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李自成正在试戴皇冠。

这也是在为正式登基做准备的一步。不过今天试戴皇冠并不顺利,内监制作的皇冠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没有一次合适的。

李自成望着镜中的自己,戴着个不是大了就是小了的皇冠站在那里,怎么看都不是那个意思,不禁一阵焦躁,将皇冠取下来扔在地上,道:“不试了,我去射箭!”

内侍叫道:“皇上,您还有龙袍未试呢?”李自成却不管他,自顾去了。

皇宫内的演武场内,李自成纵马骑射,在他身后,一起观看的有数千兵士。

李自成一箭射去,正中靶心,众将士齐叫:“皇上好箭法。”李自成得意之极,禁不住呵呵大笑。

李自成搭弓上弦,正想再射一箭,突然从场外飞来一箭,抢在他之前射出,劲道凶猛,也是正中靶心,射中之后,箭身仍然摇晃不止。

李自成叫道:“好箭法!”只听身后有人哈哈大笑道:“献丑了!”一骑自身后飞驰而至,正是刘宗敏。

刘宗敏跑到李自成身前,一勒马站住,道:“哥哥好箭法!”李自成道:“是你这呆子!追饷追得怎么样了?”

刘宗敏道:“不到十天工夫,追到赃银将近一千万两,还有不少金银珠宝,俺都命人堆了起来,放在后宫,哥哥要用,随时可取。”

李自成点头道:“不错,看来追赃之事,你来做还是有成效的。这些钱要妥善放好,不得擅用一分,取之用民,用之于民,将来全部作为我大顺军的饷银,给兄弟们分了。”

刘宗敏道:“这些狗官们手中着实有不少好的宝物,特别珍贵的俺已经分出来,都给哥哥留着。”

李自成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我一个人有吃有喝的,要那么多财宝干什么?你把这些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了。我老李自起事以来,一直是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你不要进城以后,就坏了我的规矩。”刘宗敏道:“是,是。不过,昨天我给哥哥找了一件好东西,俺敢保证,这个东西,只有哥哥你才配拥有,任何人是不能分享的。”李自成道:“什么东西?若是那些珍珠玉器、金银古董,你趁早给我拿走。”

刘宗敏笑道:“不是,不是。那些俗物怎么能入得了哥哥的眼?俺以人头担保,这真是一件世间难得的宝物。俺本想自己拥有,不过,这宝物有些邪门,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俺老刘试了一夜,不太好使,就只有哥哥你英雄盖世,能驯服得了。俺今晚就将这宝物送到宫中,哥哥晚上回宫里,就看见了。”

李自成道:“说得邪乎!什么东西,让你说得这么稀奇。”

刘宗敏哈哈笑道:“哥哥晚上回宫就知。”撩起袖子,只见胳膊上全是抓痕,道,“不过此宝物野性难驯,我这胳膊上的伤就是她带来的。哥哥可也使出些好手段才行,驯服此物,不比打一场仗更轻松。哈哈!”大笑一声,策马离去。

李自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道:“这呆子!”正想再练习射箭,有人来报,宋献策求见,在武英殿内中已经等待多时。

李自成来到武英殿内,宋献策正在等他,见他来了,就要起礼,李自成道:“繁文缛节,都免了才好,宋军师有何事找我?”宋献策道:“臣见皇上,有两件事情禀报。第一件是有关于登基之事。昨天臣夜观天象,又占了一卦,测到四月十七日乃皇道吉日,此日子适宜登基大典。前几日牛丞相已经按明朝旧制设置官职及各部衙门,并将降官重新任用,内部制度已经建全,一切井然有序。臣与牛丞相商议,既然大顺王朝建立,自当以我大顺礼法重新建制,特请示将皇极殿改为天佑殿,大明门改为大顺门,乾清宫中高悬的‘敬天法祖’四字改为‘敬天爱民’,将明太祖朱元璋之位迁出太庙,其他朱家皇帝木主之位尽数毁掉。百官十二日开始在午门行演礼,十三日皇上在皇极殿行演礼,十五日颁诏,十六日在太学行释菜礼,十七日即位,大典宣告结束。”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折,道,“这里面的一切事宜,臣已经详细写在上面,请皇上一一详读,有何不妥之处,臣与牛丞相再行改正。登基事大,不能再拖了,宜速正位,大位不正,恐事中有变。”

李自成接过奏折,也不详看,就扔在桌上道:“这里面的事情繁琐,我也不大明白,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至于那个礼这个礼,听得头疼,还是简单些好。”

宋献策道:“这个臣明白。臣另外还有一事要奏,是有关于追饷的。昨天臣经过一个宅院,听得里面惨叫连连,声音凄惨,令人不忍卒听,臣进去看了看,发现原来是权将军的手下正在刑拷前明大臣,刑罚的人数竟有百人之多,有些人受不得刑罚之苦,昏死过去,权将军的人也不管他们是否还有一口气在,直接就扔到后院的死人堆里,后院之中,堆了不下几十具尸体。听说第二天一早,就都会被草草掩埋。这些人多为前朝旧臣,其中有奸恶之徒,但也有罪不至死之人,一概如此对待,实在是有些太过残忍,对我大顺的民心,亦有损亏。”

李自成“噢”了一声:“竟有此事吗?我只是听权将军说追饷非常顺利,已经有千万两白银进账,竟然一天死掉那么多人,这个我倒不知。”

宋献策道:“我军能战胜明廷,靠的是替天行道,积德行善,现在追饷追得有些过了头,令百姓惶恐,对皇上您的威望,也会有所伤害。”李自成道:“这个我明白,不管怎么样,不可惊扰了百姓,我明天说说刘宗敏,这事该停就停停吧。”宋献策道:“没错,现在的事情,是登基为最大事,京师之中,以稳定为首要。”

两人正在说着,又有人来报,说前朝兵部尚书侯洵放出来,官复原职,丞相牛金星及众臣子中午要宴请这位前明重臣,问李自成参不参加。

李自成道:“这人是个忠臣,宴请他好啊,我怎么能不不参加!”于是邀了宋献策,一起前去。

侯洵是当年一手提拔袁崇焕的前明重臣,文武全才,甚有威望。其子侯方域更是复社四大才子之一,父子两人,名头极响,李自成等人亦有所耳闻,宴请侯洵,几乎所有大顺臣子都到位了。

李自成十分高兴,与侯洵连干几杯,放眼望去,只见座下独不见刘宗敏与李岩,于是问道:“权将军与制将军哪去了?”众人都说不知,正说着说着,权将军刘宗敏到了,李自成道,“你这呆子怎么来晚了?罚酒罚酒!”刘宗敏笑道:“哥哥莫怪,我刚才将宝物送到宫里了,就放在哥哥的寝室里,一会儿酒散了哥哥请去享用!”李自成大笑:“呆子又再说胡话!罚酒罚酒!”

喝到半晌,见李岩还没有来,李自成问道:“制将军怎么还没有到?”牛金星道:“已经通知他了,不知为何没来。”李自成不悦道:“这几次喝酒,他总是不来。这人一进了京,整个人都变了,不理他,大家继续喝!”

喝到半晌,说起登基之事,侯洵起来说道:“皇上顺应民心,行登基之礼势在必行,这其中效天礼乃礼教大坊之礼,不可轻视,臣请皇上自行效天礼一周起,不得饮酒、近女色、不得行刑,方为吉祥之兆。”

李自成道:“这又是为何?”侯洵道:“天、人一气所感,不茹荤、酒是为心志清明,不近女色是为呼吸灵爽,不行刑是为养天地慈和之气,总之,仁慈博爱,感动上苍,才能令百姓称颂,天地祥和。”宋献策、牛金星也站起来道:“侯先生所言极是,请主公对这些吉言悉数采纳才好。”

李自成道:“好,侯先生说得有理,请以后多多和我说一些这样的道理。”指着刘宗敏道,“最近听说你的军队不受节制,多有扰民之事,你要管好手下,这追饷之事,可以告一段落。这仁慈之事,当从我做起,也当从你做起。”刘宗敏道:“哥哥你说什么是什么,俺照办就是。”

大家喝得高兴,喝到深夜才散。李自成多喝了几杯,已经有微醺之态,走到乾清宫,门口的侍卫见他来了,跪倒行礼,李自成要他们平身,侍卫道:“两个时辰前权将军来了,将一个包裹放到寝室里,说是进献给皇上的礼物,还说皇上已经知道了,我们没敢拦着。”

李自成笑道:“这呆子不知又玩什么花样?你们做得没错,下去吧。”

走进寝室里,只见里面灯光昏暗,一股淡淡的香味隐隐传来,李自成酒意上涌,看着眼前的窗棱、床几、家具、古董等房中用品,都有些晃动的感觉,他身体摇晃着走到床前,却见床缦垂下,落地的青纱长及地,影影绰绰间,只见得床上有堆得高高的一团东西。

李自成掀开床上的帘子,正要往上面躺去,猛然发现床上绑着一个人横卧在那里,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酒一下子醒了几分。

只见那被绑的是个年轻女子,双眼紧闭,嘴被纸巾堵上,胸口起伏间气息微喘,似乎已经睡去。李自成揉了一下眼睛,以为自己是做梦,再定晴看看四周,摸摸床沿床板,确定自己并非做梦,于是凑上前去看个更清楚。

这一看之下,不禁把这位草莽英雄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好美的女人!虽然屋里光线不强,此女又闭眼微憩,但是近距离看去,眼前女人的皮肤如凝脂美玉一般光滑细嫩,几乎吹弹欲破,身材虽被绑着扭曲,但窈窕媚态,散发出浓烈的女人味道,仍是喷薄而出,在被纸巾塞住的嘴角之间,一道血痕轻轻地划出一条红印,在雪白的皮肤映衬下更显示出一种惊人的艳。

李自成凝视着这血痕,心生怜惜之意,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把她嘴角上的这一道血印拭去,哪知手刚一碰到那光洁的皮肤,女人似乎有感应一样,突然醒了,睁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又惊又俱地看着李自成,拼命挣扎,奈何全身被绑,嘴又被塞住,只能勉强扭动身躯,发出呜呜的声音。

李自成见她如此惊惧,微感吃惊,略一思索,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哈哈笑道:“原来这就是宝物?刘宗敏开的好玩笑!”伸手取掉了她嘴上的纸巾。

女人口中一旦获了自由,立刻骂道:“奸贼,快杀了我!”

李自成笑道:“我为何要杀你?”

女人并不解释,只是说道:“你不要问那么多,快快杀了我!”

李自成道:“刘宗敏这个粗人,一定是唐突了你这位佳人,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他向你陪罪!”伸出手去,将她嘴上的血痕一点点抹去,他粗糙的大手一碰上那柔嫩的肌肤,女人又惊又惧,要想躲闪但是全身又行动不便,情不自禁只能使出最原始的一招,张开口一把咬住了他的手掌,但是李自成却不以为意,任她口中紧咬着自己,还是将血痕拭去了。

女人嘴里狠狠地咬着这只粗糙的大手,牙齿深陷进去,李自成却似乎并不觉得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反抗,也不说话。不知为什么,他如此镇定,反而令得女人心中惊惧的感觉更甚,缓缓将口松开,只见眼前的手掌上齿印深深,而自己的牙床因为用力过猛,都有些发麻了。

李自成看着自己的手掌,这上面除了厚厚的老茧外,此时还有深凹进去的齿印。李自成说道:“刘宗敏说你是野性难驯,果然不假。”抽出佩刀,刷的一声压在她的颈上,冰凉的感觉顺着柔嫩的肌肤一直渗入体内,令女人全身不自禁地一抖。

李自成道:“你胆敢咬大顺皇帝,死一万次都够了。想怎么死,你自己说吧?”

女人听得他自称大顺皇帝,知道这人竟然是威镇天下的李自成,心中绝望复惊恐,闭上眼睛道:“怎么死都是一样,你要真是个英雄,就给小女子一个痛快的死法。”

李自成手上微微用力,刀缓缓地陷进那雪白肌肤里,冰凉的感觉沁人体内,似乎是死神的嘴唇深吻在脖颈之上。女人将眼睛闭上,生死仅在一线之间,她却反而镇定下来,全身竟然连抖也不再抖,只是气息微微加剧,丰满的胸口起伏不停。

只见刀光一闪,李自成的刀顺着女人修长的颈项滑落,刀光有如闪电一般在女人身上掠过,嚓嚓声中,女人身上的绳索应声而落。

“当啷”一声,李自成还刀入鞘,说道:“我李自成双手沾满血腥,但惟独没有女人和小孩子的,我不杀你,也不强迫你,你走吧!”

女人突然获赦,大出意外,活动着被捆得有些酸软的手臂,道:“你放我走?”

李自成点点头:“对,马上走,我要睡了,你在这里,我怎么睡?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就说是奉我老李之令,提老李二字,就没人会为难你。”

女人下了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的男人她见得太多太多,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看见自己不动心的,眼前这个瞎了一只眼、一脸老农模样的男人,竟然对送上门来的自己一点心思都没有,这真让她大感意外。

李自成看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并不动,于是问道:“你为何不走?”

女人针锋相对地说道:“小女子只是有一事好奇,那刘宗敏把我当礼物送了给你,你为何放了我?”

李自成冷笑一声:“一个女人不应该太好奇,女人好奇,最易折寿。不过,我还是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我老李一不好钱,二不好色,出来打天下不是为了做皇帝,分金分银分美女,只是因为被人欺压得狠了,为了给自己和穷哥儿们讨个说法。刘宗敏当你是宝物,在我眼里,你其实一文不值。”

女人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这个回答,想了一想,盈盈跪倒在地,道:“小女子多谢英雄大德。一路听来,多是歪曲大英雄之词,今日一见,才知所言有虚。多谢英雄不杀之恩,今日就此别过,愿大英雄吉祥。”说完拜了一拜。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大英雄?你这么说,还真有几分合我意啊。我多年来以英雄自居,也最佩服英雄,看来你这个女子,有识人之能,还有感恩图报之心,倒也不是凡人,叫什么名字,报给我听,可不许瞒骗于我。”

女人又拜了一下,道:“贱名说出来恐污了英雄的耳,妾身乃昆山陈圆圆,岂敢瞒骗英雄?”

“陈圆圆?”李自成眯起眼睛,道,“这个名字很熟悉啊,是秦淮河上的那个陈圆圆吗?”

陈圆圆道:“是。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妾身现在已经是从良之身,只安心做他人之妇。”

“好!”李自成感叹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是个宝物,那刘宗敏还真没有和我开玩笑!”突然神色严峻起来,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能走了,留在这里陪我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