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其它小说 > 冷灼君华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婚变乱1全文阅读

郑笑寒凝视着跪在宝座上的玄衣青年男子,久久不语,墨欢亦是低垂着头,长跪不起,倘若换作以往,他一定会因全身麻木而暗感不耐烦,但今日,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飞快跳动,一次次撞击着胸腔,他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亦不知宝座上的女子是什么神色。

不久之前,宫中盛传国君要遴选王夫,他只当作与自己无关的一件大事,熟料竟闻在早朝上,国君竟亲口指定了他。参与早朝的一般是身居官职的文臣武将,剑客中倘若立下大功德者,也可上朝,几年来,仅有杨永清等少数剑客享有资格位列朝臣之中,其余的剑客要么在练武殿中练武,要么出宫执行任务。

前日正午,他从练武殿中出来,便听到了那则传得满宫风雨的消息,一时惊讶迷茫,再看婢女奴才经过他的身边,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原来对剑客的两分蔑视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智不算太成熟,但自然不会因此就认为国君要立他为王夫,只当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大概是国君无意中提到了他,又恰逢遴选王夫的时候,便被有心八卦的人乘了长舌之风。

然而,今日国君召见他,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墨欢,本王要将你立为王夫,你可愿意?”

极度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道涌上心头,无措了片刻,抬头撞到那张等待他答案的冰脸,虽然他较之前沉稳了许多,声音却也有些颤抖,“墨欢……不敢。”

郑笑寒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是不敢,还是不愿?”

墨欢眉头微蹙,混沌的意识中尚有一丝清明,忆起不久之前,宝座上的女子取下他束发的琉璃簪,青玉冠,如瀑的黑发顷刻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那时他怀着某种揣测,惴惴不安地等待,不料她从发冠箍住的那簇发中取出了隐销粒,救了他一名。

这是他从小到大最难忘的事,以后想起,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绪微妙复杂,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悸动,难以形容,闻宫中国君要立他为王夫的消息,他惊讶之外,心莫名一跳,一下子悬空,茫然不知归处,今日国君竟亲口告知他这件事,让他更是不知所措, 心跳得飞快,大脑嗡嗡作响。

沉默片刻,他诚恳而恭谨地答,“是不敢。”

是的,他不过是一介没有身份和地位的剑客,并且作为剑客,也是不合格的,又如何与那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形象相提并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层次的人,本就是命令与服从的关系,何谈平起平坐?

郑笑寒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些许的满意,微点一下头,“那就是愿意了。”端起宝座旁矮几上盛茶的杯盏,喝下一口,将那一腔升腾到喉咙处的烦愁逼了回去,声音一改昔日的清朗,低沉粗重,“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大婚。”

墨欢惊愕地抬起头来,脱口,“明日?” 他本以为国君的婚礼,须得准备一两个月,隆重地操办,却不料如此仓促,是因为,不将他当一回事的缘故么?他有些愤怒,有些委屈,一切都掩在那低垂的眉眼中了。

郑笑寒将茶盏重重地置回矮几上,挑眉看他,语气不屑,“怎么?” 她的黑眸深处,复杂的神色如起伏低矮的山峦在缓缓蜿蜒,一路景致幽暗,看不真切。

墨欢被那样的气势压迫得几乎窒息,知道自己无法违抗,便轻轻答了一个字,“是。”仿佛觉得不够,又添了一句,“一切由国君定夺。”心微微一沉,这,便是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么? 不经意间,那个疑问从他的口中蹦出来,“墨欢斗胆,国君为何选择墨欢?”

郑笑寒早料到墨欢会这样问,抬手让他起身,缓缓步下台阶,站到他的跟前,冰冷无波的目光注视着他,“呵,对于本王而言,选择谁都一样,随口点了你的名字而已。”

墨欢愣了一下,选择王夫辅佐大业,当是一件慎重的大事,国君竟如此随意,是相信仅凭她的力量,完全能够掌控一切罢,国君向来是这样的性格,也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城府,铁腕,以及武功造诣,如此做法虽不稳妥,但也无可厚非。

这样想,他也就释然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内心隐隐感到不满足,空了一部分,却不知空在何处,不可触摸,只是有些不甘心地答,“能被国君随意点中,也是墨欢的福分。”

郑笑寒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了一眼殿门外,“祭拜天地之后,你与本王便无尊卑之别,无须再行跪拜之礼。你的主居在二十丈之外的墨虔殿,有事本王自会召见你。下去罢,明日大婚,自会有婢女奴才替你打点一切。”

墨欢抬起头来,注视郑笑寒片刻,眸中神采微漾,“墨欢当尽一生之力,当一个好丈夫。”说罢似担心被当头泼冷水,急急退下,竟有两分狡黠的意味。

郑笑寒微微一怔,她以为墨欢在她面前永远只是胆小恭顺的模样,却不想他底气十足地说出这样的话,然而,他才十八岁,年少之人的承诺,算得了什么?丹成逝去,祭尘注定疏途,他们都称得上成熟稳重,怀着一颗真挚深沉的心爱她,结局仍旧差强人意,年少之人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

在殿上负手踱了良久,愈思愈疲倦,正要走上绒毯铺就的台阶,躺到宝座旁的软榻上休憩片刻,几声急促的痛呼声响起,郑笑寒一惊,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殿门旁的四名婢女身体委顿在地,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影迅速闪进大殿。

“好大胆!”郑笑寒边斥边一掌打出,一股白光携带着强劲的力道朝来人逼去,被内力催引方向,追随着来人移换的身影,来人闪了几步,在寝房门口处停了下来, 不闭不躲,定定地注视她,“笑寒,是我。”

郑笑寒凌厉的神色稍柔,将力劲收向身体,却在中途折了方向,朝殿门吸去,两扇朱漆重彩的大门沉声合上。

目光转向对面神色复杂的青年男子,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如今……”

祭尘将遮住大半脸颊的斗篷拿下,摔到地上,“如今你就要成亲了,我来得最不是时候。”他冷哼一声,手抓住一把翡翠玉串帘又用力撒开,引得一阵窸窣响。

郑笑寒移开目光,平静地道,“鹰之王宫四周伏有剑客,一不小心就会搭上性命,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被发现的话,我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保护你的,甚至还要……给你一剑。”

祭尘听出藏于话语中的不忍,依旧郁郁寡欢,“你已经给我一剑了,何惧再来一剑?你是我的人,竟要立他人作王夫?我当然知道王宫防卫重重,颇费了一番心思才进得惠珂殿,只因为是听到了那则传得天下人尽知的消息,想来当面求证一下,不料听到了你对墨欢说的一番话,也就无须证明了。”

郑笑寒冷笑一声,“祭尘,你是想当王夫罢?没想到你是这样贪图权势富贵的人。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祭尘怔住,嘴张了张,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闭上双眸,眼皮微颤的她,良久才憋出一句话,“笑寒,你是在激我,还是真的这样看待我?”

郑笑寒侧过身子,声音比见墨欢是更为沙哑,“你跟我本就是仇人,不共戴天,却千方百计接近我,而我只不过将计就计而已,假意与你亲近,想看看你的目的是什么,在我大婚时刻,你总算暴露了你的本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以为我会择你作王夫,这样你就有机会替邵柯梵将魔爪伸向鹰之政权,而我却选了墨欢,因此你想不通,就赶来兴师问罪,邵柯梵在苍腾喝着热茶,等待你的好消息是吧?可惜,他就要失望了。”

祭尘黯然无神的脸越来越白,最后惨白似一张浸泡过的纸,身体倾了倾,勉强稳住身形,不可置信地问,“原来,你对我,竟都是假的?”

郑笑寒依旧不看他,咬着唇,一字一顿,“君无戏言。祭尘,若是我对你有意,刺激你与否,我们都无法在一起,我又怎会忍心伤你?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你的目的无法得逞而已。”她交叉叠在腹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终于放了下来,藏在袖中攥成拳头。

“哈哈哈……”祭尘猛地握住一把翡翠玉串帘,用力扯下,随着一声哧拉响,寝房珠帘顶部的粉色布帛镶边齐齐脱下,所有的翡翠珠子连着乳白色的缎线掉落在地,窸窣一阵,复归于平静,只剩下淡蓝色的厚绒毯式门帘,悠悠地微动一下。

祭尘沉痛的眼中发射出骇人的光芒,竟有一种报复的快意,“郑笑寒,我还以为,你再如何歹毒,再如何有城府,对我的心思一定不同,但今天你告诉我你不过是在请君入瓮而已,你如此伤害我,我又何必为你着想,哈,你知道丹成的性命,是终结在谁的手中么?”

郑笑寒身体一颤,迅速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眸子蒙上一层浅雾,遮住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以及逐渐涌起的恨意,“什么,你是说……丹成是你杀的?为什么?邵柯梵逼你的?”

她果真如此在意丹成!祭尘只觉得一颗心浸泡在冰水之中,却在鲜活地跳动,又寒冷又痛楚,然而,报复的快意亦随之愈加浓郁,“邵殿察觉到丹成是鹰之内应,早有除他之心,我酷爱杀人的手正痒着,便向邵殿请求,倘若那日来临,就让我解决他。他谋杀邵殿未果,邵殿给他两个选择,一是挑断他全身经脉,送达鹰之由你照顾一生,二是杀了他。呵,他愿意死也不愿残废,所以,邵殿履行承诺,将他的命交给了我,对,就是我亲手杀的,怎样?”

“唰。”一道凌厉的黑光闪过,黑麟剑出鞘,缓缓拔出,郑笑寒垂头蹙眉,内心激烈地挣扎,念头转如闪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