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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军犬黑子

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是黑子在姥爷的窝棚门口窝着,半个身躯昂起竖立着耳朵,像是个孤独的王者似地,独自对着大山嗷吼,它的吼声会在山谷里回荡好久,然后它就开始呜呜哀鸣。

是不是很有意思?若是黑子会说话,它的故事一定参和着孤独和烈酒,能让人醉在里头。

最让我忘不了的是,有一次我在姥爷的院子里睡着了,老窝棚外面的院子没有栅栏,旁边就是一株老松树,三五人都抱不拢的松树,山里凉快,我在姥爷的摇椅下面睡的很香,忽然感觉有个滑滑腻腻的钻到了我脖子里,往我身体里钻,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是蛇,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下身,黑子就舔我的脸,弄的我痒痒,于是我继续转过去睡,一睡睡了两三个小时,等我睡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黑子趴在我脚下,而我脚下却盘着一条两米多长的黑莽子蛇。那条蛇很长,在黑子跟前不断地吐信子,似乎想要逃走,可是它每次一动,黑子便伸出脚爪子轻轻一拍,那黑莽子蛇便蔫了,蔫兮兮地在地上不敢动弹,脑袋低垂像是求饶似地。

然后黑子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摇尾巴,咧着狗嘴像是在笑。

我都吓坏了,我那时候就七八岁,山里娃傻,我啥也不懂,我吓的喊起来,黑子,蛇,蛇!

黑子像是听懂我的话似的,立即从地上钻起来,叼起地上的黑莽子蛇,一溜烟儿似地钻到了老林子里。等它再次跑出来的时候,蛇已经不见了,黑子撒欢儿地在地上刨土邀功,对我吐舌头。

这是一只有故事的狗,而且他妈的快成精了。

从童年到成年,黑子给我留下了很多难忘的记忆,它还时常展示出它与众不同的地方来。比如说69年的狼灾,那年下大雪,山里的动物没有了食物纷纷下山偷吃林场饲养的牲畜,那年的狼灾非常严重,内蒙古还有狼袭击人致死的事件,后面直接导致了除四害狼被打绝。当时有几个屯子被狼群给围了,山里的狼也是成了精,围了人的屯子索要食物,那些屯子的人弄出一些肉食后,狼群便会散去。

但是有黑子在,我们林场从未遭遇过狼群。

记忆中有一年闹狼灾,那一年的冬天,大兴安岭特别冷,食物稀缺,周围几个林场全都遭了狼灾,有一个鹿场被咬死了二十几头鹿,政府甚至调集附近的驻军去打狼。因为狼群被人打的越来越多,山里的狼也越来越狠,常常袭击人畜,我们林场有几个河北插队的知青就被狼群咬伤了。

那天晚上我在姥爷的窝棚睡的正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阵的狼嚎。

狼的嚎叫是很有特色的,尤其是野狼,非常悲凉,姥爷也被这狼嚎给吵醒了,他很是生气,拉开了房门,黑子也不叫,慢慢走到了姥爷跟前,姥爷蹲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说去吧。

黑子就踏着厚厚的雪奔了出去,这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黑子回来时浑身都是伤口,姥爷心疼的掉眼泪,我和他一起给黑子上药,发现它是被狼给咬的。

这次之后,我们林场再也没有遭遇过狼灾,只是黑子的身体渐渐衰老了。到我初中那会儿,正好赶上搞思想运动,学校停课,一天到晚搞大字报,学生去弄大串联,我就回到了山里陪姥爷。那时是冬天,黑子年纪已经有些大,很多毛发都白了,它吃的东西愈加挑剔,姥爷会将鹿肉自己用嘴嚼碎然后喂给它,待遇比我还上档次。有天我和它出门,黑子迈步在雪里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不动了,一只爪子伸着,我纳闷儿呢,姥爷说,它爪子冻僵了,给你黑姥爷抱着,好生伺候它!

是不是醉了,这狗真会玩,于是我只好抱着它在雪里走,这黑姥爷还将自己的狗脸贴在我围脖里头,毛绒绒的弄得我痒痒,我斜眼看它,它一脸的享受,微微眯着眼。

据说以前日本人看守集中营的军犬都是吃人肉长大的,这应该是胡扯,我到部队后曾经专门问过养军犬的班长,他告诉我,人肉的口感不好,狗最喜欢吃的其实是鸡肉,带脆骨的肉狗最喜欢。

后来我一寻思,这班长不会真用人肉喂过军犬吧?那时候我们侦察大队有两条上过战场的功勋军犬就是他伺候的。这种上过战场的狗和一般的狗不一样,它咬人的时候不会叫,而且会悄悄在后面匍匐,等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下口。除了这位班长,别人都不敢去喂这两条上过战场的军犬,因为你去喂它的时候,它就匍匐在旁边,耳朵竖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你似的,就是我们所谓的有“杀气”。

那时候这两条上过战场的军犬已经不出任务了,每天在犬舍好酒好肉伺候着,偶尔会给新兵蛋子讲一讲它们的光辉事迹。

当时就有人说,这两条狗在战场上吃过越南鬼子的血肉,所以成精了。我当时嗤之以鼻,但我自己从战场下来之后忽然觉得,军犬在没有食物的极端条件下,吃人肉是很有可能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这辈子不吃狗肉,也很厌恶虐待动物的人。不是针对谁,只是我想说,如果您尊重生命,就不应该将自己的伙伴当做食物。

但是我并不喜欢收养动物,养狗这东西和找对象一样,要看缘分,缘分到了,看对眼了,这辈子它就跟定你,至死不渝。

姥爷从窝棚出去时,带了猎枪可以打猎,有黑子可以带路,他肯定是有明确的目标的,我爹之所以分析姥爷是去寻找青铜要塞,是因为,当年我曾姥爷和我姥姥,很可能就被鬼子关在青铜要塞里。

而我自己之所以坚信青铜要塞的存在,也是因为我爹一次无意间的透露。

“小八啊,你姥爷他这辈子惨啊!”那天我陪我爹去给我姥爷上坟(衣冠冢)回来,我爹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说起了醉话。

我的名字是陆建军,小八这个绰号是我小名,我爹叫的顺口别人就跟着叫,后来很多人倒把我的真名都给忘了,我随口接茬:“是啊,但是姥爷有黑子陪着,不孤独。”

“不,不不!”我爹喝的面色酣红,猛地摇头。

“你姥爷,他是去找那青铜门了,那里头,可都是鬼子当年挖的大金锭子,还有你姥姥……”我爹将手指头放在嘴前,信誓旦旦地说。

“是吗?”我疑惑地看着我爹,他说出这句话就立即意识到不对,酒都醒了几分,两手乱摆,忙扯开话题说别的。

我那时候刚从战场上下来,审讯还是有一套的。我们侦察兵有一个训练就是反审讯训练,这项技能我练的还挺好,趁着我老爹喝多了,几杯酒下肚,我就把我老爹的话给套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