎言里,一直心怀仇恨地活着。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遭遇了这非人的命运。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了。

“即使,她一直对我说谎,我也不会恨她,”纪权悲哀地笑了,“因为,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死了。死在我的面前。还对我说,儿子,你要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忘了。”

“她让我记住她的谎言,记住她的仇恨,记住她带给我的伤痛。”

“我原本还想再等等,不想这么早来找顾家摊牌。可是,”他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可是她死了!我一秒钟都等不及了!我只要一想到她没熬过这个新年,没熬过除夕夜,而顾家的人正欢聚一堂高高兴兴过年!我就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杀了他们吗?

然而,一切仇恨只是虚妄。

“算了,算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朝门口走出去。

他这么不稳定的状态,林北爱担心他一出门就会被车撞死。虽然很想远离他,但是还是心里忐忑他会出事,只好跟着他,“你要去哪里?”

他不回答,自顾自走着。

出了酒店,走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前面那个男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林北爱在后头小心翼翼跟着他。

走了好久,上了一座天桥。

他忽然往栏杆靠近,林北爱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拽,“你别想不开!你千万别跳下去啊!无论经历怎样的遭遇,死都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谁说我要自杀?”纪权掰开她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啊?你不是要跳桥吗?”抱不住他的腰,只好抱他大腿。

纪权甩甩腿,推开女孩的脑袋,“我只是想吹吹风。你放开我。”

“我不放!除非你向我发誓。”

“发什么誓?”

“发誓说你会好好活着。”

“……”纪权神情滞住,呆呆望着她。

风吹乱了女孩的头发,夜晚的寒风冻得她的鼻头发红,她穿的太少,就一条晚宴礼裙跟着自己出来了。眼睛里的水雾不知是不是泪,晶莹的透明色,好像随时会落下来。

“商央,你还记得这座桥吗?是你带我过来的。”

林北爱迷茫道:“嗯?你在跟我说话吗?”

她……是在假装,还是真的不记得了?

纪权太累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些事了。他拉起坐在地上的女孩,“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我想去医院……”此时不适合在男人面前提起顾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我送你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