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问得真是巧，绿芜别的不会，筝却是打小就开始练的，为此，公子还特地请了教乐坊的师傅前来教习，虽谈不上有多好，也还勉强能够一听。”
听绿芜这般说法，傅明月心头一喜，绿芜不过是自谦罢了，她的筝艺想必不同凡响。
“明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助我，可好？”
“无非是妹妹想学弹筝，这有何难，只要妹妹不嫌弃我琴艺粗陋就好。”绿芜一口答应，“妹妹若想给殿下一个惊喜，不妨现在就与我回崔府去，据我所知，王府里恐怕并无趁手的乐器。”
“就依姐姐所言，妹妹多谢绿芜姐姐。”傅明月站起身对着绿芜深深一揖。
傅明月和采菱打了一声招呼，就坐崔府的马车随绿芜一起回了崔府。
位于长干里的崔府离着赵王府并不远，而长干里隔壁就是更为著名的乌衣巷，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府邸就坐落于乌衣巷，这两大家族贡献的翩翩佳公子也就是传说中的乌衣巷子弟。
马车路过乌衣巷时，傅明月不由得喃喃念道：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妹妹是在说王家和谢家吗？”绿芜问，“我家公子与谢家公子谢少卿关系亲厚，但和琅琊王家王侍郎的关系较为一般。我告诉你，王家的规矩实在太大，王家的公子一个个都严肃古板，我家公子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学究气，一直和我们说，自王右军后，王家再无风流才子。”
傅明月听了，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以前只在书本上认识到乌衣巷子弟魏晋名士之风等名词，谁曾想到有一日她竟可以身历其中，并且有机会和谢王这些真正的世族子弟面对面的交流，这究竟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
崔府的格局和赵王府大相径庭，赵王府格局森严，各院落功能虽齐全却少了许多情趣，崔府则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亭台楼阁间点缀着小桥流水，流连其中只觉风光旖旎，美不胜收。
“你家园子真是美轮美奂，都让人舍不得走了。”傅明月一路行来，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既然明月姑娘如此喜欢这里，倒不若就留在我崔府吧。”崔浩之的声音从石径的另一头传来，着实把傅明月吓了一跳。
傅明月笑着抬头，笑容却在一瞬间凝固了，因为与崔浩之把臂而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见过的谢韫。
“给公子和谢少卿请安。”绿芜笑着弯腰施礼。
傅明月赶紧低头裣衽，也向两位公子行礼。
“还是绿芜面子大，若是我去请，只怕明月姑娘不肯来我崔府做客呢。要知道，明月姑娘如今可是京城里最大的传奇了。”崔浩之一脸春风般的微笑。
“崔公子言重，明月正要当面谢过崔公子相赠弓箭。”傅明月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只落在崔浩之一人身上，“明月不请自来，还望公子不予怪罪。”
“只要姑娘愿意，崔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何来怪罪一说。”
“多谢崔公子，明月不胜感激。”
“公子，明月妹妹和我还有要紧事呢，我们就先退下了。”绿芜看出傅明月的局促不安，她以为傅明月急着要去学筝，便出来解围。
“谢兄你看，我在府里真是一点地位皆无，连绿芜都嫌弃我，也罢也罢，你们且忙你们的去吧。”
面对着谢韫那张让曾自己刻骨铭心爱过也恨过的脸，傅明月只觉呼吸困难，听到崔浩之一个去字，真是如获大赦，拔腿就要走。
“傅姑娘。”谁料，一直含笑安静站立在一旁的谢韫突然上前一步。
“谢少卿。”傅明月心脏狂跳，不知他为何唤她。
“傅姑娘和我是否曾经相识？”谢韫的声音极其温柔。
“回谢少卿的话，明月和您并不相识，昨日是我第一回见到您。”
“是吗？可为何我总觉得傅姑娘格外面善呢？”
“恐怕是谢少卿记错了。”傅明月知道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难免有失礼仪，可她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克制。
“或许吧，或许是我记错了吧。”谢韫说完，将身子退开半步。
绿芜向两位公子微笑示意，拉着傅明月走了过去。谢韫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傅明月，他觉得奇怪的是，傅明月看他的眼神带着浓重的感情色彩，显然二人应该是旧时相识，可她为何要否认得干干净净呢？为何自己对她一点印象皆无呢？
“怎么，谢兄对傅姑娘也有兴趣？你可别忘了，斯年对她可是真动了心，只怕斯年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崔浩之见谢韫站在那里发愣，有意调侃。
“浩之千万莫要拿这话来取笑我，我怎会看不出斯年的心思。更何况斯年对傅姑娘，岂是动了心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你若亲眼见到斯年昨日的样子，你自然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我有种感觉，这位傅姑娘的来历绝非斯年所说的那样单纯。”谢韫收回目光。
“谢兄何出此言？谢兄担心傅姑娘来历不明，只怕对斯年不利？”
“奇就奇在此处，我全无根据，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了。”
崔府的琴室里，傅明月已经在绿芜的指导下开始熟悉指法。好在傅明月有乐器方面的底子，中西乐器其实是有着互通之处，所以上手非常快。不过半日时间，她不仅能够弹奏简单的曲目，而且对乐曲的理解非常到位，这样的学习速度直让绿芜目瞪口呆。
“妹妹，当初我学筝时，教乐坊的师傅也曾夸我有领悟力，上手极快，可和妹妹的学习速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哂。照此下去，只消再教上几日，只怕我这个师傅竟是比不过你这个徒弟了。”
傅明月心里惭愧，她无法向绿芜解释其实她已经学过十多年的乐器，只好胡乱找着理由，“姐姐，这不是王爷的生辰转瞬就到了，我若不卯足了劲学，哪里赶得上呢！再说了，也要看我的师傅是谁不是，若不是绿芜姐姐筝艺超群，怎会有我的进步呢？”
绿芜听了这话，心里欢喜得很，想想也有道理，教起来越发认真。
眼看日头偏西，傅明月怕萧斯年回府后找不到她会心急，便告辞回府，说好第二日再来。
果然，傅明月刚回到王府，铭风已然等侯在大门口。
“明月姑娘，你可算回来了，王爷在慎言斋里等了你半天呢，你快去吧。”
“王爷今日回府怎么这么早啊？我这就去书斋。”傅明月随口问了一句。
“还不是王爷心里挂着你，这才急着赶回来，谁知你还不在。”铭风心疼自家王爷，说话间便隐约透出一丝埋怨。
傅明月心虚，连说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这些，你只莫让王爷替你担心就是啦！”铭风顿了一下，“王爷待你如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傅明月低下了头，是的，萧斯年待她何如，她怎会不知，不感动，只是她的心魔她无法将之打败。
“回来啦！”书斋里萧斯言正在浏览案几上高高堆起的案卷。
“回王爷，我回来了。”傅明月站到案几旁，见砚台里的墨汁已快干涸，忙卷起袖管开始研磨。
“是去浩之府上了吧。”
傅明月知道掩饰是没有意义的，便点头称是。
“崔府的景致比起我赵王府来，怕是更合你的心意吧。”萧斯年淡淡说着，并无抬头。
傅明月虽惊讶于萧斯年耳目之灵通，但马上也就释然了，以赵王的身份地位，若是在各大府邸里没安插有眼线耳目，那才是不可能的。
“王爷自有王爷的风格，王爷胸中有沟壑，何需将美景置于眼前。明月只是就事言事，并无他意。王爷若觉得我说话有欠考虑，我以后定当注意。”
“明月。”萧斯年将手中的案卷放下，“我算不上是洪水猛兽吧，和我说话你一定要如此拘谨吗？我看你和浩之闲聊时也还有说有笑，不曾这么拘束。”
傅明月一时语塞，因为她无法反驳，她也很难解释，究竟应该如何定义萧斯年与她之间的关系，她也无法厘清，主人？师长？还是朋友？
见傅明月低着头不吭声，萧斯年心中不忍，便主动转了话题，“不是我不给你出府的自由，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罢了。好在你是去往崔府，那里自然是没有危险。听说浩之命人打制了一副弓箭送给你，用得可还顺手吗？”
“崔公子送我礼物，只无非是看在王爷高看我一眼的面上，那副弓箭我还未曾试手，想来总是好的。”傅明月见墨已磨得研研的，墨色乌黑发亮，便停下了手，退到一旁。
“明儿正好不用上朝，我陪你去练习弓箭，可好？”萧斯年说这话，心中真没底气，也不敢去看傅明月的表情。
“听崔公子说王爷的骑射乃是京城第一，明月仰慕已久，自然是求之不得。”傅明月原还想客气推辞一下，总算脑子反应及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