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道者无心 > 六、婆摩罗耶全文阅读

一听那荀明赞自称“天师门下”,无心险些惊叫起来。正一道发鹤羽令要他的性命,他逃都来不及,哪知道居然在这海外小国碰到了同门。只是他马上又镇定下来,当初宋室崇道,宋亡之时,不少羽士也随军远遁,这荀明赞只怕也是百余年前随那净海王先人逃到此处的道士后裔。他心道:“这荀明赞自称是天师嫡派门下,不知是哪一代天师门下?”宋亡之时,正是第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荀明赞只怕便是张可大的徒孙了。他本来已准备大打出手,哪知荀明赞如此客气,现在哪里还能动手,心里也直打鼓,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从象背上传来一个人声:“荀真人,请他们进去说吧。”这是个女子的声音,软媚入骨,无心大吃一惊,心道:“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净海王的宠姬,只怕没这么大的胆子,定然是净海王的公主了。他肚里极快地寻思,此时那队人已进了宅院,荀明赞回头道:“道兄请。”

进了门,那头大象走到廊下,乖乖地蹲了下来,几个侍卫撑着黄罗伞,拿着把木梯靠到象身上,那个女子先走了下来。在门口看不真,这里有灯笼点着,看得清楚了不少。此时一见,这女子艳丽非常,竟是个天下少有的美人,无心一见,心里赞道:“颠不剌地见了万千,这等可喜娘庞儿罕曾见!”这是《西厢记》杂剧中张生见莺莺一段唱。

王实甫《西厢记》流传极广,元时几乎人人都会哼几句,无心这出戏也看过几遍,这几段戏还有张生跳粉墙,“露滴牡丹开”一类,肚里更是熟之又熟,险些儿便要冲口而出,幸好悬崖勒马,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直勾勾盯着这女子,后面下来的那净海王连看都不看了。

这时小汪忽地低低“啊”了一声,想必也是被那女子惊呆了。无心这才回过神来,心道:“该去拜见一下那净海王。”他抖了抖袖子,走到净海王跟前一躬身,打了个稽手,道:“大王,贫道无心,自中原而来,见过大王。”

他甫弯下腰去,却听得那女子“嗤”一声笑,道:“荀真人,这位道长眼神有些不济啊。”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听起来当真妥帖舒服。无心不明所以,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却见那个净海王一张脸凹进凸出,满脸都是毛,倒有七分像是鬼怪。他看了看一边的荀明赞,荀明赞已走了过来,向那女子道:“大王,这位无心道兄是全真教门下。”他一边躬身,一边低低道:“道兄,你弄错了,那是大王养的山魈。”

山魈即是大猩猩。中原不出猩猩,无心也没见过。他这才知道那女子就是净海王,嘻嘻一笑,没事一样转向那女子道:“大王,小道远来,得见大王风姿,实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捂住嘴笑着,这时那山魈凑过来,她捋了一下山魈身上的毛,将沾上的雨水擦掉,道:“先进去吧,我都饿死了。道长,我们边吃边说吧。”她说话时也是笑眯眯的,无心如坐春风,也笑眯眯地道:“恭敬不如从命,大王请。”心道:“我听得宋室崇理学,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净海王也算宋朝宗室后裔,怎的没半分道学气。”他却不知这净海王避居海外至今已有百年,与中原久无往来,不然也不会破例让一个女子继位了。而这女子生母乃是单马锡土人,性子也与中原女子大相径庭。

小汪在一边听无心笑眯眯地跟那女子搭话,半句都不提陈耠之事,急得捅了捅无心,小声道:“仙长,耘公的事……”无心一凛,正色道:“回禀大王得知,贫道是乘坐陈耠先生的蓬莱号而来。陈先生下午便来拜谒大王,却一直不曾回来。贫道受托,前来接他回去。”

那女子捋着那山魈毛的手忽地停住了。她看了看荀明赞,道:“下午有人来过么?”

老田正在掩门,闻声道:“大王,老田头一直在这儿,从没见人来过。”

小汪急道:“我见耘公明明进来拜谒净海王爷的,门口还有两个卫士,怎会没来过?”他还要再说,荀明赞忽道:“有两个卫士?”

小汪道:“是啊,手持长戟,就站在门口。”

荀明赞的脸色当即变了。他叫道:“老田,你过来一下。”

老田显然对荀明赞甚是忌惮,走过来也有点不情不愿,道:“国师,我今天真没喝酒……”他话未说完,荀明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左手飞快地在他脉门一搭。旁人见了还不以为意,无心却暗自叫好。荀明赞的手法分明是点穴中的探脉法,他出手轻巧快捷,大是高手。

荀明赞在老田脉门一探,脸色忽地大变,向那女子使了个眼色。这些都落在无心眼里,他不知这两人在闹什么玄虚,荀明赞却道:“道兄,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请道长移步,进内说吧。”

一进去,荀明赞便喝道:“上灯!”几个下人急匆匆地过来,点上了灯。净海王府虽然小,毕竟也是关起门来称王,算得一方之霸,这大堂也颇为轩敞。等左右都退下了,那女子拍了拍山魈,道:“阿宝,你玩儿去吧。”那山魈倒也听话,转身出去。这山魈身材高大,比无心足足高了一个头,身宽更是足足有无心三倍,但动作却敏捷之极。

荀明赞知道这山魈是那女子净海王自幼养熟了的,每次打猎都要带它出去。这山魈在地上疾走如风,又善攀缘,射落的飞禽走兽不管掉在什么地方,这山魈转瞬间便能拣回来,因此这女子视其如宝,明明长得又高又大,取个名字却是娇娇俏俏的“阿宝”。

等这山魈一走,大厅之中便只剩下无心、小汪、她与荀明赞四人了。荀明赞将门一掩,忽地跪倒在那女子跟前,道:“大王,明赞该死!”

无心莫名其妙,道:“道兄,到底出什么事了?”

荀明赞额头已冒出汗珠,欲言又止,那女子也面有惧色,道:“是婆摩罗耶来过了?”

无心更是莫名其妙,心道:“你们做些什么?”他干干一笑,道:“大王,不知婆摩罗耶是什么?”

荀明赞叹道:“无心道兄,这婆摩罗耶是天竺来的一个妖人。”

原来婆摩罗耶据说本是天竺人,精擅咒术。原本在满者伯夷,不知如何忤了满者伯夷王,只得逃窜到此地。此人心志险毒,法力高强,将散居在单马锡附近的几伙海贼全都召集起来,在海上烧杀掳掠,与净海王便发生了冲突。

净海王虽然只是个草头天子,终究还有近千甲士,寻常海贼根本不能与净海王相抗,所以海贼只能在龙牙门以外的外海出没,商船一进单马锡,便算是太平无事,而客商来得多,单马锡也可以此谋利。现在婆摩罗耶啸集了这一伙势头不小的海贼,等如与净海王抢饭吃,荀明赞也曾想平了他,但婆摩罗耶形踪无定,且身怀秘术,难以捉拿,只得与他定约,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荀明赞说起他们捉不到那婆摩罗耶,话虽轻描淡写,实际恐怕是吃了点小亏,不得不退让一步。无心不由骇然,他一边听,心中忖道:“原来还有这种内情。只是这荀明赞的话中有几分是真的?”

荀明赞细细说了一遍,道:“无心真人,此人极为阴毒,也屡次想要谋刺我家大王。听说此人正在修习邪术,今日大王出游,我在此间布下禁咒。但方才一看,五处禁咒尽已被破,老田也是睡在梦里,我按他的脉像,是中了那婆摩罗耶的昏睡术,那位陈先生定然落在了他手上。”

无心心道:“你这家伙说得天花乱坠,焉知这是不是你们做的手脚,那陈耠说不定便关在这儿什么地方,却打发我去找那个什么婆摩罗耶。”在船上时他知道海贼中有人会用摄生咒,当初他与一个会摄生咒的邪派竹山教曾恶斗过一场,那竹山教中有两个首脑人物虽非道士,却是穿着道装的,无心看着荀明赞,只是猜测着眼前这道士会不会就是来船上险些捉走莎琳娜的那个妖人。

虽然那妖人与无心只是极快地打了个照面,脸上还蒙着黑布,不过看身形要比荀明赞矮小一些。只是无心也知道,武功高强之辈有缩骨法一类,可以将身形缩小,安知荀明赞会不会这招。

他还记得那妖人右肩曾中过自己一剑,肚里只在打着如何让荀明赞脱下衣服看看的主意。只是要脱荀明赞的衣服实在不太容易,他正在乱转着主意,那女子忽然道:“无心道长,你会不会法术?”

要是荀明赞问,无心定然矢口否认。只是问话的是这个千娇百媚的净海王,无心哪里有反驳的余地,他堆起一副笑脸道:“小道倒有几分心得。”

那女子双手一拍,笑道:“那便好了。荀天师,你帮着无心道长去将那婆摩罗耶收了,不许他再在这里胡作非为,也好将那陈船主救回来。此事两全其美,既除掉了婆摩罗耶这妖人,无心道长的船东也可以安然无恙。”她说得轻巧之极,仿佛只消荀明赞与无心一出马,那婆摩罗耶便束手就擒了。

荀明赞看了看无心,道:“回大王,无心道长是远来之客,何况那婆摩罗耶竟敢无礼冒充大王,贫道定然要将他捉到大王驾前。”

那女子道:“咦,上一次你与他斗法,不是输了么?若不是带去的人多,你也要落到他手里。眼下你师兄也不在,你一个人去,准要被他捉住的。”这女子虽然身为净海王,却显然没什么机心,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荀明赞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极是尴尬。

看来那一次他还不止是吃了一点小亏,若不是带的人多,他真要被那婆摩罗耶捉住。那女子又道:“小道长,你是中原来的,本事一定不小,与荀天师一同去,那个婆摩罗耶定不是你们对手。若是你能捉住那婆摩罗耶,我封你做个大大的官儿,嗯,封你做兵马都监,再重重有赏。”

兵马都监是宋时官职,统领马步军。单马锡一共也不过几千居民,倒有一半是土人,这净海王手下连一千兵都不知有没有,至于马就更没几匹了,说要封无心做兵马都监也实在是个笑话。

小汪在一边看着无心,脸上甚是期待。陈耠的下落总算有眉目了,他只盼着无心能立刻答应下来。只是那婆摩罗耶连净海王都没办法对付,真要无心去,不啻叫他去玩命,这话他也说不出口。他看了看无心,无心却呆了呆,道:“大王,方才你说重重有赏,赏多少?”

荀明赞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意,那女子倒不以为忤,仍是笑眯眯地道:“眼下在单马锡,也赏不了太多,一千两银子成不成?”

无心眼里登时放出光来,但马上又摇了摇头,道:“这个么……还是从长计议吧。”

那女子看来也甚是失望,道:“好吧。荀天师,明日点齐军马,定要将那婆摩罗耶擒获。此人竟敢如此为非作歹,饶不得他了。”

荀明赞正想说点齐了几百兵,恐怕仍然不是那婆摩罗耶的对手,但这话也不敢多说。无心却躬身一礼,道:“大王,贫道告辞了。”

他领着小汪出门。出了净海王府,拐过一个拐角,小汪就急道:“仙长,现在该如何是好?耘公落到那婆摩罗耶手中,那该怎么办?”

他还待再说,却听无心低声道:“小汪,你立刻帮我办一件事。”他心中大奇,扭头看去,却听无心低低道:“别露出异样神色,知道了就抓抓头。”

无心面色凝重,可是一张嘴竟是动也不动。小汪这才知道无心另有打算,伸手抓了抓头。

当无心出去时,那个女子眼里隐隐闪过一丝失望。只是一闪而过,荀明赞也根本不曾发觉。她打了个哈欠,道:“今天也累了,我吃点东西便要休息。荀天师,你也早点去歇息吧,明天便出兵捉拿那婆摩罗耶。”

荀明赞心中有些踌躇。婆摩罗耶与净海王相抗,他何尝不想除掉这祸根,但当初曾全力扑出,自己还是斗不过他。净海王这名字威风,手下兵丁不过数百人,与海贼相抗,自保有余,想要出击却力有未逮。他道:“大王,是不是去向暹逻王请兵?”

女子冷冷一笑,道:“远水解不了近火,何况你想引狼入室么?”暹逻王对单马锡实无好意,不过如今满者伯夷强盛,单马锡处在这两大国之间,这才左右逢源,苟且立国。若是向暹逻王请兵,那净海王定然会被废掉。荀明赞也并非不知此理,只是要他对付那婆摩罗耶,他心里实在没底。被那女子斥了一句,他悻悻道:“遵命。”

※※※

婆摩罗耶坐在一个蒲团上,半闭着眼,听着雨声。

今夜风雨很大,这个棚子搭得也甚是简陋,雨水不时从漏处滴下来。本来在单马锡一年里倒有半年下雨,但今夜不知为何,婆摩罗耶总觉得心神不定。他睁开眼,往眼前的火堆里加了些柴禾。火燃得大了些,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面饼在火上边烤边吃。

这是个死面饼,又厚又硬,即使刚烤出来也不见得好吃,但婆摩罗耶却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手中这块面饼是无上珍馐。

正吃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喝道:“是秦先生么?”

他说的是梵文。梵文十分艰深,懂得的人并不多。透过外面的雨帘,有个人慢慢道:“婆摩罗耶先生真不愧号称阿耆尼化身。”

阿耆尼是天竺传说中的火神。在印度神话中,此神为吠陀八天之一,排第六位,力量却是吠陀八天第一,是地上诸神中的最高神。据说此人三脚七臂,浑身赤色,常乘一青牡羊,在佛门中即是火天。婆摩罗耶精擅火术,故有此名,不过在单马锡却没几个人知道。他面无表情,只是道:“秦先生,今天你仍然要来试一试么?”

黑暗中,外面那人只是低声一笑。这笑声在雨夜中听来诡异无比,婆摩罗耶也觉脊背一阵发寒。这个姓秦的已经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被自己逐走,但他也知道此人身怀秘术,自己每次得胜,实在也是险胜。今夜功德即将圆满,此人突如其来,定然不怀好意。

外面那人仍在笑着。笑声越拖越长,直如一根细丝,听着极为难受。婆摩罗耶忽地盘腿坐倒,双手掩住耳朵。常人只能听到那种长笑,但他却听得出其中夹杂着一丝吹竹之声。这声音极细,如同隐在细丝中的极细钢针。他刚把耳朵捂住,眼前忽地一暗,像是突然间变了个样子,近门处的地面已成一片褐绿色,像是一摊水正在极快地从门下流进来。

那是无数小小的四脚蛇。这些四脚蛇挤成一堆,争先恐后地从门缝下拥进来。婆摩罗耶心知若不是自己及时封住听觉,便要坠入那人圈套了。他出手极快,一把从火堆中抓住一根树枝。这树枝一半已烧成了炭,上面还带着些火星,但他一划之下,地上却出现一道火痕,火焰腾起足有半尺来高。那些四脚蛇爬行极速,但到了火线前,如遇雷池,忽地停住了。

笑声戛然而止,吹竹声却忽然尖厉起来。那些四脚蛇挤来挤去,似是迫于严命要上前,但火线前的那些却怎么都不敢上前一步。渐渐吹竹声已有不继之势,忽地又连着响了三下。这三下极为短促,一下比一下响,直如利斧的三下猛砍。那些四脚蛇被这三声一催,像是踩在烧得火烫的铁板上一般,一股脑儿全都跳了起来,直向婆摩罗耶扑去。

哪知刚越过那道火线,地上的火势忽地腾起足有三四尺,便如平地起了一道火墙,而那个火堆中也腾起了近五尺高的烈焰,几乎要烧到草棚顶了。那些四脚蛇被烧得吱吱乱叫,一股焦臭刺鼻而来,却连一条都没能越过去。

也就是这一瞬间,婆摩罗耶忽然将双手往眼前一掩,口中断喝一声。这一声如同一个焦雷,从他口中吐出一道白气。

这道白气一入火墙,登时化成一道火蛇,向草棚外疾射而出。这草棚的门也只是一些树叶编成的,火蛇到处,直如无物,门上立时被烧灼出一个圆孔,直窜出去。

外面雨虽然下得大,却如下的是油,火舌一到雨中反而更粗更大了,直如一道长虹。一出门,火舌又像是活物一般,一个转折,直向左手边飞去,映得周围也亮了许多。在这草棚左边五六步之遥的地方,赫然有个身材极为高大之人,火舌眨眼间便已到那人跟前,燎向那人面门。

这是安底罗火蛇术。安底罗为药师如来十二神将之一,乘蛇。这十二神将一为宫毗罗,二为伐折罗,三为迷企罗,四为安底罗,五为额你罗,六为珊底罗,七为因陀罗,八为波夷罗,九为摩虎罗,十为真达罗,十一为招杜罗,十二为毗羯罗。

这招安底罗火蛇术突如其来,那人本来以吹竹声驭使四脚蛇攻向婆摩罗耶,却不曾料到婆摩罗耶反击如此之快,还不曾闪躲,火蛇已到他面门。只听得一声低呼,火蛇像是穿过一个虚像,正中背后的石壁。“砰”一声,石壁上也出现了一团焦痕,但这个身材魁梧高大的黑影却眨眼间已消失不见。

婆摩罗耶使出安底罗火蛇术,只觉心头也是一空。他知道这姓秦的唐人殊非弱者,自己虽然在最后关头使出安底罗火蛇术,元气也有损伤。他生怕这姓秦的会循隙再攻,双手在火堆中一揽。火堆中火势虽大,被他一揽之下,火头被压得只剩了一点,而他掌心却多了两团小火。

他将双手往口中一掩,像是把那两团火吞了下去,人静静地站着。直到这时,他的目不视、耳不闻、口不言三法都已用出,整个人直如泥塑木雕,但周遭种种尽在他心眼笼罩之中,那姓秦的纵然趁机攻来,也一定讨不了好去。

他站立了足有半晌,却觉周围全无异样,只有雨声淋漓。婆摩罗耶一怔,不知这姓秦的今夜为何如此不济,竟然色厉内荏,一击不中便已远遁。他与这姓秦的斗过两回了,每一回都是一场恶斗,那姓秦的虽然功底略有不如,却机变百出,阴魂不散。

他又等了一会,以心眼窥视着四周。他的心眼与密宗佛门天眼通同出一源,只是天眼通号称“世间一切种种形色,及诸众生,死此生彼,苦乐之相,悉能见也”,他的心眼只能看到周围三四丈方圆,再远便无能为力了。不过在这三四丈方圆之内,已无异样。他也知道那姓秦的本领虽强,但在三四丈外却奈何不了自己。而目不视、耳不闻、口不言三法用得太久,元气会大有损伤,便伸手在顶门一拍,缷去法术,长长吐了口气。

一睁开眼,他回头看了看方才端坐的蒲团。那蒲团已坐了近一年,颇有破损。他冷冷一笑,又端坐下来,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禾。

来吧。他想着。纵然你千变万化,阿耆尼珠终究是我婆摩罗耶的。

他正要闭上眼,忽然心头一动,已然觉察身边有人。

这人已在草棚外五六步处!

婆摩罗耶还不曾坐稳,便又站起。方才他以心眼窥探,周围三四丈内都没有人迹,这人怎会突然间到了只有五六步之遥的地方?他的额头已冒出了汗水。如果这人是那姓秦的唐人,那自己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了。这还是小时,那姓秦的唐人居然能骗过他的心眼,只怕功力已突飞猛进,自己未必是他对手。

婆摩罗耶原本对自己实力极有自信,但此时却大为慌乱。他看了看面前的火堆,尚无熄灭之虞,暗暗放下心来,起身向门口走去。

甫一推门,他一眼便看见外面躺着几个人。这几人浑身都是泥水,湿淋淋的几无人样,有一个连手臂都已断了半截。他呆了呆,心道:“这是那姓秦的秘术么?”

那个姓秦的唐人擅能驱使生物,照理也能驱使活人。只是眼前这几个人已是半死不活,怎么看都没什么威胁。他正摸不着头脑,只见当中有个人忽地抬起头,茫茫然说了句什么,婆摩罗耶却听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