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舞衣翩跹，有如莲花初绽的轻盈。
当年的第一舞姬就在那里，莫寒看着他，看着他一圈一圈不知疲惫的旋转着。
伸出手想要拉住他青色的衣袖，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如烟雾一般飞散开来。
意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晰，原来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不过正因为那是梦境，他才会放纵自己去追逐挽留。
舞姿翩跹若蝶翼，笑容灿烂胜春花。
许多年没见过那个人了，印象中他似乎从没有哪一刻，笑的这样开心。
从梦中惊醒的一刹那，莫寒的心中一片怅然，身边的女子睡的正熟。这是他多年来捧在手心中的珍宝，是他放在心尖上宠溺的挚爱。
然而，触手可及的软玉温香，却并未给他应有的踏实。
柳暮歌醒来的那一刻，正对上莫寒漆黑的眼，她从那子夜般的黑瞳中，清晰的照见了自己的身影。
花颜不改依旧是昔日的美丽，一双碧色凤目流转勾人魂魄。
当年西凉与莫熙一战，于修罗般的地狱中，那人对她莞尔一笑，莫莲的容貌依旧犹如过往，好像还是当年那个瘦小羸弱的少年，时间似乎已经从他的身上停滞。
偷偷流走的时光，让他少时的面容变得更加的艳色逼人。
清丽的面容勾起了恶质的笑容，“皇后娘娘，我这双眼睛你用着可好？”
你用着可好？
轻轻抚上了自己的眼睛，柳暮歌叹了一口气，她不觉得自己欠了莫莲，即使这是他的眼睛。
没错，即使这是他的眼睛。
莫寒表哥，最爱的人是她，他最爱的从来都是她柳暮歌。
所以莫莲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
他没有。
饶是如此柳暮歌漂浮的思绪，也总是逃不开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个曾经冠绝京华的第一舞姬——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中，仍然有一个地方渲染着他的繁华。无论是在哪里，只要人类还存在，便会有那么一种营生。
红楼倚笑的妓馆。
上京城最大的妓馆名为倚翠楼，倚翠意指女子美好的眉色。 出自唐代高适的《秋胡行》：“妾本邯郸未嫁时，容华倚翠人未知。”但是倚翠原本美好的含义，放在上京之城却换了层深意。
这倚翠楼不仅住有大批美貌的歌姬，舞姬。还与时俱进养了诸多美貌的小倌，谁也说不清是从何时起，男风盛行于世时，发展到后来竟然力压女妓三分。
生在倚翠楼的人都知道，在这美人众多的楼馆之中做个卖弄风情的女娼不易，做一个卖笑的小倌更是不易。因为男风的盛行，所以倚翠楼小倌的美貌程度甚至更胜女妓。但是，其辛苦程度同样也更胜女妓。
因为，任谁都知道，不管说的如何美好，妓就是妓，所以，无论是走到了哪里终究是低人一头。况且男男相恋本就有违伦常，所以从根本上就不比女妓。
歌舞升平的倚翠楼，夏天的晚风袭来，竟是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原来今日是上凰公子搭台表演的日子，去晚了便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夜晚的倚翠楼，亦或者说是夜晚的上京城，一片奢华。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望着台上那抹水色的身影，台上的水色丽影轻挥广袖翩翩然，轻灵起舞，犹如轻盈的蝴蝶于花丛间嬉戏翩跹。
一双碧眸流转，全然是说不尽的清雅出尘。
那是一幅绝美的图画，而台上之人显然已经成为了惊鸿舞的化身，他就是舞神，舞神就是他。
飘然的水色，久久的鼓动着所有人的心。
美妙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一舞终了，台上的少年，望着台下众人一脸惊艳的眼神，面容平淡，那样的目光他早已了然。
少年微微颔首，在他清丽淡雅的笑容中，众人幽幽转醒，旋即，奢靡的浪语声不绝于耳。
更有些纨绔子弟为搏美人一笑，向台上掷起了金叶子。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仅是凭借一场盛大的独舞便演尽了一世繁华。
碧绿的丹凤泛着水光，仿佛最深幽的绿潭。少年微微一笑，退下舞台，并未看地上的金叶一眼。
青衣碧眸正是传闻中的第一舞姬。
在上京城中第一舞姬上凰，就如同一个传奇。
他十四岁来到倚翠楼，以精湛的舞艺闻名于楼馆。短短一年的时间力压美人缭乱的风华，成为了上京最好的舞姬并与成名已久的美人缭乱并称为倚翠楼的‘双绝公子’。
当年的上凰公子，凭借一曲佳人舞，便得到了阅尽天下美人的八王爷的赏识。
在这个倚翠楼幕后金主的扶持下，上凰迅速走红，成为了今日人尽皆知的上凰公子。
第一舞姬之名从不虚传，一句青衣水袖惊鸿舞，碧眸流转知上凰，已然成为了令人魂牵梦萦的勾魂状。
于是，有人戏谑，这第一舞姬莫不就是当今的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
的确上凰公子的出名，除了他的舞姿无双之外，还有一点要归功于他清秀雅致的姿容。
五官精致的话已经说的太多，倚翠楼的美人如云，哪一个不是五官出挑。
但是上凰公子是不同的，那双带着异域风情的碧色丹凤柔肠百结，右脸颊上黑宝石一般的泪痣，衬得那张堪比琼花的脸更加的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其实他的容貌并非无双，单说楼里的红牌小倌缭乱，美人缭乱艳丽无双，若论及容颜之最，上京城怕是没有哪个能比得上美人缭乱了。
即使是美貌清丽的上凰公子还是输了缭乱几分艳丽。
但是上凰公子幸就幸在他长大颇似当年的西域第一美女，尤其像在举止言谈的时候，那一份清雅。若是换了地点，定然是会被人当成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绝不会有人想到眼前之人其实是个红楼倚笑的舞姬。
不过无论内里外里说的多么好听，上凰公子毕竟也只是个出来卖的，即使是拥有了名气，也阻止不了那些个狂蜂浪蝶的轻薄非礼。
不过再多的他们却不敢做了，众人皆知这倚翠楼的上凰公子，有个比倚翠金主更强有力的靠山。
而这个靠山正是倚翠楼的红牌小倌，名冠京都的美人缭乱，当年身受重伤的上凰公子为缭乱所救，为报缭乱的救命之恩，才会住在倚翠楼中，因此，他也只听缭乱一人差遣，即使是倚翠楼的幕后金主都奈他不得。
所以，要想赎了上凰公子，必然先得过缭乱这一关。
红牌自然是有红牌的道理，因此要想得到美人缭乱的青眼相加，自然是比登天还难。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少人猜测私下揣测，究竟是何等惊采绝艳的俊俏公子，才能得到美人缭乱的青睐。捧得这上京之城人人遐想的上凰公子，仅让上凰为他一人独舞。
他们却不知道，倚翠楼的上凰公子不过是一个无心之人。
得到了红牌小倌缭乱的青眼相加，上凰从入馆开始就不比其他小倌。
倚翠楼的美人如云，能得到上面赏识的就算没有百个，七八个也是有的。他能够从中脱颖得到缭乱和八王爷的支持，最大原因还是在于他识时务。
上凰从来倚翠楼的伊始，就定在了这倚翠楼，不会像其他的小倌一样刚进门便是寻死逆活的。
上边这么说他就怎么做，从不说半个不字。
楼里的人背地里暗骂他冷血，说他是个不会哭闹的傀儡娃娃。可是不论楼里的人怎么说，至少缭乱和八王爷对这样的赚钱工具非常满意。
不仅如此缭乱更是带他如亲弟一般，所以他们说上凰公子是美人缭乱的姘头也好，说他主动献身八王爷也罢。总之无端猜想从来没有停止过。
而这尊美丽的人偶娃娃，总是在午夜回廊中泪流满面，然后一夜一夜难以安眠。
因为美人缭乱的缘故，上凰公子越发的妖娆魅惑，一双碧眸流转全然是说不尽的风流妩媚。
一夜的乱舞红尘，台下的众人面露痴迷。
上凰公子面带醉人的微笑。连微笑的弧度都被控制的刚刚好，很轻易的就惑住了人的心。
就在上凰退下舞台的时候，月老手中的红线再次转动。
于回眸的那一刻，就在那一刻。
他看到了他。
白衣出尘，美丽的丹凤眼蕴藏着千年不化的玄冰，还是和以前一样俊美如斯的面容，亦是如同以前一样高傲的遥不可及。
曾经午夜回廊中有过的那些不确定，在看到那人之时，全部都烟消云散。
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鲜血淋漓的叫嚣着疼痛。
记忆如同脱缰的野马飞驰而出……
上凰公子，不，莫莲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
上凰的本名叫做莫莲，他本是莫熙皇朝恭王爷的幺子，为二夫人莫堇颜所出。这二夫人莫堇颜是恭王爷的侧妃，来自于西域的孤城，据说是生得了花容月貌，姿容举世无双，她与恭王爷感情极好。却因为与异域使臣暧昧不明的关系，为人们所质疑。
后来，莫莲降生，这个堇颜夫人因为他，血崩而亡。莫莲天生一双不同于父母的妖艳绿瞳，刚好坐实了人们的猜想。
因为爱妻的去世，恭王爷也在不久之后郁郁而终，深爱恭王爷的王妃，终究是不忍除去这个被夫君百般托付的小小婴孩，她只是除去了当年的知情人。
被掩了身份的莫莲，被养在了偏院，除了他母亲当年的贴身侍女，再不见着他人。
年幼的小孩，没有哪一个是甘愿囚在那个狭小的偏院的，在微雨不注意的时候，他时常偷跑出去，因而见到了恭王嫡子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那时候，他委实太小，又牢记着微雨的嘱咐，不能让别人看见了他。因此就偷偷的在角落里注视着两人，当年的他只是觉得那个少年的笑容真是好看，被他宠溺的女孩子太过幸福。
久而久之，就产生了眷恋，偷偷的在角落里注视着两个人，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微笑。
然而，上天就是那么喜欢跟人开玩笑，或者说谁都拗不过现实。
长到七岁，莫莲终于出了偏院，由微雨领着在府里做帮工，也因此知道了那个少年的身份，原来那个笑起来温柔好看的少年就是恭王爷的嫡子。
而那个被王世子捧着手心里的娇小姐就是恭王妃的嫡亲侄女，柳家的暮歌郡主。
那年，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一头栽在了恭王世子的手里，从此就再没出来过。
心高气傲的皇族贵胄，哪里看得上这个血统不纯的小杂种，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弟弟么？
他不会承认，恭王妃更不会承认。
只有少年痴恋的木讷呆子，还傻傻的不肯相信。
一个是众星拱月的娇小姐，一个是王府不能启齿的小杂种，两人之间究竟谁更重要？
高下立断。
所以当年的恭王世子毫不犹豫的刺向了他的心口，在跌落悬崖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那人的笑。
他以为他是死了的，直至他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魅惑无边的美丽眼眸。
也是自打那时起，曾经的过往烟消云散，莫莲不再，可是上凰公子在，一直在。
若要说他对恭王世子的情感，莫莲也好，上凰公子也罢，都分不清楚那样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是爱。
自小无父无母，他对于感情从来都是迟钝的，也不善于去表达，更没有人去教过他什么是爱，该怎样去爱人。
童年的记忆除了晦暗的小屋，微雨的怀抱，就是少年柔软的笑。
他也喜欢微雨，喜欢缭乱， 他知道微雨对他是好的，知道缭乱的宠溺让他很满足。
但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样的感情跟他对那个人的感情是不同的，因为喜欢那个人是想要独占那个人的笑容，想要他对着自己也笑的那样好看。
哪怕是时至今日，被他伤到如此，上凰还是会想起当初带着暖意和羞涩的懵懂，或许那样的感情就是爱吧，或许他是爱着那个人的吧。
然而这样单纯的爱恋，早在他跌下悬崖的那一刻就被毁的干干净净。
岁月匆匆，一年的时光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却连心境也变得苍老，再不复从前的明澈，即使站在他面前还是同一个人。
“莫莲。”
轻轻的一句呼唤，便定住了他的脚步，上凰停住了脚步却未转身，他的声音清脆，“这位公子，你在找谁？”
将后几个字压的很低，同时压住的还有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莫莲。”
白衣男人的声线冰冷，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上凰转身，他正对上男子冰冷的脸，“公子，你认错人了，这倚翠楼里哪里有什么莫莲，要是叫杜鹃，牡丹倒是还有的。”
“莫莲，不过一年你到是变了很多，这么快就不认识主子了么？”
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硬，还是和以前一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
上凰看着面前男人始终如一的孤高，笑的澄澈，仿佛还是那个长在恭王府的清秀少年，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根细细的线，制止住了眼中汹涌而过的疼痛。
“你迟到了。”
抛下了这样一句话，上凰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莫寒，太迟了。
太迟了——
作者有话，关于爱情，关于莫莲的爱情，我想说莫寒是没爱过莫莲的这点毋庸置疑，谁都别跟我辩解。而莫莲，他小，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他贪恋着不属于自己的美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但是那是不是爱？徐志摩夫人张幼仪说，“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所以我感觉无论怎么说莫莲为莫寒做了那么多，无论他爱上他的契机是什么，那都是爱吧。
今天躺在床上读第一章，发现我也该说说暮歌的，其实柳暮歌一直很无辜，但是她就是挺招人恨的，包括恭王妃你们都是理解的，可是暮歌却不能。柳暮歌她是拥有莫寒十分的宠爱的，或许大家说她不知满足，甚至以为她今日的幸福都是用莫莲的不幸换来的。
但是可否站在暮歌的角度去想一想？这样打个比方，纳兰紫宸如此溺爱他弟弟，而莫寒对柳暮歌的爱绝不会少于紫宸对紫庭，若是有一天紫庭病了，他哥哥还在他身边守着他可是当他病好了之后他哥哥却喜欢上了别人呢？我不能说莫寒对莫莲有几分真意，因为本身就没有多少，但是莫寒那十分的爱的确是分割了，而这就是柳暮歌的不解，也是暮歌的不接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