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康熙的第十三子——胤祥。这一年里，十三都被康熙派往青海那边驻防，如今才班师回朝。
十三反倒把十四挤到旁边上的位子上去，倒是与我挨边坐着。边上的奴才赶紧上来倒酒，十三却拿过酒壶挥手让其退下，然后朝我的酒杯斟来。
“你酒量如何？”十三端起酒敬我。
居然让一个皇子给自个儿斟酒又敬酒的，我反倒有点受宠若惊。我赶紧与他碰杯，喝了小口酒后才谦虚地回答：“一般，一般般。”
“那，十四弟请我大饮三百杯的时候，你也过来吧。”十三拍了拍十四的肩膀，朝我说到。
我视线越过十三落在十四身上。十四倒没什么表情，他则心无旁骛地喝着自己的酒，像没听到我们对话一样。那么，我也只有笑着点头，“瑾瑜之荣幸。”
反正是十三的盛情之邀，乐不乐意不在于你十四。不过，我确实由结交之心胤祥，不只是他贵为皇子，而是他作为一名擒虎勇士，我没有不结交的理由。
十三再次朝我举杯敬酒，“今天，还得多谢世子出手相救，稍候我必定向皇阿玛禀报实情，这四方夸赞的岂能唯我独占。”
“十三皇子言重了，无劳不敢居之功，瑾瑜可不敢抢占功劳。而且，您英勇威武的美名大伙儿已经公认在心，何须再说出来拂大家的兴。”我真心实意地道。
这些虚浮的夸赞，我一向没多大兴趣。我而今才走下风口浪尖，所以这段时间能不引人注目就尽量不引人注目。待和嫔安安稳稳坐上妃位，诞下腹中胎儿，一切再商议。
这是和嫔与我达成的一致意见。
“我果然没猜错，你确实就是那种淡泊明志之人。”十三伸出大掌，十分不拘地往我肩上一拍，并万分豪迈地道：“来，我再敬你。”
这宫里的御用酒特别的纯，特别的辛辣。就这样，五六杯寡酒入腹后，我感觉整个胃都火烧火燎的难受，而且还热出我一身的细汗。
也许，十四注意到我的不适，赶紧出来调节，“十三哥，别光顾着喝酒，你与世子也吃几口菜垫垫底。太医说空着腹干喝酒，可是对脾胃不好。”
“没事，我们可是满蒙之中铁铮铮的汉子，又不是身娇肉贵的闺阁女子，这点儿酒不算什么。来人，给我换大碗来。”不要看十三长得白净斯文，其实骨子里很血性很豪迈，单凭猎虎和大碗喝酒就看得出。
很快，奴才们给我们三个换了个大碗，还斟满了酒。十三今天很是高兴，就用这么大的碗敬了我与十四好几碗，直到我受不了地提前离席，才止住这场酩酊大醉。
我来到一个远离大营几百米外的斜坡上，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里打打秋风。秋高气爽，从斜坡上往下一望，视野里全是枯黄一片，山坡脚下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而远处正有一群在低头吃草的牛羊。
这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一首词：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风，徐徐吹来，吹散我一身的酒气。我躺在草坪上半眯着眼，等待李逸去给我弄点儿吃食回来填肚子。酒筵上，我根本就没机会吃东西，光顾着被十三灌酒，现下出来被风一吹，肚子就闹空城计了。
远处，走近一人来。听其脚步声，不像是李逸的，我便睁开眼，看到头上方出现的是一张让心为之一抽的脸。
“你，怎会在这里？”我坐起身，问。
面如冠玉的慕容一身儒雅的气息，他也在我身边坐下，看着整个山野的枯黄景色，道：“十三阿哥这样威武勇猛的事迹，自然要有人来执笔记录。宫中的录事卢世福有事请假，我是来代职。”
我点头，一时找不到要说的话。就这样，双方无话陷入了沉默。
半响后，慕容与我同时出声，又同时把话咽下。
“你……”
“你……”
我无奈地笑道：“要不，你先说。”
可慕容想了半天，却没能酝酿出一句话来，只能把话语权让给我：“还是，你先说吧。”
我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是有难言之隐，想求助于我吧？”
自古当代，哪个文豪不是风流不羁？文人才子爱风流，自古便是一种流行的风尚。所以，这文人与妓女的事，司空见惯。可是，却也没几个文人才子会娶回一个烟花女子做正妻。想必，慕容要想与才女雅妓柳含烟相思长守，恐怕有着重重阻碍。
慕容是纳兰明珠的儿子，虽是小妾之子，可毕竟是入了纳兰家的族谱。别说娶一个烟楼女子，就是取回一个身份卑贱的良家女子，明珠大人也不会同意。自古讲的就是门当户对，这门不当户不对就是有辱门风。
我猜想，慕容可能会因这事有求于我，但我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
“为何这样问？”慕容蹙眉。
“你与柳姑娘的事，令尊肯定不同意。想必，你是在为这事苦恼着吧。”我双手垫头躺了下来，继续道：“男人都会有个三妻四妾，你先听从家里人的安排先娶位夫人，而后再把柳姑娘接回去。左拥右抱，这事简单得很。”
慕容冷笑了一下，“是吗？”
难道不是吗？可我没有接话。我曾对月承诺过，身旁的这个男子，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我的打扰。
慕容也跟着躺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浮云变幻各种形状，半饷才道：“不知你有无听过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怎无听过，卓文君的《白头吟》。”我幽幽答到。
心，莫名抽搐。
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话儿，倒是我曾经的追求。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不再搅混于权势与名利之中，哪怕是一贫如洗的生活我也愿意。
但我又觉得可笑和讽刺，慕容身为一个满身枷锁的封建人，居然还懂得一世一双人，实在是难得。
眼睛有点儿涩，我索性闭起眼来，“如果慕容兄执意要与家人闹掰，那经济上的需求大可来寻我。”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可慕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略微气愤地道：“谢谢世子的好意，我想我慕容还是能养活自己的女人。”
那不就结了？那就结了……从此山是山，水是水，山水再不相逢。
可是，我终究是有些执拗不过自己的心，便一个起身坐起来看着慕容，借着这股不甘心地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是女子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我定定地望着慕容，想从他脸上、眼中找出一丝丝的答案。这种境遇，就犹如十四那天所做的一样，我们都急迫地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可能。可风吹云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慕容的脸至始至终平静无他，而眼中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我……”
“我开玩笑的，别太当真。”我看不到想要的答案，那更不用听他那脱口而出，所谓嘲笑我无羁荒诞的话。
这时，我已起身留下慕容一个人在那儿，独自朝营地走去。
下午这一场的狩猎将要开始，可我酒劲才涌上头，些许是空腹饮酒的缘故，酒劲才迟迟上来。此刻，我找不见李逸这家伙，只好揉着太阳双穴朝去牵马。
这时候，有人在背后喊我：“前面那位矮个子，你去哪儿？”
一听就是十三的声音，他嗓音里总带着莫名的欢快。原来康熙的第十三子，未经历幽禁十年的痛苦之前，竟是这样开朗与乐观的一个人。
我不打算止步，也不打算回头，如果我停下来还回过头去，那不就验证我就是他口中那个矮子吗？自取其辱的事，我一向不干。不过，我这样努力拼凑才满一米七的身高，于北方男子来说，委实矮了一些。
“喂，说你呢，怎么还往前走。”十三吼不住我的步伐，只好像一阵风地冲过来，还跳起来一把搂过我的脖子，搞得我一个条件性反射，瞬间扭过他的手臂。
“哎哎哎——你干吗？轻点儿，我的手臂疼疼疼……”十三哀嚎起来。
我松开他，没好气地说到：“下次别这样了，你要知道行军打仗之人一向防备性很高。”
“哪还敢有下次啊，不指定下次你是直接扭断我的手。”十三嘟着嘴抱怨到，“嘁，你那哪叫防备性很高，简直是高过头了！何况喊你老半天，这是你应有的反应？”
袭击当朝皇子可是不小的罪名。可是，不知者无罪不是吗？所以我装糊涂，准备糊弄过去，“嗯？十三皇子您有喊我吗？我怎么没听到呀！”
可十三死性不改，再次上来勾住我的脖子，还打算用另一只手直捏我的脸，我一个惊吓，瞬间又给他一个过肩摔。
“砰”地一声落地声，更伴随十三的咬牙低吼，“我的屁股、我的背……疼死老子了……”
我也知道自己失手过重，赶紧扶起四脚朝天的十三，他身上还沾了不少尘土、草梗。我边帮他拍打干净，边听他在我耳边的轰炸：“瑾瑜，我跟你有夺妻杀子之仇吗？不就是喊了你句矮个子嘛，你至于这样三番两次对我下狠手。”
“那爷，需要小的如何补偿您？”我软声软气地讨好这位怒气正盛的大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