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醒来就见美琪候在一旁。她见我转醒，什么话也没问，就已端来温水伺候我洗漱，然后是更衣梳妆。
“马车已经候在了外头，是否即刻动身？”美琪眉目温润地替我收拾着。
我想了想，道：“你离府时，可曾有人注意？”
“十四皇子一切料理妥当，一路上并未有人跟踪。倒是宫中来过好几趟人，夫人只道您到潭拓寺静心。无奈之下，宫里头的人便把夫人与小姐们接进了皇宫，说是淑妃娘娘刚诞下皇子，身子正虚着，需要娘家人在近旁服侍。”美琪把这两日府中的事详尽道来。
“把大氅给我披上吧。”我两日未路面，确实要现身了。
美琪懂我话中的意思，便取过一旁的灰白色狐皮的大氅给我系上，并戴上帽子，把我整个人捂着严严实实。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人尚未踏出门，就开始飘起毛毛细雨。由于空气急剧骤冷，细雨反而凝结成了霜花，簌簌飘落下来。
穿过园子，不远处就是前院，十四的书房就在前院。于前院拐个弯儿就到前庭的大院，之后就是这个府邸的大门口。由于霜雨交加天，路上湿漉漉地有些儿打滑，美琪时不时地提点我注意脚下，生怕我一个心不在焉就落错脚，滑倒。
“可是要去告个别？听说十四皇子一直在书房。”临踏出房门，美琪就一直犹豫着这句话该不该出口。
我看着这样雪不雪、雨不雨的气候，摇头道：“不了，估计他还在为朝中公务繁忙。我去叨扰他，总会多有不便之处。”
前院的走廊外，正有一株料峭的寒梅开着正怒火，不安份的枝桠趁着春势，恣意探进走廊一半，倒也无人修剪，徒留这春意在此喧嚣。
而幻儿早早就等着前院处的走廊尽头，衬着火红的寒梅，人倒是可怜巴巴地忘着我，清脆地道：“姑娘是要离去了吗？”
我看着她，也不语。倒是我身旁的美琪，与远处的幻儿彼此福了个对等礼，说正是要离去了。
“那幻儿送送姑娘吧。”幻儿声音没多大底气，但仍征询地央求而来。我双唇抿出一个弯弯弧度，点了点头。
幻儿不是话多的奴才，这会儿竟在这点路程上，叽叽喳喳地张罗开了嗓子，也不知是她本意，还是受人指使，净挑些十四身边的近况说与我听。
“爷这大半年来无太繁忙之事，一直住在梅苑里。就算在府中，也极少到内院去。就是苦了每日上早朝，爷五更天就得及早起身赶往宫中。”
“爷不踏足内院，嫡福晋为此都曾进宫拜见德妃娘娘几回，能望德妃娘娘能点拨一二。奈何爷还是我行我素，多以功夫繁多为由，挡了德妃娘娘的训话。”
“昨日，爷已让府中的大管事禁足了府中侧福晋、姨娘们，爷的梅苑向来喜静，就连嫡福晋也很少能到踏足此地，这还是皇上亲赏的园子。”
“难得临近元宵佳节，朝中无事，爷原本今日打算好好陪姑娘，可惜姑娘今日就要归去，爷只要天未亮就起身坐书房内，拿着一本书就一直未动过，手中书也未翻过。”
“爷这样子的模样，从大半年前开始就时不时这般样子了，人愣着一动未动，目光也不眨动，像似思考着什么，又像似发呆什么也没想。为此，嫡福晋还以为爷身体怎么了，急得团团转，府中的大管事不得已，还多次请月公子到府中请脉。”
一路听过来，我像是话过耳边风，倒是面色淡淡。
而美琪多次看了看我，觉得幻儿毕竟是十四身边的大丫鬟，总要给些面子，就在此时回适时插了一句，一句不大礼貌的话，“可请出什么病状？”
幻儿也不介意，毕竟她私下论主在先，又或许她等的就是这句问话，“月公子说，爷害的是相思病。临走前，月公子只留下几个字的药方子。”
“几个字？”这确实勾起了美琪的好奇。
“解铃还须系铃人。”幻儿还真是知无不言，真不怕回去挨板子。
眼前，就是梅苑的大门了，只需穿过前庭便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侧头问着前边儿引路的幻儿，“昨日，我倒是见园中，以及各个小院内，都有不少园丁在松土种植什么。”
终于听见我张口问话儿，幻儿这才声色带着喜悦地答到：“那是相思子，前不久爷从淮南一带回来的官员手中，弄来几株相思子。正好那几株相思子带着果子，爷就吩咐园丁们把种子撒下去，道来年春时能发芽几枝。”
我微微一愣，不禁脱口而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此物最相思，愿君多采撷。”念完时，才发觉心口有点儿堵。
美琪见我脸色不适，问来：“可是不舒服了？”
“没事，我们走吧。”我对她摇着头。
很快，来到大门时，却发现有一顶还算奢华的轿子，正停靠在马车旁边。我眼中一寒，但又很快在嘴角边开出一朵嘲讽的笑意。
美琪看我脸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十四身边的丫鬟幻儿，岂能还不大明白这顶轿子，但认清轿夫，以及迎人的一名婆子和两名丫鬟们，才脸色剧变撒开脚丫子，急忙往回奔去。
我有想扶额我冲动，想什么来什么，难道我就如此料事如神？
“美琪，你说这轿子我要不要坐上去呢？”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比这阴霾的气候，还要浓得化不开人的双目。
美琪听完我这句话，身子抖了一抖，估摸着我不按常理出牌的本性，又要活跃起来了。美琪脸色有些差地说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上马车回府吧。”
美琪这句话，确实让我停止了闹一场的打算，因为我确实犯不着一时之气，或者一时好玩，就贸然上了那顶轿子，被人一路抬回十四的皇子府。
就这样进了十四的府邸，想想都有点儿亏。
我遂摇着头，很快抛弃脑子兴趣的想法，就往候在一旁的马车步去。
可我与美琪刚靠近马车，那名打扮不失身份的婆子，腆着张笑脸行了过来，带着身后的两名丫鬟作揖福身后才开口道：“姑娘，应是九儿姑娘吧？这顶轿子是来抬您入府的。今后，我与身后的澄儿、兰儿都是您院子中的奴仆。”
奴仆？
我看向美琪，才一个婆子和两名丫鬟儿，这是几个意思？
美琪脸上早已蕴起极大的怒容，恨不得上去抽那婆子几嘴巴子，可奈何这些人都是听令行事，为难她们也无济于事。
美琪见我一直看着她，这才缓下神色，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按着这奴仆的配额，估计也就是个姨娘吧。”
“不不不，”这婆子倒是口齿伶俐的，赶紧说到：“嫡福晋说了，姑娘入府还是先以姑娘的身份，具体位份还是要按照爷的意思。”
这话，显得多余了。
美琪当即冷笑出声，“下马威都抬到跟前儿了，这番说法可有意思？这样草率抬顶轿子而来，明摆就是给自家男人抬个无足挂齿的妾室。就算入府后，我家小姐再如何受宠加身，还能爬到多高的位子？”
估计，庶福晋的位份都爬不上去吧。
这嫡福晋与侧福晋，都是载入宗室的玉蝶上的，都有诰命在身。依我的身份，虽是私生女未在完颜家族谱上，但想落个庶女或者嫡女尊贵身份，那也是分分钟钟之事。
所以，若十四尚未娶正妻，以完颜家之势，加之我有鬼才之名，我入府必定是正室嫡福晋。而如今十四已有正妻，那么我入府好歹也是能上了玉蝶的侧福晋，享有诰命在身。
我这般说，确实是高抬了自己些，但说的又都是实情。如今九嫡夺位，缺乏的就是各方势力的依附，我就算是个庶女，也定不可能委屈我成为一个姨娘。
当然了，有些女子为了攀龙附凤，或者是为了家族荣辱，就算是姨娘也是愿意委身入府，这内宅暗无天日之事，靠的是自己的手段去上位。
“回去替我多谢你家嫡福晋的好意，他十四爷若想娶我过门，还得八抬大轿而来。这样区区一定小轿子，还装不下我这座大佛！”我也算不得说气话，而是就事论事。
美琪听我说这话很解气，但脸色却为之一顿。向来对一切事物都不屑的少将，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儿来，这是醋味吗？
我也知道自己极为不该张口撇下这句话，总之委身给十四后，说话就变得不大过脑子了。难道情使人变笨，就是这个道理？
正在我准备猫身进马车时，已听见奔到大门处的脚步声，些许是听到我刚才那句话，还急急刹住了双脚。
我也不管大门处那人的时候表情，只吩咐美琪快些上来，让车夫架马而去。可等了小半天，却不见马车驶离，我不禁蹙眉而问：“怎么马儿还不动？”
美琪脸色也不佳，弱弱地道：“这是十四皇子安排的车马，他人就在外边儿。”
意思是，没得外头那位大爷的准许，谁敢挥动马鞭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