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其它小说 > 冷灼君华 > 第一百八十章 大婚变乱2全文阅读

那握在黑麟剑柄上的手颤抖不已,引得剑身不断磕碰鞘内,“铮铮”作响,纤白的手似在将剑压回鞘中,又要将剑身抽出鞘外,然而,因了主人内心的执念和恨意,出露的黑色剑身越来越多。

祭尘不拔剑也不逃避,环抱双手,靠在寝房门旁的青墙上,就那样静静地注视她,眸中的激烈逐渐平复,转而被一种最深沉的痛楚取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是你?”郑笑寒抬起头来,眼睛微赤,“铮”,黑光的投影霍然延长许多,剑身已出了大半。

祭尘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眼皮垂下,“你既然不爱我,而我又杀了你的丹成,杀了我替他报仇也好。郑笑寒,你机关算尽,践踏我的一颗真心,注定守着冰冷的宝座了此余生,得不到丝毫幸福。”

“住口。”郑笑寒眸中的浅雾渐深,手腕一使力,剑几乎脱鞘而出,仅剩剑尖抵住剑鞘,剑身微微颤动,她清楚当胸一剑刺去,眼前的男子根本不会闪躲,只要一出手,便是尸横眼前,从此真正永别,叫她如何下得了这个手?然而,丹成的死,又让她如何忘记,如何原谅?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额头抵在剑鞘上,“祭尘,既然是你杀了他,又为何要告诉我。”

祭尘神色一动,“既然你只是在利用我,对我没有半分情意,那么,我们依旧是以前的仇人关系,那就干脆彻底一点,为何不能告诉你?况且人是我亲手杀的,这个罪一直由邵殿担着,我于心有愧,说出来好受一些。”

郑笑寒闭上眼睛,一缕长发垂下脸颊,轻轻扫过唇角,光洁的额头抵住剑鞘,似在无声饮泣,终于,手腕一用力,插剑入鞘,“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祭尘微讶,艰涩一笑,“笑寒,你爱我的是不是,换作别人,你恐怕早就出手为丹成报仇,而我……”

郑笑寒冷哼一声,“明日大婚,我不想看到血光,免得带来晦气,影响喜庆气氛,你快走,倘若我改变主意,可不管什么时候大婚。”手一软,“啪嗒”一声,黑麟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祭尘微微点头,盯着地上的黑麟,若有所思,沉声,“好,每次见你,你总要离开我,总要叫我走,我走就是。”他捡起黑麟,向她扔去,“若是大婚之后,你想杀我,随时可以用它终结我的性命,恐怕只有这样,你才愿意见我,如今我觉得,活着意义不大。”

他拉低斗篷,遮住大半张脸,飞身掠出大殿。

一黑衣在眼前闪过,转瞬无踪,走,与来时一般快。

郑笑寒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只是将目光投殿门时,那倒在地上的婢女提醒她方才他来过。她说的那番话,他告知她的真相,都是真的么?丹成……竟是他亲手杀的,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造化弄人,便是如此么?

祭尘时而擦着殿檐飞过,时而隐于院中葱郁的树中,避开一道道敏锐的目光,终于在轩霆殿前停下,环顾一周,发现院中殿门处皆无人守卫,也鲜有人经过那穿过轩霆殿前的长廊,不免有些惊讶地看向殿中,正堂最里的软榻上,侧躺了一位白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岁的光景,面容清秀俊逸,嘴唇弧度生得极好,略显苍白,此刻正目光慵懒地注视着他,带着两分心照不宣的意味,玉骨折扇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一下又一下,软榻前的矮几上,斜斜放着一本封面泛黄的古书,一壶茶水,一个喝剩了一半的茶杯。

封原向来是这样的风格,虽然以前没有打过照面,但经常听同行提起,称他倜傥儒雅,潇洒自由,不拘一格,有些玩世不恭,祭尘倒也习惯了,走进大殿,将门掩上,以传音入密对软榻上的男子道,“苍龙跃苍腾,苍腾诞。”

封原点点头,“是朋友。”从软榻上站起身,折扇微偏,朝矮几旁的小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眼睛却松中有紧地盯着祭尘,清水无波中,微微有变化的神采。

祭尘矮身在茶几旁坐下,封原亦正身靠在茶几上,折扇展开一片旎旖水墨河山,扇缘却轻抵在胸膛上,轻描淡写地道,“阁下的心情如此低落,怕是不好论事,但改日再谈又来不及,这……”

祭尘心念方才的变故,也顾不上主客之别,将几上的凉茶端起,一饮而尽,又倒下一杯,微微冒着热气,他苦笑一声,将茶杯放下,“不碍事,我定不负国君的重托。”

封原摇头轻笑一声,“也好,公事是一桩,私事又是一桩。郑笑寒为了不致与周炳夜撕破脸,将宛葭囚禁在夕桑殿,算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好住处,国君命我们在这两日动手,依我看,就在今日动手最好。”不等祭尘询问原因,自顾自地解释,“依郑笑寒的心思,她定会认为苍腾方面可能趁着大婚赶来救人,明日反而会加重人力把守,所以今日动手最为合适。”

祭尘心下暗暗佩服,脸色依旧黯然无彩,“就算侥幸入得了夕桑殿,里面说不定处处机关,救人仍是难上加难。”郑笑寒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不过。

封原收拢折扇,语气稍有些严肃,“阁下可知,救人的可不只是咱俩,这样罢,你在外,引开高手视线,我入内,探明机关,待机关尽出,楼钟泉便会出现,将宛葭救走,他的轻功莽荒无双,只要带出宫应该会一路安全。而咱们的任务,是清除障碍。”

祭尘微微一惊,“楼钟泉,他也在鹰之?”他揣测国君没有将他们安排作一路,应该是考虑他们之间那些不大不小的恩怨,再加上料定他一定去寻郑笑寒,恐误了大事尔尔。

封原点了点头,手指抚着折扇,“这次计划仅有我们三人来执行,动作要快,具体如何做我已经想好,只有将宛葭救出,国君才能实施下一步计划。”

祭尘皱皱眉,“意思是,我们可能活不了?”

封原淡淡一笑,表情是看透世事的超然,“每次执行任务,都不排除死亡的可能,不过,阁下真正关心的,恐怕并不是生死罢?”

祭尘也不打算隐瞒和辩解,关于他与郑笑寒之间的那一段密辛,苍腾剑客大部分皆已知晓,而封原这样不出轩霆殿,便知天下事的人又怎会不懂。

端起矮几上的茶杯一口饮尽,沉声道,“那就让祭尘抱着必死的决心,全心全力执行好这次计划。”

封原微怔,“性情中人,果然如此。”

祭尘艰涩一笑,“确实远远不能与封原兄超脱物外的境界相比,但倘若封原兄端出一颗真心爱过,恐怕不如意时也会如此。”

封原颔首,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来,淡然的神情显得复杂莫测,“看来,这次计划之后,我得尝试一下了。”

祭尘兀自沉浸在纷杂沉郁的心事中,知道封原话中有话,却没有兴趣多问,心如死灰,只当人生的追求仅剩下眼下的这桩任务。

封原轻叹一声,“劳烦阁下随愚兄看一样东西,有了它,这次任务将会轻松一些。”说罢向寝房走去,祭尘的情绪稍振作了一些,亦起身跟在后面。

暗饰着彩纹的白色门帘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封原执扇掀开,一阵清凉的气息迎面而来,“阁下请看!”

寝房内的布置简单却雅致,祭尘目光一触及床榻边立着的东西,惊讶脱口,“不是救回来了么?为何……”待看清楚,才知道是一个彩塑假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若不仔细分辨,便会当了真。

今日早晨国君才下达任务,即便是几日前宛葭出事时开始塑,也不可能会这般快,难道……

祭尘明白了几分,扬手示意封原放下门帘,“朋友颇费一番心思塑成,用以寄托相思之物,不想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封原不置可否地笑笑,眸中漾着别样的神采,片刻之后收起笑容,压低声音,“到时你……”

夕桑殿在鹰之王宫偏西位置,距专为剑客建筑的鼎鹜楼不过二十丈之远,虽然每日负责监视夕桑殿的剑客不过区区五人,但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动鼎鹜楼中的所有剑客,多人围攻阻击,插翅难飞。

而郑笑寒在殿中布置了机关,闯进去便等于亲自送入虎口,成功的希望渺茫,救人者很可能先将性命搭进去。

大殿里堂的软榻上,仰面躺着一名双十年华的紫衣女子,衣祙轻轻扫在榻沿上,遮挡了大半,脚腕处系着蓝色的缎带,打了漂亮的五层流花结,仿佛朵瓣下垂的花,簇拥着白皙若玉的纤脚。

那流花结延长的细布条顺着软榻伸向地砖缝内,消失不见。

紫衣女子睁开微阖的眼眸,下了榻,缓缓朝殿门口走去,流花结最下层亦逐渐解开,随着她的脚步展出一条彩布,线头兀自藏在砖缝内,一动不动。

她垂头看向脚腕上的流花结,眼中升起一抹浓郁的恨意,这并不是普通的缎带,不知被浸了什么药水,任是她如何想方设法也斩不断。

走到殿门口时,脚腕上的五层流花结悉数解尽,只剩下一圈紧紧缠住她的脚踝,长长的蓝色缎带,将软榻下的砖缝到殿门处连接起来,看起来竟有些怪异。

院子外正对殿门的那株大树下,负责监督的五名剑客正坐在圆桌旁边饮酒边打着手势交谈,察觉到被囚禁的女子倚在殿门旁,几双眼睛警惕地看向夕桑殿,宛葭轻蔑地扫了一眼,转过身去,拖着那一条没有重量的缎带,脚步却似灌了铅,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软榻上,系挽那五层流花结。(未完待续)